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迟》十八余

8、008 依赖

　　冯度向程初示意她身后，“你瞧，谁来了？”
　　程初回头，周余迟在操场门外面，阳光撒在他脸上，丝毫没有遮挡地站在那里，难得的，今天穿了件浅色的衬衫，袖子半卷着，隔着栅栏和她招手。
　　程初看了眼冯度，冯度说：“去吧。”
　　程初朝他跑过去，没注意旁边有人突然转身，那人正巧踩到她，程初一个力道没有收住，她脸朝下，直直摔倒在地上。
　　瞬间的头晕目眩，手掌和膝盖火辣辣的，程初觉得自己站不起来，却未觉疼，只觉得手掌黏黏的。
　　旁边有人过来扶她，几个人急切地叫着她的名字，她站不起来，想去看看伤的怎么样，她顺着扶她的力道，慢慢起身，痛意渐渐明显。
　　突然有人过来，直接从地上抱起她，把程初的脸贴在他的胸膛，“别乱动，没多严重。”
　　“唔。”程初很疼，听到他的话突然心安。
　　周余迟抱她到操场外面的医疗站，已经有医生远远看到这边情况，拿着药箱准备好。
　　周余迟小心翼翼地把程初放在坐椅上，细心看她的伤，手掌上擦破了一点皮，血丝隐隐地往外溺，周余迟看向她的膝盖，蹲下身慢慢把裤子卷起来。
　　因为做志愿者，代表班级形象，程初今天穿的全套的校服，校服裤子宽大，很轻易可以掀起来，周余迟怕碰到伤口，很是谨慎。
　　医生正拿着消毒液给程初涂着手掌，周余迟看到露出来的膝盖出不禁皱眉。
　　两个膝盖都伤了，有一只血已经流到脚踝了。
　　刚刚绊倒程初的人也跟来了，看到这个吓人的场面，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同学，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有看到你，我会负责的。”
　　程初只觉得刺麻麻的疼，眼角带着泪，疼得没有力气，弱弱地说：“不怪你，也是我没有注意，嘶…周余迟…”
　　医生开始处理膝盖，消毒液让伤口越来越疼，周余迟按住她的腿，眼底不忍，手上却没有减少力度。
　　“周余迟…疼…”
　　“医生，你轻点。”周余迟紧缩眉头，眉上有些汗意。
　　医生是一位女的，知道这种伤口最疼，手下已经很轻柔了，抬头看了看程初，“乖，很快就好了。”
　　这时韩岸来和冯度也过来了，程初躺在坐椅上流着泪，嘴里不停地叫着“周余迟…”
　　医生清洁好伤口，松了一口气，又从医药箱里面拿出药水。
　　周余迟向她伸出手，“我来吧。”
　　医生想到刚刚他带着极恐怖的眼神，看到他担心的样子，就把药教给他涂，她看程初：“你男朋友给你涂，不要哭了哈。”
　　程初瘫在椅子上，根本听不清医生的话，周余迟正专心用棉签涂着药，只是顿了下，又继续手里的动作。
　　韩岸来在一旁攥紧拳头。
　　程初涂好药，坐在椅子上不敢动，周余迟出去洗手。
　　韩岸来说：“这几天在家休息，不用来学校了，我帮你和老师说一声。”
　　程初点头：“谢谢你。”
　　冯度在一旁，对韩岸来说：“等会去找个轮椅，程初腿脚不便。”
　　韩岸来同意，准备去医务室找找。
　　周余迟突然进来，说：“不用了，我叫了车，等会送她回去。”
　　韩岸来缄默不语。
　　周余迟看到他旁边低着头的小女生，是刚刚绊倒程初的人，一直不停地说着抱歉。
　　周余迟没有理会，直接走到程初身边，问着：“怎么样？”
　　“不动就不是很疼。”
　　周余迟拿着湿纸巾给她擦着脸上的湿痕，“医务室没有轮椅了，我抱你到校门口，车在外面等着。”
　　程初想着校园里人这么多，还有很多老师也在：“没关系，搀着就行。”
　　周余迟没有多说什么，他把程初扶起来，程初整个身体靠着他，他搂着肩膀把她带进怀里，程初慢慢挪开步子，可是伤的是膝盖，每走一步都会扯到伤口。
　　周余迟见状，弯下身又把她抱起来，“太慢，车都等急了。”
　　程初不得已把脸埋进他怀里。
　　今天程母正好在家，看到程初这样子吓了一跳，一脸担忧，周余迟把她抱到沙发上，说了今天发生的事。
　　程母听完，又看了看伤口：“给学校请几天假，在家休息，别乱跑。”
　　程初点头，“没事的。”
　　她已经不疼了，涂的药有止疼的作用，回来的路上也已经把眼泪全都擦在周余迟身上了。
　　程母去卧室找药，周余迟坐下给她喂水喝：“下次别跑那么急，我又不会离开。”
　　都是因为他招手让她过来，姑娘才会跑起来，不然也不会摔。
　　可程初关注点明显偏了：“你真的不会离开？”
　　周余迟没有回答这话。
　　程初以为她问了一个傻问题，他不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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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初在家休息了两天，就回了学校。
　　周余迟看她一瘸一拐的，没眼看，程初又坚持要去学校。
　　那天早上，周余迟推着一辆自行车出现在程初家门口。
　　程初过上了有车接送的上下学生活。
　　程天和程母看在眼里，表面没说什么。
　　私下里，程母和程天说起周余迟：“我觉得余迟对女儿，不是不喜欢啊？”
　　程天不屑一顾：“这小子，连自己心意都看不清，哼！”
　　不小心撞到程初的女生叫郑清，程初刚到班里，她就跑过来道歉，还给她带了一盒牛奶，并表示可以出医疗费。
　　程初觉得挺不好意思地，毕竟她也有责任，走路时没注意周围，只是她伤得重，看起来更像受害者。
　　只是这种推辞没有用，郑清一连送了好几天的牛奶。
　　程初每次都解释得很清楚，说这不怪她。
　　郑清表示自己知道的，终于有一次她忍不住：“我和我妈说了这事，她就去买了很多牛奶，让我每天除了自己喝，还要带给你，其实，我最讨厌纯牛奶了，就把我的那份，也给你了。”
　　程初哭笑不得，为什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存在。
　　郑清再来送牛奶，她就没有拒绝了。
　　后来牛奶送完，郑清偶尔来找她玩，两人一来一去成了朋友。
　　伤口慢慢愈合，膝盖处也留下了红印子。
　　程母从医院带了几瓶祛疤痕的药，叮嘱程初记得每天都要涂。
　　一天中午，冯度约程初和郑清出来喝奶茶。
　　喝完三个人去超市逛了一圈，程初买了几包薄荷片。
　　冯度看了一眼，又是无糖的，“程初，你说周余迟是不是喜欢你啊？”
　　程初一愣，苦涩道：“你从哪里看出来他喜欢我？”
　　冯度不可置信：“你看不出吗？我以前也觉得他对你就想是妹妹一样，可那天你受伤，你不知道他有多着急，一路抱着你跑，我觉得那种感情，不像是对妹妹。”
　　另一边郑清听到她们讲话，颇为惊讶：“周余迟不是你男朋友啊？”
　　？？难道郑清一直以为周余迟是她男朋友？
　　程初一直相信，周余迟待她肯定是和别人不同的，但是不一样到什么程度，她没有把握。
　　可她当时不知道，感情怎么可以丈量呢？
　　有一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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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纷纷扰扰，缠缠绵绵，五月的春枝发芽，六月悄然而至。
　　周余迟考完最后一场，从考场出来，就在人群中看到程初，从远处风风火火地向他跑过来，抱住他：“周余迟，恭喜你。”
　　周余迟笑，“傻子。”
　　“周余迟，你考完试有没有什么计划？比如去旅游？”
　　周余迟颔首：“去趟北京吧。”
　　“去那里玩吗？”
　　“不是。”
　　“那是干什么？”
　　周余迟推开她：“话怎么那么多。”
　　“你准备考北京的大学吗？”程初又问。
　　“嗯。”淡淡的回应。
　　程初突然对那个陌生的地方心生向往。
　　但她没想到周余迟说的去北京，第二天就走了。
　　她早上收到短信，周余迟说已经到了机场。
　　她问什么时候回来，周余迟说不确定。
　　老师经常说，高考是分水岭。
　　程初真切体会到，一些事，不受控制地慢慢在改变，那道分水岭，让周余迟走得越来越远。
　　他有他的人生，她有自己的路，他们也许只在这几年有了交集。
　　周余迟若离开，他什么都可以不留下。
　　程初继续去学校，准备期末考试，下学期就要分文理。
　　周余迟回来的时候，正好高考出成绩，程初去学校领成绩单，在学校看到光荣榜，他排在第一个。
　　回家的时候看到周余迟，他在厨房帮着程母洗菜。
　　很久没见到他了，程初走到他身后，看着他的身影，他稍微俯着身在案板上切菜，土豆片被他切的厚薄一样。
　　程初吸了吸鼻子，叫他：“周余迟，你是状元。”
　　周余迟点点头，也没有很激动喜悦。
　　他晚上和程天喝了不少，程天喝醉后乱说着话：“你说你爸妈，怎么这么舍得啊！”
　　程母在一旁赶紧制止着，“瞎说什么！”
　　周余迟还是清醒的：“没关系，程姨，其实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别人家事，程母随心疼这个孩子，但也知道自己不能随意评论，只说：“以后遇上什么事，别自己扛着，和我们说说，也能帮你一点。”又看了程初一眼，“我们女儿最依赖你了，你这出去上学，估计要伤心几天了。”
　　“妈妈！”程初一听这话，从碗里抬起头，赶紧看了周余迟一眼，他正好往这边看着，两人眼神在空中交汇。
　　程母在旁边隐隐一笑。
　　晚饭吃好，周余迟陪着程天喝了会儿茶，说明天还有事，就要回去。
　　程母把一旁吃着苹果的程初推出去：“余迟喝酒了，你去送送。”
　　“好。”程初本来就打算去他家玩一会。
　　外面闷热，天上点点繁星，周余迟走在前面，身影消瘦，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嘴里含着薄荷片。
　　程初突然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快到他家时，程初跑近他，拉住他的衣角。
　　“嗯？”周余迟回头看她。
　　“你去北京，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周余迟沉默良久，说：“我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程初心好疼，“你在这里住了六年。”
　　“是，六年了。”周余迟重复着她的话，抬头望着那栋房子，眼神晦涩不明，“他们终于可以心安理得了。”
　　周余迟想起不久前接到的电话，周父来恭喜他，问想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周余迟说，不用了。
　　你们已经把我养大成人了。
　　他低头看着程初，“程初，你很优秀，不需要一路跟着别人来选择生活。”
　　程初突然觉得，自己不说，他真的会离开，或者他一直都在准备离开，一切都会晚的。
　　“周余迟，你一直说我傻，其实你才是那个傻瓜，你给我两年时间，好不好？”
　　我可以追着你的脚步，一路向阳而生。
　　周余迟抿着嘴，后退了两步，和她拉开距离：“程初，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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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初没有明确说，可周余迟已经明确地拒绝了她。
　　后来，程初没有再去找周余迟。
　　放暑假的时候，程初和冯度约好去报了个数学辅导班，没有闲着。
　　周余迟也很少在家，这一个多月，两人偶尔见面，打个招呼。
　　其他的不必多说，不必再说。
　　晚上吃饭的时候，程天偶尔提起：“余迟明天就走了，你不去送送吗？”
　　程初没说话，也没说去。
　　程天和程母对视一眼，程母摇摇头，示意让她自己决定。
　　程初洗完澡回到屋里，习惯性地向窗外看，那里灯还没亮，这么晚了，他还没有回来。
　　她穿好衣服，悄悄地出了门。
　　走到那个熟悉的院子里，他们在这里摘过树上的果子，种花，堆雪人。
　　程初靠在围栏上，远远地看到一个人影走近。她闻到一股酒味：“你喝酒了。”
　　“不多。”他明天还要早起赶飞机。
　　“没人送你回来？”程初听出他声音沙哑。
　　“就在附近。”
　　“你明天走？”
　　“…嗯。”
　　程初走近他，他眼眸带着些迷蒙。
　　“真的不回了吗？”
　　“……”周余迟没有回答，像是默认。
　　程初苦笑：“我是谁？你知道吗？”
　　“程初。”
　　“你是谁？”
　　“周余迟。”此刻是难得乖巧。
　　“嗯，你记住了，是周余迟和程初，也要记住，这一刻。”
　　程初说完，双手攀上他脖子，搂下他的身子，自己踮起脚尖，凑近他的唇，深深地俯住他。
　　她的一颗赤诚火热的心，多么的想要送给他。
　　可他从来没有伸出手。
　　“周余迟，愿你乘风破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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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3年8月23日，周余迟坐上飞机，离开了生活了六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