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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天劫 ...

  •   第五章
      我爸这一代金乌,个个经历不凡。我虽然挤着我妈住,偶尔爸也会带我去看看他的兄弟们。金乌中,造诣最高的是二金乌,也就是我二叔,自天地混沌起藐视众生,早早地看破轮回,在千百年前的某一天悟道,便坐地羽化了。我没见过他,我爸却总说二叔是最懂他的。
      幼稚的三叔想要学二叔一样悟道,却在上班时打瞌睡,梦见一个人间的公主,说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他一边做梦流着口水一边掉下天,烧死了整个罗刹国的居民。体制上面为了惩罚三叔,罚他在人间历劫七七四十九世赎清罪孽。
      而一本正经的四叔就老实多了,除了喜欢撸串,和闻闻一个叫哪吒的神仙的脚气,按时上班从不闹幺蛾子。
      五叔呢,受三叔的影响,又看多了人间的话本子,上班的时候就爱飞一重天下边儿瞧人间百态。那几个月的人间又干又热,倒是庄稼长得很好。
      六叔和七叔从小粘一起,跟连体婴似的。有一个月,他俩学会了说相声,六叔捧哏七叔逗哏,就连上班都粘一起排练。直到那天一个叫后羿的缺心眼大汉,一支穿云箭射死六叔,从此人间再无双日同天。但偶尔会有一个月,太阳变得又小又暗,人间某个国家还能看见日月同天的景象。“那是因为抑郁的七叔在九重天追着广寒宫烤后羿的对象呢!”每次老爸讲到这儿,都会拍着大腿笑到不能自制。

      通常老爸讲到七叔就不讲了,但老妈说我其实还有个姑姑。我问过老爸,姑姑怎么了,他只是悲伤的摸摸我的头,说姑姑死了,但喝了酒之后又会说姑姑还活着,我们以后都会去见她。

      综上所述,每只金乌都有着不寻常的鸟生。这里要着重讲一下我爸。我爸作为金乌界老大,虽然手下只剩三个金乌供他差遣,他还是很厉害的。比如当年他喝多了酒掉海里,蒸发了整个乌鸦湾,只是给龙王送了个礼,事情就摆平了。老爸饮尽一碗:“这事儿要换成你三叔,怕是要贬海里做几辈子海蛎子。我和老龙王也算有交情了。好像是听说他那个老幺儿要成亲了,上个月一个老乌龟送来的请帖。”我爸从身上一阵乱摸,倒出来了一个纸团。我将它摊开,上面赫然印着红金描出的‘请帖’二字。‘犬子敖烈与乱石山万圣公主将于下月初二成婚,届时摆宴西海龙宫,敬请光临’喜帖上还印了个大大的红囍,我绝望地流下不争气的泪水。
      “丫丫啊,那乱石山产金矿年年挣大钱,万圣龙王又是一千年的老干部了,老龙王选这个儿媳妇不仅是官二代,还是白富美,跟小白龙般配得很啊。你就别搅和了,下个月我休假,你就装作跟班陪我去随点礼吧。死了心,以后爹也给你找个般配的小儿郎做对象。”

      般配,般配。这些神仙也是这么的看重出身家世。“爸,为什么我和小白龙不般配,为什么我连参加他婚礼的资格都没有,还得装你的跟班?”我把憋了半辈子的话说了出来。这些年,老妈带我躲躲藏藏,这世上除了几个叔叔没人知道我的存在。如果做一只平平无奇的老乌鸦配不上敖烈,那我也可以做官二代鸦!“爸,为什么不能告诉别人我是金乌的女儿?我也可以修炼,可以学习,为什么不能让老龙王认为我和敖烈般配?”我噙着泪直直看向他,他却一把按住我。环视了周围,他叹了口气才道:“丫丫啊,你也大了,也能靠自己生活了。老爸可以把一切告诉你,但你不要为了区区一个小白龙害了自己。”他又新开了一坛陈酒,“你妈说的没错,金乌也是上古神兽,但金乌并非诞生于天地之间,我们是有父亲的。”

      “我,有爷爷?”我哽咽着问老爹。他手指着天道:“对,天地混沌时,爷爷刮肉削骨造了我们。那会儿的天地没有规章,万物皆可成妖通婚,花鸟鱼虫无拘无束,也算是个自由的时代。”他放下手,叹气:“后来你爷爷做上了玉帝,娶了西王母,建立了天条,为三界树立铁一样的秩序。自王母掌管天条,管理三界,神族便不能与人鬼妖魔通婚,一旦发现,后果不堪设想。我本来对这些条条框框不以为然,直到一百年前遇见了你妈。”

      我急道:“可你是玉帝的儿子,王母不会宽容一点吗?”老爸:“王母那个老妖婆,对她自己的亲女儿都赶尽杀绝。你还记得牛郎星和织女星吗,王母杀了他们的孩子,还让他们隔着天河永生永世不能见面。”老爸从前搂着我看星星的时候,的确和我说过,天上有两颗亮星星一直对着彼此发光,但永远都不能靠近。“那心狠手辣的老妖婆,要是发现了你,指不定会干什么没人性的事。”老爸拍着桌子无奈道。

      所以我只能是个躲在太阳下的私生女。哪怕是太阳的女儿,也不能和堂堂正正的龙子在一起。“娃,别怕,只要爸在,谁能伤你半根毫毛。只要不犯事,谁要刁难你,你那几个叔叔也会护着你的。”他搂过我的肩膀,轻轻拍我的背。

      “爸,我失恋了。你今天要陪我喝到天黑,不准跑!”我将头取出,又喝了一大碗。“喝酒这事儿是你爸的强项啊,来来来,爸陪你把这家店喝垮。”

      接下来的日子,老爸继续上岗。我学做他去年为老娘哭嚎的模样,一个人在乌蹄洞喝得昏天黑地,直到我被冰冷刺骨的海水泡醒了,才发现已经过了大半个月。
      冷,又湿又冷,像是被铅灌进颅骨。我恍惚间抬头,云程这小子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你把我扔海里,是想谋杀了我这一无是处的老乌鸦?”我愤恨地抬头,他却很高兴:“他一个天庭的罪人,怎值得你这般醉生梦死。”

      “才没有,我早把他忘了……你说什么,谁犯了罪?!”我才反应过来,冲上前扒拉着云程,他嫌弃道:“昨天的西海龙宫,有人打碎了玉帝亲赐的夜明珠,你猜猜是谁?”
      “别装怪,赶紧说!”
      “你的小白龙毁了玉帝的贺礼,玉帝勃然大怒赐他天雷刑,这会儿应该已经在执行了。”他赶紧扒开开我的手,看见我这般疯魔,叹了口气:“原来如来不是想要我看贪嗔痴,而是那经书不曾记载的爱恨。”

      我听不懂他说什么,只一味问他:“你告诉我邢台在哪儿,我要去找他。”
      “九重天哪是你一只乌鸦精能去的。”
      “三重天我都能飞上去,九重天…”我也只到过三重天啊。云程将我扶起来,“九字寓意无穷无尽,三重天于九重天就如蜉蝣之于菩提树,要到那儿,就得飞到天的尽头。以你的资质,勉强上去也得耗费五六年吧。”
      五六年,敖烈怕是已经被劈成炭。我学做人类拜天的模样向云程磕头道:“你是神鸟,一定可以带我上去,求你。”

      他一向冷漠的目光似乎有些动容,我在他的眼睛里像是看到了凤凰雕像那寓意深长的眼神。人族拜神,原来并非无用。

      他驮着我扶摇直上,很快就飞到了天的尽头。成群的宫殿建在云上,即便这里没有太阳,屋檐乃至墙瓦都散发着肃穆的光泽。这一片金碧辉煌,竟然就是玉帝和王母的天宫。

      天宫外那座巍峨的宫门下,敖烈被铁索死死禁锢在邢台上。人群瞩目下,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踩着祥云来了。他抬了抬手指,天空中顿时凝起一团黑云,里面电光火石,惊雷阵阵。哐,一道天雷直直劈上敖烈的后背,那孱弱的臂膀流下了血迹。远远的一望,我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你干嘛,想劫法场?”云程逮住我的翅膀,制得我不能胡来。

      “你看不到吗,再劈下去,敖烈会死的!”我一心挣脱他,眼睛却直直盯着那无情的天雷。“放手!”我用尽力气冲向邢台,却没想到天雷走火,一道散雷将我的后背也狠狠刮上了一道。人皮太光滑了,这一道口子裂的太快,我痛苦地大叫道:“快停下来!”

      “雀枝,你来做什么!”敖烈怒吼道。
      我:“不管你信不信我,你都是我见过最好的小白龙,他们不可以这般折磨你!”我忍着背上的剧痛,努力爬至他身边。头顶上飘飘然的声音混杂雷声:“哪里来的女娃,敢来南天门劫法场?”

      “陛下,这是我座下的童子,本是无心冲撞,我这就将他带回西天。”是云程的声音。
      又是一道天雷打上敖烈的肩头,眼看散雷即将袭来我的额头,敖烈将它一掌挡住,白皙的手背顿时青紫。“昨日,我看见她和九头虫了。对不起,雀枝。”他痛地睁不开眼睛,咬牙说出了这番话。老龙王在一边大哭道:“陛下,吾儿罪过,可这也并不全是他的错,怪臣,就让臣来替他受罚吧!”

      云程又说话了:“陛下,我也有所听闻。昨日之事,实乃那九头虫设计骗走万圣公主,又待敖烈酒醉激他发狂才打碎了夜明珠。我凤凰一脉素来知道那九头虫的阴险歹毒,今日愿替西海三太子说情减刑。”没想到教练到了这关键时刻竟然这么仗义,我喉咙嘶哑地向敖烈说了声:“没事了,我带你下天。”

      不知何时,南天门里走出来了一个衣着华贵的妇人。她一身威严,面目阴冷,此时眉毛里夹杂着几分怒气:“左使尊神,天规铁条千年前就已定下,那万圣公主与九头虫私通,已经被本宫逐出神籍,待九头虫被捉拿归案,本宫自然也不会轻饶。敖烈他犯了错,该受的天刑便不能少,求情有用的话,要天规做什么!?”这一定是那无情的王母了。怎么办,我无助地看向南天门下隐约可现的太阳,老爸不能擅自离岗,我还能指望谁来救敖烈。

      “够了,云程,你的童子擅闯法场已是不对,快将她领回去,天庭的事你在一旁看着也罢。莫要再掺和进来。”那个施法的老头也说话了。我绝望地望向云程,教练,救救敖烈,他已经知道长欢在骗他了。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人类的皮囊太脆弱,我甚至不能再向敖烈靠近一点。

      眼看天兵就要把我拉走,云程再开口道:“三太子之过错,佛祖已为他安排了刑罚。”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老龙王接着就道:“佛祖如何说的!”王母和玉帝也看向云程,只见他望着西边迟迟开口:“金蝉子在人间一行须经九九八十一难,佛祖本安排蛇盘山鹰愁涧龙王为第九难。不曾想那龙王寿终正寝,佛祖的意思,是让敖烈去做那恶龙。”

      “本宫早就听闻,佛祖安排金蝉子收那五指山下泼猴为徒,若让敖烈去扰他师徒修行…”王母冷笑道:“也罢,那猴子的手段,可是比之天雷还不为过。”

      老龙王闻言,吓得瘫倒在地:“我东海的大哥去找那猴子要定海神针时都被打了个半身不遂。佛祖怎会让烈儿去招惹那十恶不赦的妖猴!”他对着敖烈大哭道:“儿啊,为父不该替你谋这腌臜的亲事,是为父的错啊!”

      后面的话我多数听不清了,只知道云程将我化为原型,收进了他的袖子中。“佛祖此番安排,也是为了度化那妖猴,陛下、娘娘,请便吧。”
      云程带着我离开了天宫,我只能从袖口看了敖烈最后一眼。此时一身血淋淋的敖烈,若是真遇见王母口中的猴子,会不会是更坏的结果。我忍着背上的撕裂之痛想要问云程,却在他宽大的袖子里晕死了过去。

      待雀枝和云程离开以后。
      此时的南天门外,黑云散去,老龙王搀扶起小白龙向玉帝告罪。玉帝开口下旨:“西海三太子敖烈,酒后乱性,毁坏宝物。罚囚禁蛇盘山,不可出山半步,直至……”龙王父子跪下听旨,而一旁的王母想起刚才发生的景象和还有那只黢黑的小鸟,深深地望了玉帝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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