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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六月花灯(3) ...

  •   朱华正往骨架上糊彩纸。一般不讲究的,裱糊时用最普通的白纸即可,糊好了再用毛笔往上头画颜色。田夫子家里物件多,嫌弃他们画不好,便毫不心疼地拿了彩纸出来。骨架还是别的同学帮她搭的,虽然有明明白白的教程,但是朱华毕竟没做过手工活,也没见过几只鸭子,竹条长度和弯曲弧度掌握不好,搭建的骨架总是奇形怪状。朱华自嘲那是鸭子的鼻祖,怪状鸭。
      骨架别人帮着搭一半了,又要用纸把竹条和竹条连接处糊好。这个纸是事先裁好的小小方形纸,无关颜色,随便什么都可以。小方块纸在连接处层层叠叠绕几圈,拿厚厚的浆糊糊了,骨架就结实了。
      朱华把鸭子放远,闭上一只眼睛观察自己的鸭子。不错,十分灵动。
      然后要糊外头的纸。
      朱华选了黄色。鸭子是黄色的吧?应当是。心下有了主意,便开始动手。
      先糊一张亮黄色,再用第二张盖住第一张的粘痕,如此保证整只鸭子都没有明显外露痕迹。这可是个精细活,又没人帮忙,朱华刚糊了一张手上就全是浆糊,黏黏糊糊的,只得出去院子里洗手。
      院子里摆着田老夫子的躺椅,夫子本人此时正躺在上面晒太阳。巧儿蹲在她身侧,给她捏着肩膀。见朱华出来,又瞪起眼睛,小小声训斥她,“出来做什么!旷课要罚的!”
      朱华吐吐舌头耸耸肩,又给巧儿看自己的手,意思是:我手脏啦,出来洗手!
      朱华是不敢说话的。巧儿第一天就说了,田老夫子现在年纪大了,神智不大好,也怕吵闹。日常便在院子里躺着晒太阳,他们在教室里叽叽喳喳可以,但是一旦看到院子里有夫子,就务必保持绝对的安静。
      从第一天开始,就一直是巧儿在上课,他们甚至都没见田夫子站起来过一下——大家私底下都说,八十多岁算高寿啦,早就站不起来了,每天昏昏沉沉的都不见醒,不过是巧儿一个人在靠着田夫子的名声支撑这个课罢了。
      这么想来,巧儿也不容易啊。

      巧儿自己也觉得自己挺不容易的。在深夜冒着雨给学生们送“明日不上课”的消息时,尤其觉得自己不容易。
      朱华、朱颜、韦夫人三人正凑在灯下读韦初寄来的信。桌子上放着朱颜喝药余下的药碗,因为厨娘小梨花请假了,所以一时没人把药碗送回厨房去。信才开了个头,就有人在砰砰叫门,朱华撑着伞去开,竟是花灯课的小夫子巧儿。
      巧儿道,“明日咱们不上课了,我来同你们说一声。”
      “怎么啦?”
      “嗐,”巧儿很是不屑,噘嘴道,“还不是钟家的人要来看奶奶?有什么好看的呀,奶奶现在话也说不了,也走了不路,看个啥呀!”
      “钟家是奶奶的亲戚?”
      “才不是!不过,嗯……就,很久以前奶奶是钟家的媳妇,这要是也算亲戚关系的话,那就勉强承认钟家是奶奶的亲戚吧!”
      朱华不经意又获得一个八卦,实在想把巧儿请进来再细说一番。可是巧儿却道,她还要去给每个学生家里通知到,现在又下了雨,实在不方便逗留。朱华便自告奋勇要帮巧儿去通知附近的同学,帮忙嘛,人与人之间总是要互帮互助的。
      巧儿歪头想了想,报出一个地址给朱华,又叮嘱她穿厚点带上伞。

      雨越发细密了。
      朱华披着姐姐韦初的衣服,站在一户人家门口叩门。过来许久才有人来开,是个双包子头的姑娘。朱华也不记得这人是否眼熟,只把巧儿同她说的再复述一遍。包子头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屋子里传来一个男声,“师姐,是谁啊?”
      包子头没回她,又问了朱华一些其他花灯课内容。那人也许是等急了,便撑伞出来看——竟然是海幽泉!
      海幽泉一时没认出她,把手里的衣服给包子头披上。朱华有些急了,一个劲地喊他的名字,“海幽泉!海幽泉!你不认识我了吗?”
      海幽泉有些迷惑。天色已晚,屋子的小小烛火又照不到此处,他看不清这个人的容貌。朱华是欣喜、兴奋、惊讶等种种感情交织,一个不小心抓着海幽泉的手腕道,“我是朱华呀!小鲤鱼,你还记得吗?”
      海幽浓的目光在朱华抓着阿泉的手腕处幽幽闪过。

      “你们怎么在这里呀?来临江城玩吗?你不是说要回托体山?”
      “回托体山是为了找师姐,”说着海幽泉又看了师姐一眼,“不过没想到师姐也下山了,我们就不用再回去了。”
      朱华点点头,又问,“你们来临江城玩的吗?”
      海幽泉欲言又止。海幽浓突然挎住他的胳膊,把头放到他肩膀上,笑得人畜无害,“我们来玩的。”
      朱华隐隐感到有些不舒服,不过还是提醒自己要保持情绪稳定,“临江城可好玩了是不是!”
      “是呀,你们临江城的人都可好玩了,都愿意跟我玩……”

      韦初寄来的信都翻来覆去念了好几遍,朱华还没有回来。韦夫人一会念叨韦初,一会念叨朱华,反反复复颠来倒去地念,听得朱颜昏昏欲睡。
      韦初在前几日出发去了浮云城。她得知季如湫的孩子恕儿往青竹山去了,便起身去寻他。就像那天钟雨歇对她说的,真要关心,不如关心关心活着的人。恕儿才八九岁,一个人拿了钱离开,实在危险。没人知道他是哪天走的,季如湫的葬礼他甚至都没有参加。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去,坐马车?走路?随商队一起?他出发去青竹山的日子,说不定就是钱沁他们从青竹山出发来临江城的日子。他纵使到了青竹山,也见不到钱沁的面。
      钱沁知道这件事后,本想和韦初一起回青竹山,不过又被这里的事务耽搁下,便方方面面嘱咐了韦初一番,包括青竹山的具体位置,到了山下找谁,如何进山,到了山上又找谁等等。韦初也不顾母亲的反对,执意前行了。
      她来信说,一路顺利,只是还没打探到恕儿的消息,不知他到底走的哪一条路。虽是如此,却也会坚持走到青竹山,说不定恕儿已经在青竹山了。
      韦夫人叹口气。
      朱颜想,或许真的像她曾经梦到那样,每个人背后都有许多根绳子,人与人之间的因缘际会都由这些绳子决定,那牵动绳子的又是谁呢?真的有命运吗?俗话说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人改变了,是不是也顺路引起了许多其他人的改变呢?就像季如湫的死,恕儿前去青竹山,韦初也前去青竹山,表面上只改变了这两个人的轨迹,那么深藏在底下、在不见天日的暗涌里、在幽深的海底,是不是一场滔天巨浪般的改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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