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衍那》玉漏寒花

28、蜀中剑阁

　　建安十九年，太史大夫常璩曾道：“先主克蜀，蜀中之丰富可飨食三军矣。”由此得见蜀中郡之地物丰茂。蜀中地势蜿蜒气候宜人，岷江上接浩浩长江又自郡中横贯而出，沿途三山汇聚风貌特异。迟渊御剑而行紧紧跟在青霜后头，已进入蜀中地界，各色高低起伏的山峦十分容易阻碍御剑的视线，迟渊不敢大意，又行得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忽见眼前不远不处五座山峰屹立将他们直去之路横断拦截，五峰皆高耸挺拔如同五位卓越的君子候在他们前方，这是著名的“五子晴岚”之景，亦是蜀中郡地理位置最高处——剑阁。蜀中郡的巫族分部即坐落在此。与昆仑虚常年的冰封不同，剑阁的气候多湿热，迟渊二人去时又恰逢夏日，一路不过御剑一个时辰迟渊已然是浑身大汗。前头群玉立在青霜剑上，却仍身姿飘飘，毫无半点湿热之感，也是，青霜本就是属水性的神剑自然护得群玉不惧炎热。迟渊却是不同，本就是玄阳之体，遇上这样的天气和地方更是像从水里出来的人一样，整个后背和前胸的衣襟皆被汗给湿透了。
　　二人落于剑阁峰顶的木制高台上，那是分部的演武场，特意设在悬崖边专供弟子们修炼御剑之术。演武场上一众弟子见两个身着玄衣的男人御剑而来都吃了一惊，许多在族中分部修炼的小弟子没有见过群玉和迟渊都一脸懵的望着他俩，弟子中有一个许是排行靠前的稍大点的弟子站了出来询问他二人道：“二位是何人？来此有何贵干？”群玉收回青霜将长袖一拂道：“即刻传信给巫朗浮玉，令他来蜀中分部见我。”那弟子见群玉气度不凡身上又隐隐带着王者之风，不敢小觑，拱手朝他鞠了一躬，弯腰间陡然瞥见了他显露出的悬在腰间的黑檀木牌，那是掌门标志。那弟子一惊，连忙由拱手礼变为跪拜礼，他身后的一众小弟子见他双膝跪地瞬间明白过来二人的身份，也都纷纷跪地迎接群玉。“原来是掌门莅临，弟子恭迎掌门，这便去通知浮玉长老。”群玉点点头，转身朝大殿而去，一众弟子这才面面相觑着起了身。“师尊，这浮玉长老是何人物？之前在昆仑虚一年之久，徒儿都没见过他呢。”“你自是没见过。浮玉常年驻外，他是巫即部的长老，负责凡世巫族分部的管理。他这时候多半是在洛阳京都。”“洛阳分部有什么不同么？”“自然大不同，凡人皇帝在那儿便是权柄的中心，若能得皇帝支持，各地巫祠的建立便能方便许多。”“那倒是。”“你呀，族中的大长老你都没全弄清楚。”“师尊，这也怪不得我呀...好几个长老我见都没见过呢。光是昆仑虚几个常驻的大长老名字都能把我绕晕了，再来几个，我还真怕给弄混了...”迟渊摸了摸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嘟哝道。群玉低笑一声，伸出手指宠溺地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又道：“那你弄清楚了几个？我看你与那墨玉就十分熟稔嘛。”“呃...毕竟是墨玉长老领我上的山，徒儿自然与他更熟悉一些。嗯...再有也就是负责弟子去凡世历练的巫即部仝玉长老，还有负责制炼丹药的巫姑部琼玉长老、负责昆仑虚各式杂务的巫真部芩玉长老。剩下的...便也没有了。”“你呀，常驻昆仑虚的还有两位长老，你都要记住，日后免不了与其共事。”“是...”“一个是掌罚的巫抵部含玉，一个是司礼的巫礼部寰玉。剩下几个长老皆常驻在外，你日后再结识都行。”“是，徒儿记住了。”迟渊嘴上应承着，心里早就被这几个极其相似的名字给绕得晕了，他不禁腹诽道：“记住那么多做什么，我只要记得师尊的名字不就行了。”
　　谈话间，浮玉已从洛阳分部御剑赶到，与之同行的还有一青衣男子，是巫罗部的凝玉。“属下参见掌门！”“起来吧，凝玉？你怎在此？”青衣男子朝群玉揖礼道：“回掌门，日前南北双方政权对峙，似又有开战的准备。许多凡人民心动摇，恐有伤我巫族传道之根本。所以，应邀浮玉长老之请，前来相助。”“唔...你的唇舌功夫我是见识过的，若能以你的本事说服那些皇帝不挑起战争，于众生百姓也是有益的。只不过...天界那边...”“掌门放心，盯着呢。”“唔...浮玉，此番唤你前来，是为一事。”“掌门请吩咐。”“你需调动凡世各分部力量，替我找到一人。”“是何人？”“半神桃夭。昨日她在豫章郡欲刺杀于我，不敌后逃走。我怀疑她是受人指使，你且调动各分部眼线替我盯着她，我要知道她到底受雇于何人。凝玉，你既也在此，也密信天界各方眼线替我勘查她的踪迹，她若是回了圣人身边，便设法安插一个眼线去圣人处。”“是。”“是。”二长老皆领命退出大殿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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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才恶斗了一场，迟渊师徒二人决意在剑阁休整一些时日，顺道等一等各地分部搜查的消息。不过一日时间，迟渊就已经和剑阁的弟子们都混了个眼熟，尤其是演武场上那个，迟渊大概觉着他的脾性十分对自己胃口加上年龄相仿，二人便时常在一处。那弟子名叫南季，是浮玉长老在岷江边捡回的弃儿，不知是哪家因战乱流离遗失的，因在岷江南岸发现他，捡回来后又发现他脖子上系着红绳穿着的一枚刻着季字的铜钱，所以浮玉长老给他取名为南季。后来他自己猜测，季大概是他的父姓，他也不是没有下山去找过自己的亲生父母，奈何人海茫茫又过去了这许多年，战乱使得凡世被一分为二南北对立，死了不知多少人，他便也没了寻亲的念头。民间总有以红绳铜钱来镇压恶鬼的说法，用来让小孩睡得安稳，他便夜夜枕着那枚铜钱睡觉，这是父母留给他的唯一能让他感受到他们的东西了。
　　“南季，你们凡世分部互相之间通信是用得什么法子？为何我看那日师尊让你去通知，才不过半柱香时间浮玉长老便从洛阳赶到了。”“迟渊你可是首座大人啊，这也不知？”“咳...咳...嗯...”“哈哈哈——”“你快告诉我。”“圆光术你没听过？”“昆仑虚术法千千万，我哪能都知道呐...”“也是，你是昆仑虚首座大人，分部的事情自然有下面的人去打理，哪里需要你知道这区区的圆光术呀。”“啧，你讨打是吧！说就说清楚，说不准我还真能用上呢。”迟渊伸手故意作势要打，南季连忙抱头躲到一个盆景后头。“别呀，我说我说。我可经不起你打，你修为比我高多了。”“那还不说！”“圆光术呗，就是一种可以通过灵力传音的小法术。你不知道也在理，这个法术是我们浮玉长老创的，为的就是各分部和昆仑虚之间的联络能更便捷些。毕竟战乱的年代放出去的信鸽哪怕是加了灵力保护，也免不了被流民抓住了吃掉。”“浮玉长老这么厉害？还能自创法术？”“那是当然！”“怎么用？”“喏——”南季一边示意他看一边右手结印虚空画了一个圆，那圆泛出白色的光晕像一面镜子凭空出现，只是里面白茫茫一片照不见任何人的身影。光圈一成里头便传出一个男人沉稳的声线，“南季？何事来报？可是掌门令你传讯？”闻言，二人脸上都是一阵青白交加的尴尬之色，完蛋，竟然示范着和浮玉长老通上信了。南季稳了稳自己快要崩坏的心态，马上拿出了一副有模有样的正经神色道：“浮玉长老，掌门让我问问您，各地其他分部可有半神桃夭的消息。”“暂无。”“好的，弟子收到了，这就去禀明掌门。”说罢关闭了圆光术的通道，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南季，好啊你！还会‘假传圣旨’了！”“还不都是你，让我示范！”“那我也没让你联络浮玉长老啊，更没让你假借师尊命令。”“你——迟渊！你得了便宜又卖乖！我...我怎么就交了你这样的人做朋友！”“首座大人做你朋友，你还委屈不成？！哈哈——”南季再也忍耐不住，举掌便打，二人在堂后的花园里你追我打上蹿下跳。
　　群玉在房内以“追魄”将一切尽收眼底，他不禁勾起嘴角苦笑了笑。在昆仑虚上，他哪里见过迟渊这等小孩般的心性，他见到的都是努力让自己变得更稳重变得更强大的迟渊，可是，说到底他也不过是弱冠之年的少年，怎么会不像个孩子呢。大抵是在自己身边首座这个头衔让他太有压力了吧，整个昆仑虚上都没有一个能让他与之交心的同龄伙伴，也只有出来了，他才会如此高兴。这样看来，自己和昆仑虚倒像是束缚了他了。群玉心底突然感到一阵失落，像是跌进了一口幽深的枯井里，不知在里头要待多久才能有人将他从逼仄黑暗的枯井里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