《尘雨传》系非寒

2、第 2 章

　　当我几乎快忘了来自何方，背负着，背负过什么，不敢想象挚友认真追求过的曾那么想得到的它们，以狗的姿态拉到我头上。
　　为了快速融入村外江湖这个陌生的大整体，我把自己的身份装扮成小术士。借助以往坑蒙拐骗伎俩积攒的经验，淋漓尽致发挥到算命上，一路忽悠那些迷信想转运想发财的人，权当混饭钱赚盘缠。
　　初出茅庐，抱歉，是初出村落，葬礼过后，对了，是大肥他娘亲自为这薄命的可怜娃举行的开经仪式，全村人沉默不语，老人办白事代表寿终正寝，喜不喜欢都体验完走完了各自一生，是喜事，年轻人流两行泪抹两把鼻涕，就开始填肚皮，而白发送黑发，没人能言明其中痛楚，没体会过的不能，体会到的也不能，因为失语，就像大肥他娘，那天来了很多经常光顾的老情人，你一言他一嘴安慰好久，王大娘始终沉默不语，吊唁宾客散去，自此村落恢复往常秩序，该放牛的放牛该下田的下田，而我临行前那晚，特地来到大肥家门前，想代替他给王大娘道别，在我心里，追求大侠成就的大肥虽埋在了土里，却是躺倒在追求的途中，虽是躺倒在出发点且一趟不起，却终究有过追求与信仰，我必须在一切开始中带着他上路，所以要来告别。
　　那晚王大娘取下了屋檐前所有的灯笼，扔到脚下踩碎，一边踩一边哭，彻底成为泪人。
　　我站在远处，跪拜而别。出了村落，以为会一路孤单下去，不料立马结交到一个新朋友，是只搁浅的蠢乌龟，初见世面的我不明了其实认为这只龟的搁浅是出自于蠢的自己才是真的蠢，船家告诉我，这世上会搁浅的王八不存在。
　　从此小术士开始了和他蠢宠的旅途。为了生计，我干起算命行当，每每有人质疑我是骗子，我就指着蠢龟道，你可以不信我，但你不能不信龟仙人。
　　哼，还说不是骗子，你怎么证明它是仙人。
　　证明什么的绝对性是我最怕做的事，例如喜欢的人让我证明对她的喜欢，如同对嫌弃人表露出嫌弃并不能证明什么，无论是流露者的优越，还是卑薄。就像大肥归于尘土，是注定好的结局，和事实。
　　但我依旧被旁人催促着要证明：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此龟搁浅于岸，无它类龟种会搁浅，此龟万中挑一绝无仅有，定是被天上神仙附体才不熟水性，你想啊，为何神仙渡河要腾云驾雾，呐，是怕水，所以想找只龟附体，这还不能证明它是龟仙人么。
　　围一块的人，有的已经点头小声附和，准备掏银排队。
　　一个小女孩率先相信并捧场，递出少许铜板，问：大哥哥，我长大以后会很美吗？
　　我指着趴在桌布下只露出头部的蠢龟，道：嗯，这个得算，一会儿龟仙人若不为你的美惊动，你长大后就不美，若有动静，肯定是看到你长大后的美貌后内心澎湃所致。
　　真的吗？小女孩半信半疑，有所期待地蹲下身，对望表情木讷的蠢龟，眸光灵动：小龟龟，快算算，长大以后我美吗？
　　众人仿佛在等待仙迹，屏息凝神望着蠢龟，那一刻，我忘了它是我捡来的，是讨口饭吃的同伙，然而还是在这种气氛下怀有希冀，没错，它是龟仙人。
　　残香燃尽，小女孩哇啦一声哭出：我肯定是不美，你看它那副死鱼眼，困得都快睡着了。
　　我安慰小女孩，马上它就预测完，放心，你肯定美美地。我回答她，用脚隔布狠踹蠢龟，格挡板在清脆地碎裂声中碎成细屑，这点应急措施还是有的，我早就测验过，这些木屑会一定程度惊动或刺痛龟尾皮肉，通过它的筋脉传导至神经末梢，让它迅速接收多么痛的这一领悟，进而收缩。
　　一瞬间，龟首缩进壳中。众人惊呼：神龟下凡啦，下凡啦。
　　我佯装淡定，将小女孩买糖葫芦的铜钱放进腰袋中：怎么样，如此惊动，你以后就是个大美女啦。
　　小女孩哇啦两声，完全泪崩：呜呜，一定丑得太厉害，吓得龟仙人都缩头回避……
　　此时气氛有点微妙，小女孩被她娘抱起，一边哭泣一边听她娘抗议：仙人算个什么东西，给我家闺女把命算晦气了还，明明这么可爱的孩子，愣长大还丑，日你个臭……
　　她娘语塞，不清楚该如何骂，愤然掀翻木桌，蠢龟缱绻泰然自若，四处环顾，捡起地上碎板木片，奋力一砸，正中龟壳尾部。
　　原来这就是传言中的日你仙人板板。
　　现场秩序混乱，慌乱中对街一位仁兄气势冲冲奔来。
　　我以为这位仁兄识破我的踢龟伎俩，些许惶恐冒上心头，仔细瞅其打扮，原来也是个算命的，不过人都在我这边，大概不小心抢了他生意。他望着大伙一会儿指龟一会儿指我，用蹩脚逻辑加入抗议声潮：你个死骗子，大家不要上当，我才是正统的算命先生，这根本就不是什么仙人龟，它只是在那儿晒太阳，它的人生，不对，它的龟生就被你强行收监了。
　　无力反驳，懒得对驳，驳论赢了，并不能得到想要的盘缠，驳论输了，并不会让我失去成为伟侠的目标。告别流连过的地方，带上蠢宠，漫无目的辗转到下一处没算命先生的地儿，等待厚积薄发。
　　其实我比较担心，厚积多了，会不会还没薄发，就被压死了。
　　那天闲人散尽，只留下一个新奇地外来人，金发碧眼的，一看就非土生土长的中原人。也就是我的第三个朋友，小外。或许和他同行的那段时日才算得上真正的游荡江湖。
　　那天我还忘了告诉小女孩，长大以后，可爱比美重要。美只能看到，可爱却能感觉到，从一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