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给我三天光明》MathG

3、照片

　　“舅舅！舅舅，我求你了，你别，别赶我走！我再也不靠近安安了！”

　　男人叹了口气，装作听不见，倒是旁边的女人不耐烦地说了话：“你那个酒鬼爹把自己喝痛快了，掉河里算是了了事了！你舅舅对你还不够仁至义尽？”女人哼哼两声：“你是什么命自己有点儿数，像你爸那样的，要不是你妈脑子有病，能嫁给他？”

　　男人皱着眉头：“你闭嘴吧！”

　　女人不说话了，回头噼里啪啦地收拾着家务，干什么都要弄出很大的声响，男孩儿在一边跟着这声响默默发抖。

　　男人走过来，摸了摸男孩儿的头发：“眠眠，不是舅舅不想养你，实在是……你这个病我们也拿不出钱治，何况你弟弟还小，万一伤着了……”

　　男孩儿顿觉不好，只是一个劲儿的拼命摇头。男人狠狠心接着说：“我联系了一家疗养院，你就在那儿边养着，边帮人家干干活儿，我给你付了到你十八岁之前的费用，你……”男人说不下去了，只好抬起头瞅着男孩儿。

　　男孩儿的眼眶通红的，泪珠疯狂的往下落。又有一个人不要他了，他想。他微弱的挣扎了几下：“别……别不要我，我很乖的……”双目逐渐失去了焦距，泪水模糊了他的视野。

　　“喂！你在想什么呢？我都叫你好几声了！”徐笙用手指头一下一下戳着萧眠。

　　在徐笙看来这个地方还是比较隐蔽的，在一大排准备翻新的旧楼后面，铁丝围栏上破了一个大洞也没人去补。

　　他一路跟在萧眠后面，心里还有点兴奋。他平时从来不做什么特别的事情，因此这种奇妙的违反规定的感觉让他感到忐忑又快乐。

　　啊哈，早就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路，月光映照在上面，像踩在湖面上，没有涟漪的湖面。

　　萧眠走的很快，一点弱不禁风的样子都没有。徐笙不禁又在想他到底有什么病，有多严重，走着神，绊了一下。

　　萧眠回头道：“小心点儿。”

　　“嗯。”徐笙轻轻地应了一声。

　　终于，萧眠停了下来，也沉默了下来。

　　徐笙在心里感叹到，刚刚走了大半的时候，他就隐约听见了某种低沉而富有节奏的声音。啊，原来是海。

　　眼前的画面是奇特的，依然是晴朗的夜空，闪烁的群星，但同时也有深邃而蔚蓝的大海，海映着天，低头抬头之间分不清天与海的界限，就好像星星也到了海里。但是这次的夜空不再沉默，低吟着地咆哮和海浪冲刷着山的声音填满了他们的耳朵，背后的森林被海风吹地发出飒飒的声响，这些东西合在一起让徐笙突然发现，原来夜空从来都不沉默。

　　他回头看着萧眠，想说声谢谢，却发现他正穆然地看着天边。徐笙叫了他几声也毫无反应，就好像沉沦进了一个谁也不知道的梦里。

　　徐笙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他，发觉萧已经回过神来了，眼里好像藏了几头惊慌失措的小鹿，便说：“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这地方真好。”

　　萧眠腼腆地笑着：“没事儿。我自己常喜欢来，在这儿我就觉得什么都舒服了，也许你也会有灵感。”

　　“嗯，谢谢你，我觉得好多了。”徐笙想，以后还可以再来看看，当然是偷偷，这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那，那我们走吧，天本来就已经很黑了，别，别，耽误你休息了。你们白天也很累。”

　　“嗯。”徐笙踏着下坡的路时，心想，被他这么一说，好像真的感到有些疲惫。这样看来，他的声音竟然是有魔力的。

　　回去的时候，两人的前后顺序调了个儿，徐笙走在前面，迷迷糊糊着，他突然感觉眼前一黑，眼睛被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了，虽然那手还在微微地颤抖。

　　“萧眠？怎么了？是你吗？”徐笙有些许的慌乱，毕竟是冒险万一有个什么不测……此时的他脑海里一百万种悲惨结局瞬间播放过去。

　　“没，没事儿。先走吧，我，我拉着你。你，你……”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徐笙听到萧眠的声音，脑子里的按钮就一下子给关上了，他放心下来。

　　徐笙只能跟着他走，他感到对方用一只手捂着他的眼睛，这么一想他的手指还很长……用另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时不时地轻声在他耳边说着方向。他转着眼珠想看清点什么，无奈对方捂的很严实，只有眼珠子使劲朝下看的时候，才能勉强看到地上被月光返照出的一丝光亮。

　　好一会儿，眼前的手才被拿开，重见光明的徐笙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萧眠愣愣地放开了他，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

　　“刚刚怎么了？”

　　“没，没什么。”

　　“哦……”徐笙揉着有些酸痛的手腕没有去追问。

　　“你……你们在这里还会呆几天？”萧眠站在徐笙的身后看他画画，画的正是他们那天看到的场景。

　　徐笙专心画画的时候声音往往是不带什么感情的：“没几天了吧，都三四天了，我们之后还有个比赛呢。”当然，也是不察觉别人感情的。

　　“哦……”

　　徐笙当然听不出萧眠这一声哦里面所包含的难过和不舍，就连萧眠自己也没有听出来呢！对徐笙来说，萧眠是徐笙偶然间遇到的一个朋友，但当然，以后他也会遇到更多朋友。可是对萧眠来说，徐笙就是他在自己世界里偶然撞见的一颗星星，萧眠在心里对自己冷笑，如果他看到了你那副样子，他也一定会消失的。

　　过了一会儿，徐笙画完了。萧眠看了看说到：“我觉得你画的比之前好了。”

　　徐笙哈哈笑了两声，“看起来实在夸我，其实我还要感谢你呢，对不对？”

　　“没有没有……”男孩儿默默地摆摆手，“不用，不用感谢我……”

　　“诶，你有手机吗？”徐笙突然转过头来问道。

　　“没，没有……”萧眠睁大了眼睛，眼睛里带着一点疑惑。

　　“唉……本来想走了之后还能和你发发短信聊聊天的……既然你没有就算了，没关系的。”徐笙一边收拾着工具，一边说。终于收拾完了，他准备要对萧眠说再见了，却发现男孩儿正很紧张地杵在哪里。

　　“怎么啦？”

　　“你，你给我留个号码好么？”萧眠眼珠子偷偷地转着，他悄悄地窥视徐笙的反应，他是有点害怕的，他怕对方说“你都没有手机我还留什么电话呢？”那他可再也说不出来什么话了，他明明不是一个这样主动的人，但却实在舍不得放弃这一点点希望。

　　“好呀！等哪天你有了手机，就给我发短信！”徐笙随手扯下来一张纸条，抽出一根铅笔写下了一行数字，一个个整整齐齐地排在那里。

　　萧眠接过来这张小纸片，喜不自胜。

　　到了离开的日子了，严今夏把所有的孩子召集到一起。她严肃地问道：“你们这些天都有什么收获没有啊？”

　　乐仪把手举得老高，看到严今夏点了点头，她立马站起来说：“这些天在疗养院帮忙和画画，我们学习到了很多，观察到了不同的人，也体验到了不一样的生活，这是我们在学校里很难学到的。”

　　“嗯，不错。还有吗？”

　　又有一个小女孩站起来说：“这里的气氛特别地宁静祥和，我在这里感觉自己都要成仙了。”

　　周围响起一片笑声，徐笙也在笑。突然，严今夏的声音响起：“徐笙，你呢？”

　　乐仪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但她还是有些生气，一下子收起了笑容。

　　“我……”徐笙对此毫无准备，他在心里默默哀叹，老严啊老严，你真是什么时候都想着我啊，“我觉得大家说的都挺好的。”

　　严今夏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别的了？”

　　徐笙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哦！对了，老师，那个我突然发现，很多安静的东西其实也是有很活泼很强大的力量的……”他说到这儿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萧眠看起来也那么的安静，不知道他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嗯。”严今夏点了点头，并不多说话。

　　“所有的同学出来集合，我们来拍一张合影！高个子自觉一点站到后面去！”严今夏无奈地指挥着，男孩儿们都推推搡搡地拼命往后站，女孩儿们这时候显出自己的乖巧听话，就安安静静地瞅着男孩们捂嘴笑。有许多疗养院的人也都出来看他们拍照，不少爷爷奶奶们都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他们，他们还真舍不得这些活泼可爱的孩子们。

　　“一二三！严老师美不美？”疗养院的那个大姐姐站在前面朝着一众人喊道。

　　“美！”咔嚓一声。

　　孩子们都四散着跑去，去享受自己在这个地方最后的一段时光。徐笙和梁远也在四处乱跑，跑来跑去他看见远处一张长椅上面坐着一个爷爷，好像在打瞌睡，身后有一团什么在发光……

　　“萧眠！”徐笙喊他。

　　梁远不知所以的往那边看，就看见一个白的像鬼的人在给一个老爷爷捏肩。

　　“哎哟！妈呀吓死我了，你干什么这么大声啊！”梁远抱怨者，徐笙拽他过来，“这是我在这里认识的朋友，他叫萧眠。”又转向另一边，“他是我朋友，叫梁远。”

　　梁远抬起手来摇了两下说了声“你好啊。”，萧眠点了点头没说话。

　　忽略掉梁远疑惑的目光，徐笙小声问萧眠：“这是你爷爷吗？他都睡着了你还捏呢。”

　　萧眠伸长脖子看了看，嘴里“呀”了一声，就不好意思地停下手来了。

　　“不，不是我爷爷，是，是杜爷爷。”

　　然而徐笙此时此刻脑海中还回荡着刚刚萧眠探出来的脖子……好白啊……

　　“哦，哦，诶，我们明天就要走了，等等啊，我马上就回来！”徐笙一溜烟儿跑了，只留下梁远和萧眠在这儿四目相对，大眼瞪小眼。

　　梁远此时内心OS：什么鬼啊……这才说了一句话，自己跑了算是怎么回事儿啊喂！话说这个……什么来着，萧眠他怎么都不说话，真是逼死尴尬症患者……我要不要说点什么……

　　萧眠此时内心OS：啊，他们明天就要走了……好难过……

　　过了一会儿徐笙跑回来了，他把照相机往梁远手里一塞：“快点儿，给我俩拍张照片！”

　　梁远翻了个白眼，然后拿过相机来又有点傻眼儿：“按，按那个啊？”

　　“就最顶上那个，右上角。”徐笙腆着脸挪到萧眠旁边，“咱们照个照片儿，留个纪念。”

　　“留，留纪念？”萧眠茫然地问。

　　徐笙一看他这个茫然的样子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哎呀，就是留着我们以后看看，纪念一下我们认识呗。来，看前面。”

　　“一，二，三！”

　　没有人喊什么，只有时不时传来的鸟鸣和大爷打瞌睡时沉重的呼吸声，咔嚓一声，好像时光定格，两张稚嫩的脸，充满生气的，惊慌失措的，都被记录了下来。在某个夏天，在这个地球上不起眼的一个角落，两个男孩儿和前面沉睡着的杜国华老大爷，一起留在了一张薄薄地相片上。

　　“回头我把相片给你寄过来！我们先走啦！”徐笙和梁远推推搡搡地走了，萧眠下意识地抬了抬手，又悄悄地放了回去。

　　“眠眠啊，挺晚啦，咱回去歇着吧。”

　　一长一短两个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下被拉的很长很长，就像一棵大树和一棵小树。

　　“明儿我闺女还来看我，肯定给你带好吃的。”

　　“嗯，谢谢杜爷爷和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