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篇 敖烈》伥鬼游歌

8、猴头

　　第八章
　　自龟丞相走后，敖烈佛系地等待金蝉子一行人到来。鹰愁涧少有人拜访，我守着小白龙过了一天又一天，终于有了一段平静日子。偶尔我也会飞到附近的镇上弄点酒肉回来，和他一起坐在洞口把酒言欢。

　　当然这种浪漫的气氛通常会被楼下的老鳄鱼打断，“鳄鱼仔，你老这么大声嚷嚷，小心哪天敖烈他爹带人来把你老巢都端了。”我扔块牛肉干丢给鳄鱼，示意他闭嘴。鳄鱼嚼着牛肉含混不清:“别老鳄鱼仔地叫老子，你鳄鱼爷爷我年纪比你大多了，老子稀罕你这两块肉吗？把那酒给我整点儿。”敖烈笑着把酒扔过去。老鳄鱼喝完一口又开始吹牛：“当年要不是这儿的那条老龙压了我一头……”。在老鳄鱼逼逼赖赖时，我转头发现了敖烈此时沉浸的笑容，他享受个鬼啊。

　　“你盯着它笑啥，难道在海里没见过这么丑的老鳄鱼吗？你看我呀！”我瞪大眼睛凑他面前晃了晃。他晃过神发现了我，用温润的手指戳了戳我的脸蛋：“你昨天和鳄鱼说了什么话？”我努力回想，努力努力再努力。我每天不是都在围着你转吗，跟那条丑鱼说过啥了。“没说过什么呀。”我如是道。敖烈却低下头默默的笑着抿了口酒。

　　这天，我叫来老鳄鱼和和他的一个二五仔，拼了一桌叶子牌。”九饼！”我看着快做成的清一色暗自发笑。老鳄鱼大叫一声：“等会儿！碰！七饼！”他的死鱼眼散发出了丑陋的光芒，并干了一大口酒。 “胡了。”敖烈淡淡推到了牌。老鳄鱼像是被酒呛到了，缓了一会儿：“怎么又胡了！不是你赢就是她赢。嘿，我说，你们俩口子唱对台戏是不？还有你怎么回事儿，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从来没赢过。”老鳄鱼一酒瓶敲在他小弟头上，小弟眼泪汪汪，委屈但不说。

　　我闻言连忙一巴掌拍老鳄鱼脸上，“输了就乱说话，你这牌品不行啊鳄鱼仔！”虽然心里一阵欣喜，但敖烈不说话，我也不能太主动。对了，好像我的确跟老鳄鱼说过敖烈是我对象，哪一天来着，昨天，前天，大前天——好像每天都是这么说的……我迟疑地看了敖烈一眼，他只是在默默地洗牌。

　　吃了晚饭，又是看晚霞的时间了。有风把敖烈的头发吹得飘起来，此刻他的头发像是云雾一样轻柔，那双棱角分明的眼睛看着远方，似乎正在沉思。他最近思考的时间越来越多了。
　　“敖烈，你想西海了吗？”我打断了他。
　　“有时会，龙宫里有龟丞相，我妹妹还有一众鱼虾。但龙宫地生活日复一日的重复，很无趣的。而这里……”他迎着风看向我，用极其明朗的笑容说道：“谢谢你，雀枝，愿意在这里陪我看夕阳，听我说那些无趣的事。”我的脸有些烫，可能是太阳太大了。我捂着脸侧过头：“嗯，陪你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他的大手轻轻触碰到了我的发梢，我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可他迟迟没有说话。他迟疑了太久，我的脸已经涨得通红，再这样下去怕是要炸了。于是我攘开他的手臂，急冲冲地往山顶去了。

　　月出东山，徘徊云间。我看向那轮皎白的月亮，“嫦娥姐姐，你说小白龙到底明不明白我呢？”月亮那么凉，嫦娥一个大姑娘在上面寂寞那么多年了，问她有什么用。将头仰得高高的，我痴痴地等月光降下心悸的温度。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下了山。

　　还没走到洞门口，就隐隐约约听见两个人谈话的声音。一个是敖烈，而另一个声音熟悉地很。“我听说你那绿帽子的事儿了，但你也不能没人要了就想起我家丫丫啊？你是觉得自己后台够硬随便浪，还是以为我老乌鸦拿不动刀？”这的确是我那老爹。

　　敖烈的语气里似乎有点急促：“伯父，让雀枝在这儿磋磨时光的确是敖烈考虑不全。”
　　“听你这意思，我姑娘陪你在这旮瘩孤男寡女蹲这么久，你还觉得是我姑娘一厢情愿活该被你祸害咯？”爹，真是我一厢情愿啊，你怪他干啥。我正要迈步进去，敖烈却说道：“伯父说错了，敖烈与雀枝清清白白。但是，”我在洞外偷偷看到敖烈的手握住拳头，骨节分明，他顿了顿郑重道：“但情义不假。”敖烈他说，情义不假。那就是说他明白我，他是明白我的！

　　“唉，看你这番谈吐做派也不是啥坏龙。我也不想隔应你了，但你跟雀枝身份不同，我今日来带她离开，你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可是，伯父……”
　　“可是什么？”
　　“伯父，你的身份，雀枝已经告诉我了。”敖烈松了松握紧的拳头，向前走了一步，我急切地跟着看去，才发现原来老爹今天换了副假容貌，他好像是发现被我背后打脸之后愣住了。“您作为大金乌受玉帝直辖，不能时常照看雀枝，更不能带她上天，我知道您的难处，更知道雀枝的孤独。我可以做天上的神，也可以做海里的王，只要是能将让她站在世人面前，我可以做一切。”

　　他怎么会这么说，难道他，也喜欢我？我愣在原地，脸颊流过泪水。哭什么哭，老娘现在幸福得要死好吗？我一把擦干眼泪进去走到他的身边。

　　老爹错愕地看着我们俩，然而我没有管他，只是给了敖烈一个大大的拥抱。“你懂我就好，现在我也懂你了，这更好了。”我把心底的话说了出来，他只是将我紧紧抱住：“嗯，我从来都是明白的。”

　　心底的温暖像是冬月初融时漫天的阳光，我把脸揉到他的怀里，却被老爹一把揪了出来。
　　他右手食指和拇指狠狠地拧我脸上的肉，“你这死丫头！跟着大鹏鸟闯南天门哈？背着我来鹰愁涧哈？把你老爹的底跟人兜出完了哈？想把你爹我活活气死你！”
　　我连忙拍他手：“哎哎疼疼疼，爹，爹，轻点，轻点！”
　　敖烈连忙把手放在老爹小臂上，但又不敢使劲：“伯父，这都是敖烈的过错！”老爹的目光在我和敖烈的脸上走了几个来回，最终哼地一声，松开了手，袖子一拂，在凳子上坐了下来，端起茶杯猛喝两口。

　　我捂着脸呲牙咧嘴，这老金乌下手可真狠。咚地一声，茶杯重重地敲在桌子上，吓得我一激灵。“我听说有人想劫刑场，还说这年头的疯子胆子一个比一个大，个个都是亡命徒疯癫症，谁知道一打听竟然是只乌鸦精！？我到处找人找不到，你倒好，跑到这穷山恶水的鬼地方来，给这小子送祝福送温暖呢！”
　　我耸拉着脑袋不好意思道：“我这不是没事儿嘛……”然而他根本不领情：“没事儿做你怎么不去跳海啊！啥也别说了，你赶紧跟我回去！”说着就要来拉我。我一下退到敖烈身后：“老爹，我不走，这儿挺好的。”

　　只要小白龙需要我，别说鹰愁涧，就是阿鼻地狱我也去。“这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你这么要死要活的喜欢他？”老爹愤恨道。“他哪里都好！我就是喜欢他。”手上有凉凉的感觉，我下意识向下看，敖烈竟然握住了我的手。我抬头看他，他的耳根通红，抓我的手紧紧的。这个剧情，我是不是该说我有了他的孩子。扑街！早知道就先造个孩子了，有了外孙老金乌肯定得同意啊！

　　老爹长舒一口气，尝试着冷静道：“金蝉子转世唐三藏，前几日已经走到了五指山，过不了多久就会到鹰愁涧了。这期间我必须带雀枝走，你也知道佛祖给你安排的劫难，你若是能过，便来枯木崖一趟，若是不能，就请不要再霸占我的女儿了。”
　　别答应，我要和你一起面对。我努力向敖烈发射心灵感应，他却沉吟半响，缓缓松开了我的手答道：“大金乌所言思虑周全，是敖烈太莽撞。”

　　他一语毕，老爸就揪着我的衣领走了，“敖烈，让我留下来！”我回头时他正难过地看着我，然而他并没有说一个挽留的字，只有眼睛里无尽的哀伤。

　　一回家老爸就把我关了禁闭，但凡他出门就给我设结界。每天换班那会儿就回来对我逼逼赖赖，但我死猪不怕开水烫，像个老油条一样左耳进右耳出。因为我满脑子都是我的小白龙，和他手掌心的温度。
　　禁闭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影响，我不出去就是，家里还有几十斤瓜子嗑呢。我听敖烈说了，他爹替他谋好了出路，只要吃了唐三藏的马就算完成了使命，不过多久他就会来接我了。

　　但我磕了大半个月瓜子，磕得嘴巴都卡秃噜皮了，乌蹄洞门口还是没动静。我有点慌了，是唐三藏走路太慢了吗？我在不安中又喝了半个月菊花茶去火，这天不知道是菊花茶喝通了脑袋还是怎么的，我突然就回过味儿来了。那个万圣公主没了归处，会不会又去找敖烈了呢，以他的性子……不行，老娘可不是坐以待毙的鸦。搬出所有的酒，我等待着老爸的下班，并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老爸，再来一碗！”我灌了他一坛又一坛，又偷偷倒掉了自己的酒。“小女娃最近酒量见长啊，能跟老爹喝这么久！”老爸惺忪着眼去夹花生米，半天没夹到，自己却倒在了桌上。洞里都是他的呼噜声，我顺势拔了他几根金乌羽毛插头上，果然被结界放了出来。

　　我头也不回地往鹰愁涧飞，中途撞散一对正卿卿我我的小麻雀，“瞎了眼了你，赶着去捉奸啊！”，一只公麻雀在后面大叫。但我这会儿急着赶路不想鸟它，换了平时我非得回去拔了它的毛。
　　快要飞到蛇盘山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山崩地裂，石破木折。那不见天日的密林只剩数目的残枝，鹰愁涧的瀑布也散成了一堆乱石。到处一片打斗过的痕迹，我眼皮一跳，赶快跑回洞里，没人！又在周围飞了一圈，没人！
　　对了，老鳄鱼 ！我俯冲下去，他正趴在石头上睡觉，头上肿着一个大包，我飞过去使劲啄了一口他的伤口。“哎哟喂～”老鳄鱼睁开了他的厚眼皮。
　　“鳄鱼仔，这里是怎么回事儿，小白龙呢？”
　　“小乌鸦你终于来了，你男人前几天前被一个短毛猴子给拖走了！那猴子好生厉害，扛着一根棍子过来和小白龙打得那叫一个天翻地覆，斗转星移，黑白不分……”眼见他就要开始说书，
　　“拖去哪儿了！”我怒吼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看见我头上这包了没，我当时正看热闹呢，飞来一块石头就砸我头上，差点没把我给砸过去了，哪还知道往哪走了呀！还是我小弟说小白龙被猴子用根红绳子扯着拖走了，一个说往东去了，一个说往西去了，这谁说得清楚。”
　　我愣在了原地。
　　我穷尽力气追寻的小白龙，被那个魔头带走了。他会忍受什么样的折磨，现在是否还活着？不，我要去找他，西行是吧，那就往西飞，让我找到那天杀的猴子，老娘要啄瞎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