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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老天爷的脑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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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们总是说:“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是会有的。”可不挤的时候,水也会一点一点地滴下来,它悄悄地流逝,对有的人来说这只不过是人生中的一个瞬间,而对有的人来说,这个瞬间显得无比的珍贵,以至于他宁愿倾其所有地把这一刻时光美好地度过。
纪春来站在窗外向窗里望去,病床上的人脸色苍白,两只手无力地静静地躺在床上如同他的主人一样。
“春来,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没,没什么,有个病人,我来看看。”
老人往里探了探脑袋:“怎么搞得?”
“被人打了。”
老人笑了下说:“那不是该你们科看的呀。”
“这不是认识嘛,唉主任你就别打趣我了……”
老人拖着步子走了,纪春来又继续看向窗里。
他其实本来没想过去,以为只是一帮混混在互相打闹。直到他听见一声尖叫,那令他的耳膜感到刺痛,于是他又转身回去举着手机冲那些人大喊:“我已经报警了!”
当人群稀稀拉拉地散去时,地上只有一个人还安静地趴在那儿,完全不理会他的警告。
他走过去,先打了120,又扶起地上的人,这时他才看到他的脸。
“你,你怎么回事儿啊!谁干的?”纪春来看着萧眠身上的伤咬牙切齿地说。
萧眠点点头,又摇摇头,随即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他惊慌失措地抓着纪春来的手说:“你,你是谁?”
纪春来惊讶地看着他茫然的眼睛,低声说:“我是纪春来啊,你是不是被人打到头了?”
萧眠点点头,然后眼泪从他没有眼神的眼睛里流下来。
“纪医生,我看不清了……我看不清你的脸,我,我看不清……”萧眠抬起手来揉搓着自己的眼睛,越来越用力,最后被纪春来拉住了。
“别弄了!一会去医院看,你这样只会让它越来越糟的。”
“医生,我,我能,能恢复的吧……”萧眠虚弱的声音从纪春来的怀里传来。
纪春来看着天,轻声说:“能的,能的。”
纪春来看到萧眠的手指头动了动,知道他要醒了,就开门走了进去。
萧眠茫然地盯着天花板,没有说话,直到他靠得很近了,床上的人才有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萧眠,是我,纪春来。”
床上的人努力挤出一个微笑:“谢谢您啊,纪医生,麻烦你了。”
“谁干的?”
床上的人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纪春来皱着眉头:“你撒谎。”
“就这么结束吧……别再折腾了。”萧眠笑着说,“医生,你看,那是灯吗?白色的一大团,像云彩,还在发光。”
纪春来抬头看着天花板上散发着柔和光晕的灯泡,无奈地摇了摇头。
“医生,我,我还能……”话没有说完,话不敢说完。
纪春来叹了口气:“你最好一直在医院呆着,你现在自己住很不安全。”
“啊……那看来我好像不能再去上学了。”
纪春来没有说话。
“医生,过两天,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儿,我,我一定得出去。”
纪春来急了:“你都这样还出去干什么?有什么事儿能比身体还重要?”
萧眠说:“就一天,纪医生,我那一天有很重要的事情,所以麻烦您了,我的眼睛……能不能让他快点好起来,就一天……”
纪春来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你好好养,也许能好,精神要放松,那一天是什么时候啊?”
“就是,过年前五天。”
因此,每天在医院静养、检查,就是萧眠在高三寒假开始的一段时间所做的全部事情。他知道高考什么的,和自己已经没有关系了,事实上,一开始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关系。徐笙被他爸妈赶去上一个同学家长组织的复习班了,只能时不时地给他发短信,由于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拜托纪春来,帮他回复。
有一天,纪春来实在忍不住了,就问他:“这是你……你……”
萧眠说:“男朋友。”
纪春来忍不住嘟着嘴说:“你们才这么点,就,就……”
“我们都快十八了,不小了。”
“不小什么……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还,还埋头苦读呢。”
“纪医生都成家了吧?”
“是啊,我老婆也是医生,下次带她见见你。”
“好啊。”
徐笙最近很忙,非常忙。他白天要去上那个狗屁复习班,晚上还要回来准备给萧眠的礼物。他在心里暗骂了那个组织复习班的家长很多次,都高三了,怎么还没有数呢,明明就根本没用……
他开着灯,一点一点地精心修饰着,他希望那是完美的,这样的日子,一生中只有一个,一定不能搞砸,只是最近一直都见不到他,有点想他。
想到这,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接通之后,那边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什么东西倒在地上。
“萧眠?怎么了?”
那边传来声音:“没事儿,是小样,把椅子撞倒了。”
“嗯……它现在是不是又大了一圈了。”
“嗯。”
“我有点想你了。”
“我也想你,嗯,复习班怎么样啊?”
徐笙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你不知道,那个老妖婆,可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要不是看在他是我们班同学家长的份上,我们早就……”,随即他又笑嘻嘻地说:“看看我们家萧眠,不上这什么狗复习班,回来还是照样考第一。”
萧眠脸上的笑容无声地凝固了。
最后还是徐笙说:“早点休息,好好睡觉,我去你梦里看你。”
“好啊。”萧眠说完,一直举着电话,直到传来滴滴滴的声音。
“你干什么呢!”纪春来走过来把地上倒了的椅子扶起来,“地上凉,你现在身体虚,坐在地上干什么!你想不想好了!”
“我,我刚刚不小心把椅子撞倒了。”
“我又没怪你,我说你别再在地上坐那么久了。”
萧眠淡淡地嗯了一声,就摸索着自己上了床,轻轻拉上被子,大半张脸都埋了进去。
纪春来叹了口气,缓缓地走出了房间。
只留下床上的一块鼓起来的小包在轻轻打着颤。
也许老天爷也被砸了脑袋,什么都看不清了,不然怎么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