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给我三天光明》MathG

37、跟我回家

　　年前的这几天徐笙每天只去看一次萧眠，只呆很短的一段时间，两个人都什么都不说，每当徐笙走出房门马上要关上房间门的时候，他才能看到背对着他的后背放松了下去，就像一朵没有精神的小花，在窗口飘摇。

　　徐笙已经开始着手收拾萧眠以前的房子了，但太久没人住，一时也收拾不好，况且很多时候他都要在场，自己也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过年的排班表他已经看过了，自己运气比较好，可以回家和爸妈吃顿年夜饭。年三十那天他很早就收拾了东西，往家走，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了，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地上的雪，留下了一排脚印，不过他无暇顾及，转头他进了超市，买了很多东西，出来之后上了一辆公交。

　　徐笙回到家的时候，徐华在门口贴对联，林巧慧的声音从屋里面传出来：“唉，这灯怎么不亮啦！怎么非赶上今天呢！”

　　徐华探头说：“你等会，坏了就坏了，又不影响什么。”

　　“谁说的！这是客厅的灯！”

　　徐华一低头，看见徐笙了，就说：“回来啦！”

　　“嗯，爸，你别弄了，我贴吧。”徐笙走进去抱了抱他妈，然后又转身出来贴对联。

　　贴完对联又进去马不停蹄地修灯泡，林巧慧围着围裙在厨房和客厅里来来回回地穿梭：“下次别买这么多东西啦，家里的东西都够吃，这么多我们俩也吃不了。”

　　徐笙站在梯子上，低头笑笑说：“妈，谁说让你们今天都吃完了？你们慢慢吃，再吃不完就拿去奶奶家。”

　　“哎，对了，爷爷奶奶出去旅游了，狗今天上午刚给送回来，先放在你房间了，好在这狗听话，没四处乱跑，不然还不够乱的！”

　　徐笙从梯子上爬下来：“嗯？小样现在在咱家？我去看看。”

　　徐笙推开自己的房间门，发现小样团成一团趴在对它来说明显有些小了的窝里。之前徐笙把小样带回来，在家里养了一阵子，后来去上大学就直接托付给奶奶了，现在小样已经很大了，甚至有些老了，整天没精打采地在屋里踱来踱去，不然就趴着。徐笙伸出手摸了摸它的毛，才想起来，萧眠都还没见过小样。

　　徐华好不容易闲下来，拿着报纸刚坐下，林巧慧就在一边喊他：“你过来弄这个鱼！”

　　“唉……刚坐下。”

　　“坐下干什么，年三十，家里人少，你动动还热闹点，懂不懂，等你年三十只能一个人坐在那儿吃盒饭的时候就知道现在劳动的可贵了，快过来！”林巧慧一遍翻着锅里的菜一边说。

　　“你占着锅呢……”

　　“那你先把饺子馅剁了……”

　　徐笙听到这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随手拿起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就要出门，林巧慧看到他要走，就问他：“干什么去呀？家里不缺东西吧？”

　　“妈，我能接一个朋友回来和我们一起过年吗？”

　　徐华和林巧慧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看着徐笙。

　　徐笙就简单地说：“他和我差不多大，自己一个人在医院，反正咱们家吃的也多，就让他一起过来吃吧，行么？”

　　徐华心虚地看了一眼徐笙又看了一眼林巧慧，最后说：“你去吧，人多热闹，孩子一个人在医院是有些不好。”

　　林巧慧点点头说：“是啊，你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徐笙刚走出去，又探头回来说：“爸妈，他眼睛看不见，你们……到时候稍微注意点……”然后就飞也似的冲出去了。

　　林巧慧还是继续重复着手上的活，而徐华的心里却忐忑了起来，他有预感，这个人一定就是他儿子之前说过的那个男孩，唉，眼睛怎么还看不见呢……这以后该怎么和林巧慧说呢……

　　徐笙冲回到医院的时候，萧眠正捧着一盒医院今天送的饺子准备吃，饺子有点凉了，毕竟要等到送上来，天气还那么地冷，他吃了一个，无奈滴发觉饺子一年比一年小了。随即他感觉到有人进来了，把身上的寒气也带进来了，他跟着打了个抖。

　　“穿衣服，跟我走。”徐笙把他手里的餐盒抢过去，然后放在桌子上。

　　“去，去哪啊？”萧眠不知所以地问道。

　　“去我家，我们一起过年。”徐笙把围巾也给萧眠围好，拉着他就要走。

　　萧眠任他拉着自己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他哪敢见徐笙的父母啊……因此他惊慌失措地甩脱了徐笙的手，说着：“不行不行，我不能去……”

　　徐笙重新把他拉回来，半托半拽地把他往门口拉：“就去吃个饭，什么事儿都没有。”

　　“不，不不……”

　　“你再这样我抱你出去了。”徐笙停下来看着他，萧眠这才算安静了下来。

　　于是他又慢慢地说：“今年我爷爷奶奶出去旅游了，我家就我和我爸妈一起过，人少，买的东西多了，也吃不完，你一个人在这，”他犹豫了一下说，“我也，我也不放心，放心，没事儿的。”

　　萧眠懵懂地点点头，悄悄叹了口气。由于之前两人之间那场僵硬的对话，这还是这几天两个人第一次说话，他小声问：“你还生我气么？其实我……”

　　“我没生你气，别想那些了，今天过年，高兴点。”

　　两个人走出门，寒风吹的萧眠打了个喷嚏，徐笙把他的围巾往上提了提，遮住了嘴，又把他的帽子也扣上，最后把他的手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上次看你这个样子，我说我想亲你呢。”徐笙一边走一边说。

　　萧眠在围巾后面笑了笑，点了点头，问他：“那这次也想么？”

　　“想……”徐笙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这是在大街上！”

　　“都没什么人了，大家都回家了。”徐笙看着空旷的街道说。

　　萧眠点点头。

　　两个人赶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齐刷刷地坐在最后面。

　　“整个车里就只有我们。”徐笙感叹了一句。

　　萧眠靠在他肩膀上说：“还有司机呢。”

　　“哦！也对。”然后两个人一起笑了。

　　萧眠对着前面的一片嘈杂和黑暗叫了两声：“叔叔好，阿姨好。”然后紧张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什么，毕竟对徐笙的爸妈来说，他只是一个客人，而对他来说，对方是……

　　“快进来吧！别站着了，坐，坐。”好听的女声传进萧眠的耳朵里。

　　徐笙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安顿到沙发上之后，就去帮林巧慧干活了，过了一会，他走到萧眠旁边说：“要不要看看小样？”

　　“小样？”萧眠的脸上显然表露出了“要”的意思，但随即又变得有点悲伤，“它应该都不认识我了……”

　　“来看看，哪有那么容易把你忘了，”徐笙说，在快走到屋门口远离厨房的地方他又说，“你那么好。”

　　萧眠笑了笑然后跟着徐笙走进了房间，果然一走进去就传来了汪汪的叫声。

　　萧眠苦笑着说：“它果然不认识我了吧。”

　　“你摸摸它。”徐笙建议到。

　　萧眠试探地伸手去碰触，最后终于碰到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他问到：“这是，这是尾巴吧？都这么长了……”

　　“嗯，你摸摸它的头。”

　　萧眠小心翼翼地顺着往上摸，一边摸，嘴里一边感叹着：“这么大啦……大啦大啦……以前它就那么一点，”最后他问，“他头上那一团黑毛还在吗？”

　　“嗯，还在。”

　　萧眠欣喜地点了点头。

　　外面林巧慧在喊：“吃饭了！”

　　“走，先去洗手。”徐笙拉着萧眠往洗手间走，在门口遇到了徐华，父子二人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最后徐华随口说了句：“快点，不然你妈一会等着急了。”

　　徐笙点点头，就拉着萧眠进去了，两个人洗完了手，萧眠又晕头转向地被拉出来，然后在餐桌旁边被安顿好，徐笙坐在他旁边。

　　“真香！”

　　“那是……徐笙你把你朋友照顾好啊。”林巧慧在一边说，然后顺手给徐华夹了一筷子菜。

　　徐华撇撇嘴说：“我不爱吃这个。”

　　“不爱吃也得吃！你多大了，还，还‘我不爱吃这个’，亏你说得出口，真行。”

　　萧眠在一边跟着笑了笑。

　　林巧慧已经想起来萧眠就是当时在高中儿子的那个朋友了，她没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儿子和他竟然还有联系，而且更想不明白的是，这联系是从哪儿来的，只不过，她肯定没有想到父子俩最怕她想到的那个部分。

　　吃完饭，徐笙说要和萧眠下去走走。两个人下了楼，现在的夜晚并不像白天时那么安静了，空气中弥漫着鞭炮爆炸后的气味，地上是一地红色的鞭炮纸，徐笙看着天上绽放着的烟花，无声的赞叹，因为萧眠看不见，他不想说出来。两个人手拉着手，就如同许多年前一样，走了很久很久，海边的一大片被雪覆盖，让人看不出真假，迷人的洁白下面藏着深邃的陷阱。两个人好像都陷入到了回忆里，没有人说话，他们在找寻自己的方向，是这样？或者是那样？两个孤零零的身影在海边的路灯下拥抱，接吻，像两个热恋中的情侣，仿佛他们并没有认识很多年，他们吻了很久很久，久到两个人好像都忘了自己吻了多久，他们更像是在试探，在回忆，在这个绵长的吻里，两个人大概都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