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娑衍那》玉漏寒花

18、出海

　　南海浩淼无垠，迟渊一行人出海时已是明月当空，别说是晚上就算是青天白日里御剑而行也难以在大海上辨认方向，好在那船夫守信，竟也在大海上等来了他们。船夫见去时只有两人，回来时却成了三个人，好不惊奇，又不便开口多问，只能时不时得看一眼那多出的那人。那人玄衣黑袍，面色冷峻，刀削般的侧脸颌骨，墨藻一样的长发，负手立于船头，即便是在朦胧的月光之下也仍盖不住他的光华，船夫哪里见过这神仙般的人物，偷偷的不知瞅了多少眼。

　　迟渊自出海便昏睡着，灵力和体力都透支得厉害，他朦朦胧胧地在浅睡之中挣扎，许多与他无关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上来，明明是月瑶经历的一切，在他回忆里竟如感同身受，他开始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二人好似有要融合成一体的征兆。他不是月瑶，月瑶也不是他，二人如此不同，连性别都不同，如何能成为一个人？“师尊...师尊...你救救我，救救我啊......”听到舱里的人呢喃，群玉脸色一变从甲板上疾步进门，“阿渊，阿渊。”群玉摸了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热，只是困在梦魇里醒不来，他松了一口气，用毛巾沾了些凉水给他擦脸，“阿渊，不怕，师尊在此。”冷水的触感，让迟渊从浅睡的梦魇之中苏醒过来，他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却被船舱里晃荡的烛火闪了下眼，他眯了眯眼，模糊地看见群玉坐在他的床头便道：“师尊...师尊，徒儿不负所望，终于拿到了。你...不必再受那镇龙针之苦了。”说罢，他松开紧紧攥着的左手，只见手里赫然躺着一只小巧的还带着血丝的蛇牙——那是被飞卢碰巧磕断的小烛龙的毒牙。历经万苦，好不容易得来了这么一颗，他却要给他。这么说来，他是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体里压着巫咸之灵了，那他知道吗，他自己也早已是巫灵们的目标，他为何不留给自己呢？群玉看着毒牙，一时语塞，他竟还想过任他被烛龙杀死元神飞散......“师尊...”迟渊见他愣神，将毒牙轻轻放在他的手边，又道：“师尊不要嫌弃它，虽说只是小烛龙的毒牙，但想必...压制您体内那个...应当是够了的。”嫌弃？他怎会嫌弃，那可是他拼了命才换来的。况且烛九阴乃上古神兽，即便是刚出生的小兽，毒牙也是能杀神的，何况只是一个祖巫之灵。“你...为何？你是怎么知道的？”“那晚师尊都已然是那模样了，我怎敢不上心呢。师尊放心，我并没有透露那晚的情况，我只是拐了个弯从墨玉长老嘴里套了些话，便知晓了。师尊...又为何总是独自承受和面对呢？为什么不让徒儿帮您呢？”“胡言乱语，即便你知道，你又能帮我什么呢。”“师尊小瞧我，我这不是帮师尊找到了烛龙之牙么。”“那...你又是如何会与妖族勾结？”群玉话锋一转，若不是看在昱言曾奋不顾身替迟渊抵挡的份儿上，他怎会让那厮上船！“我...”迟渊不知该如何解释，他不想让师尊发现月瑶的存在，亦不想让师尊得知他魂魄里的禁咒之术。“我妖族有令，他能不照办么？他魂魄里可印着我妖王的禁咒啊。”昱言推门而进，抱着剑冷冷地看了一眼群玉，又瞥了眼床上的迟渊，又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昆仑虚掌门啊，昱言见过掌门大人。”他欠了欠身子，朝群玉鞠了一躬，但脸上仍是冷冷的戏谑的。群玉强忍了口气才控制住自己的杀意，问：“禁咒是怎么回事？为何会有禁咒！”“师尊，师尊不要生气！我...我原也是不想师尊担心才...迟渊不过是一介凡人，若不是得了师尊的爱护和青睐，我也不会有今日，区区一个禁咒，不碍事。”“哈哈哈，首座大人真是厉害啊，我堂堂妖族禁咒在你口里竟只得了个‘区区’和‘不碍事’这两个评价，不知我们陛下知道了，会被气成什么样！”“昱言！你我好歹刚同生共死了一场，你为何此时...突然发作！”昱言不由得白了他一眼，他若是不出来替他道明白，恐怕他是不打算朝他的好师尊开口了，回了昆仑虚还不以勾结妖族的罪名处置了他！此时不发作和他划清界限，更待何时？昱言也不知为何要帮他这一出，他似乎在他身上感应到了小妹的一缕气息。“是什么时候的事？是鬼车那次么？”群玉盯着迟渊的脸，又问道，迟渊却仍迟迟不语，似是默认。“看来，便是那次了。”群玉又转头问昱言：“此禁咒发作会怎样？”“此‘区区’禁咒发作起来确实不‘碍事’，若他不依从妖王之言，只是令他稍稍感受下魂魄被焚的苦楚罢了。想必，这对掌门大人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以解决的事吧。”还好，还好，群玉想着他还有许多咒术和灵丹可以消除焚烧的疼痛，“不过嘛...”昱言又道。“不过什么！”“不过，我刚刚忘了说了，魂魄被焚实乃为红莲之火所焚苦楚，嘶...不知红莲之火掌门大人可有法子消解啊？！”群玉大惊，一颗心仿佛掉进了深渊无穷的渊底里。红莲之火，乃上古冥河老祖所建阿修罗族之圣火，世间一切没有红莲之火无法燃尽的事物，此火连天帝都不敢小觑，当今唯有冥河老祖和阿修罗族族长且能驾驭。难道妖族竟还连通了阿修罗族？！群玉控制着自己微颤的肩膀，低吼道：“滚！别逼我动手。”“是，在下告退。”昱言挤着一脸阴笑，退出了船舱，船已经行驶到了海岸线附近，他索性化做了一股灰影飞离了。“唉，刚刚就顾着跟那小子划清界限了，禁咒一事已经败露，回去该如何向妖王交代？”昱言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脑子...真是...此刻他后悔得恨不得钻进洞里才好！

　　“师尊...”迟渊有些手足无措，师尊已经那样坐着好久了，一动也不动。“师尊，徒儿知错了...”“你...”群玉开口想要骂他，然而一张嘴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传出来，将二人都吓了一跳，他声音里明显带着哽咽之声。他索性闭嘴了不说话，自己也觉得惊讶，刚刚，自己是哽咽了么？迟渊抓过师尊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又朝他使劲儿笑了笑，道：“师尊，你看！我现在不是顶好么！以后的事，谁能预料呢！师尊，我...阿渊为了师尊，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师尊不必难过，即便我真的魂魄被焚，此生能得师尊，已是阿渊毕生所幸了。”群玉抽回自己的手，手掌上还存留了他的体温，这样的温度让他忽然想起那晚迟渊因承载神力过多而晕厥，他扶着他的腰将他抱出圣冢时留在他臂膀上的温度也是这样的，还有那晚他助他以镇龙针镇压巫咸，他的手也是这样的温度，群玉的心突然猛地跳动起来。“...别说胡话，师尊不会让你轻易就死了。”说罢便转身走出了船舱，月色下，他的脸似乎不再那么冰冷，带着些绯红的颜色，更加令人想要将目光永远停留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