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给我三天光明》MathG

30、小年夜

　　“老婆，帮我把电脑拿过来吧！”

　　沈芳芳嘟着嘴拎起沙发上的笔记本，一边走一边说：“你做什么不自己去拿？”

　　“你又在干什么！”沈芳芳看着一个脑袋拱在桌子底下翻找东西的纪春来，抬起脚，甩掉脚上的拖鞋，轻轻地踹了一脚纪春来。

　　“你踹我干啥，我明天要用的资料呢？我记得我放这了啊，怎么没了？你没收拾吧？”纪春来的声音从桌子底下传出来。

　　沈芳芳抱着胳膊往床上一坐说：“我可不敢动，动了你又要把自己乱放东西的毛病说成是‘哎呀都是因为你动我的东西了，你就不要随便收拾嘛……’我可不背这个黑锅。”

　　“哎呀！找到了找到了！”纪春来一手拿着东西，一手慢慢地扶着桌子往外出，结果一抬头，脑袋又撞在桌子底上了。

　　沈芳芳捂着嘴笑：“活该！”

　　“哎哟，你别说，还挺疼。”纪春来摸着头讪讪地笑。

　　“今天出去吃吧？”沈芳芳坐在床边建议到。

　　纪春来翻看了几页手里的资料，转过脸去看她：“嗯？为什么啊？”

　　“唉！可能是为了你的下一代吧！”沈芳芳往后一摊。

　　“嗯？！！什么下一代？”纪春来瞪着看似懵懂无知的眼睛看着他老婆沈芳芳。

　　沈芳芳闭上眼睛不想理他。

　　“什么时候？你怎么不早告诉我？”纪春来喜滋滋地坐到沈芳芳旁边，“我陪你去啊！”

　　“不用……我下个楼就检查了……”

　　“真有啦？”

　　“真的！”

　　沈芳芳坐起来，想了想又说：“咱们去外面买回来吃吧？我想买回来吃，不想出去了，太冷了。”

　　“你想法变得也太快了吧！”纪春来说。

　　“哎呀，就是想趁早先吃点，万一之后我妈你妈知道了就不让我吃了，赶紧的赶紧的，快去买，快过年了，过几天咱不得回家去。哎哟，我就是想在家好好吃一顿嘛……”沈芳芳推着纪春来。

　　纪春来就一边穿衣服，一边问她：“要么你列个单子给我啊？”

　　沈芳芳皱着眉头：“你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嗯？”

　　纪春来咧嘴笑了笑说：“我就没见你挑过食，老婆大人。”

　　“我总觉得你不怀好意，鱼一定要买啊！别的你随意。”沈芳芳躺到床上，随便抄起来一本书准备看，听到纪春来打开门的时候，她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你把那孩子也接过来吧！一起过个小年！”

　　“成！我也这么想呢！”纪春来在门口喊道。

　　沈芳芳是儿科的医生，她和纪春来也是在医院认识的，纪春来只要在非专业的方面就是个憨憨，但是沈芳芳就喜欢他这一点，她觉得找个知心顺意的挺好，何况认识的时间久了，她也就发现，纪春来其实挺有趣的，就是在生人面前不好意思开玩笑。

　　她轻轻摸着自己的肚子，想着以后的日子，嘴角轻轻地向上翘了起来，随即她又想到了那个孩子。其实也不能算是孩子了，都二十了，应该是青年了。可对他们夫妻俩来说，确实还是个孩子，两年前丈夫把这孩子带回家里，住了几天，之后纪春来给安排好床位之后，就回医院了。她还和纪春来商量要不要报警，可看到那孩子死灰似的脸色就想想还是算了……她又坐起来，按开收音机，然后收拾着餐桌，准备三个人的碗筷。

　　“哎哟！冻死我了冻死我了！”纪春来一进门就搓着手抱怨。

　　沈芳芳赶紧走到他身后，拉过那人的手：“呀，这么凉啊！”又转脸对纪春来说：“你看人家抱怨了没，你别为老不尊啊！”

　　脸被雪打的湿湿的，青年人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说：“没关系的，我穿的多阿姨。”

　　青年乌黑的头发因为被帽子罩着，所以一点也没湿，现下把帽子一摘，沈芳芳见了就说：“萧眠你该去理理发了。”

　　青年伸手摸了摸头发，问到：“有点长了吗？”

　　沈芳芳点了点头，随即又补上一句：“嗯，有点长了，像艺术家。”

　　青年人笑了笑说：“我哪是什么艺术家啊……”

　　纪春来换上自己家常的衣服，然后拉过青年人的手，领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到沙发旁边，“你现在这儿坐会，饭一会就好，都是买的现成的，拾掇起来快得很，就是鱼要费点功夫。”

　　青年安静地点点头，他的脸是那种比较柔和的类型，嘴唇薄薄的，如果架上一副眼镜会显得特别的斯文，其实他以前也戴过的，不过可惜的是，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青年的一双大眼睛是茫然的，总是茫然的，茫然的、失焦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他不需要眼镜了，任何和眼睛有关的产品，他都不需要，因为他看不见。

　　厨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锅碗瓢盆碰撞在一起，还有纪春来夫妻俩的说话声和笑声，青年人慢慢地放松下来，手在旁边摩挲着，才踏实地靠到了沙发上。他把两只手交握起来，端端正正地保持着现在的坐姿，头向一侧稍稍地偏着。沈芳芳在厨房里正要推门出来时，就看到萧眠那样坐在沙发上，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她的手顿了顿，才把门推开。沙发上坐着的人听到响声，瞬间把头正回来，脸上挤出一个微笑。她悄悄叹了口气，端着菜走到了餐桌边，笑着说：“萧眠，有菜好了，先过来吃点？饿不饿？”

　　“不了阿姨，我等你们一起吧。对不起啊，我什么忙都帮不上……”说完，脸上还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只是头游移地转着，不知道该看什么地方，迟疑了片刻，试探性地选定了一个方向。

　　纪春来走出来的时候，就看着萧眠坐在沙发上犹豫地对着空气微笑。他伸手把萧眠拉起来，轻声说：“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啊？”

　　萧眠摇摇头。

　　“走，饭好了，我们吃饭，今天是小年呢！”纪春来对拉着他往餐桌旁边带，把他安顿好在座位上，自己又回到厨房里忙活。大概五分钟之后，夫妻两个也都忙活完了坐在餐桌旁边。这个时候外面已经有鞭炮声响起来了，靠海的小城市，不太管，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着，每个人心里都暖融融的。

　　“吃鱼，都给你弄好了，直接吃，别说谢谢了啊！就当是一家人！”纪春来笑呵呵地说。

　　“嗯……”萧眠点点头，沈芳芳在旁边看着，帮他把手里的碗筷纠正了位置。

　　“还没告诉你个好消息呢！你沈阿姨怀孕了！”纪春来一边吃，一边笑着看了眼沈芳芳。

　　萧眠手里的动作一滞，他把嘴里的筷子拿出来，挤出一个笑容说：“恭喜啊！”

　　“哈哈！同喜同喜！”纪春来说完，又给自己添了碗饭，沈芳芳在一旁说他：“你要撑死啊！吃那么多。”

　　“不会不会！高兴嘛！”纪春来说完又给萧眠夹了几筷子菜：“这个，我上学的时候最喜欢吃了，我就觉得这种自己做的腊肠比街边卖的烤肠好吃，你尝尝。”

　　只是令人没想到，萧眠破天荒地说了句：“街边卖的烤肠也好吃。”

　　纪春来也没有想到，他笑了笑说：“那你再尝尝这个，说不定这个比那个还好吃呢？”

　　萧眠点点头，一点一点地把筷子上的东西送进嘴里。

　　吃完饭，纪春来对萧眠说：“今晚就在我家住吧，明天去上班的时候顺便带你回去。”

　　萧眠想了想，很快就同意了，大晚上再出去一趟也是给别人添麻烦。

　　“你就在这里坐着，我们去收拾。”

　　萧眠再次无声地点点头，纪春来没有走到厨房，而是去拿来了自己的手机，用手机拍了一张萧眠盯着窗外的照片，然后直接发送了出去。

　　“还是原来的房间，一直都没人住，你最近感觉怎么样？头还疼过吗？”

　　“偶尔，都挺好的。”

　　“今天吃药了吗？”

　　“吃了，纪医生，多谢您，我……”

　　“别说这些了，你是个好孩子。”

　　萧眠欲言又止，纪春来只好问他：“怎么了？”

　　“我，我以后就，就不来了吧。你们马上也要有，有孩子了，我，我要是什么时候再犯病了……而且我现在，也，也……”萧眠脸上露出一个苦笑，“纪医生，这两年谢谢你的照顾，其实我自己在医院就行，你不用……不用这样……我挺好的，真的。”

　　纪春来看着萧眠的认真模样，说：“等阿姨把小宝宝生出来之后，你还要陪他玩呢！别胡思乱想，早点休息。”

　　萧眠只好依言点头，他的笑容随着纪春来的身影一起消失了，他躺在床上，用手摸着自己的额头，眼角，鼻梁，然后是脸颊，脖颈，胸口，再往下，他摸到一根一根的肋骨。用触觉代替视觉，用听觉代替视觉，他突然使劲地在自己身上抓挠着，有什么用？有什么用？看不到身上的红痕，却能感觉到疼！能听到指尖划过皮肤的声音！他喘着气，胸口随着他上下起伏着，然后在很久之后慢慢地平缓下来。

　　在另一座城市里，许容易刚从宿舍进门，今天他去陪女朋友了，家就在本市，所以他还在学校住着，不着急回去。推门进去，看到自己的舍友在窗边举着手机，他凑过去看了看，一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后脑勺对着镜头，很瘦，正坐在餐桌旁边。

　　他没忍住问了一句：“这是谁啊？”

　　舍友吓得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你干什么！吓死了！从背后接近不打招呼的吗！”

　　“哎哟，我不是刚回来，冻死了……我的天，你不知道，太冷了！你一天都没出门啊，不回家过年？”许容易把衣服丢在床上，一屁股坐下说。

　　“过两天就回。”

　　“徐笙啊，你要不要这么勤奋啊……真的是，要不是爸爸还在这，你就一人了！”

　　“滚吧你！爸爸留下来也是为了你不用独守漫漫长夜！”徐笙挑了挑眉。

　　许容易从柜子里拖出来两盒泡面兴高采烈地说：“成成成！来，再来顿宵夜。”

　　“撑死你算了！”徐笙翻了个白眼，默默地把手机里的照片存好，揭开了泡面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