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关三劫》午言

10、小马和小奴

　　我落荒而逃，回到屋子里，心中还在砰砰乱跳，弘历？弘历？太久仰大名了，太如雷贯耳了……还珠格格里被小燕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的皇阿玛？铁齿铜牙纪晓岚里气宇轩昂的万岁爷？宰相刘罗锅里那个总是被刘墉利用的皇上？还有，还有……我去北京试镜，试演就是皇后富察氏，就是历史上弘历的嫡妻富察氏，乾隆皇帝念了一辈子的女人！
　　“妹儿，妹儿……”娘特有的含糊不清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娘，你醒了？”我忙走过去，给娘倒了一碗冷好的白开水，夏日午后最是闷热，睡醒之后喝一杯凉白开，身体会舒服很多。
　　娘却没有接我的瓷碗，而是看着我，不住道：“妹儿，不慌，不慌……”
　　我心里一热，依偎在她身边，道：“我不慌，我只是玩累了。”
　　娘忙站起来，把身下的床榻让给我：“妹儿睡觉……”
　　我只好躺上去，娘温热的残余体温让床榻非常不舒服，我侧着身子朝里睡下，听着娘把凉白开喝下去，去了外屋忙活，这才放下心来。
　　弘历，和我是同一天出生的孩子，虽然他才只是一个六岁的男孩，但已经可以看出来这孩子不寻常处……他日后会怎样一步步走上至高点？又怎样把大清朝推向鼎盛？又怎样和孝贤皇后深情款款，思恋几十年？又怎样以四海赡养他那个福泽深厚的母亲？他的剪发皇后，他的回部香妃，他的爱女十公主，他的宠臣和珅，他那些数也数不清的迷……若是我都够亲眼目睹，解开这些历史迷案，这多让人兴奋！就算不行，让我八卦一下他的富察氏皇后也好了，亲眼看到真人，总比捧着书揣摩角色心思来得真实，如果有一天能从这梦魇里醒来，回到现代，我再去试镜富察氏，谁还能说我不会演戏？
　　弘历的出现让我激动难安，我忘了娘亲，也忘了任凌楷，更忘了那些恐惧和不安，脑子里辗转反侧的都是清宫戏、乾隆、弘历、现代、富察氏……从掉进这个时代开始，我第一次找到了畅想未来的微醺感，好久好久没有兴致做一场梦了……
　　一直瞪着眼睛到弯月挂上漆黑的窗台，我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第二天一早，娘亲的身体又有些不舒服，我自告奋勇接替了娘亲的工作，去马厩给那几匹小马喂草料，刷毛，还有清洁粪便。
　　马厩的腥臭味儿我出生第一天就闻到了，现在早就习惯了，换上一身粗麻布的衣裤，再用粗布包着头，我抱着草料进了马厩。无论在马厩了工作了多长时间，我总是不能像别的苏拉杂役一样，永远穿着一套衣服，我给自己准备了一套工作服，无论在马厩里弄得有多脏，出门前一定要把工作服换掉。
　　“李小妹，今天天气很好，说不定会有主子来挑马，你可得把手上的几匹马都伺候好了！”
　　“张公公放心。”我应了一声，把草料放好，又用刷子细细刷着小马身上的毛。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刚刚刷了一匹马，就听见马厩外一阵请安下跪声：“三爷吉祥！四爷吉祥！十爷吉祥！十四爷吉祥！小阿哥吉祥！”
　　接着一个声音道：“都起吧，给爷牵马来，再给小阿哥挑一匹小马！”听那声音，我认出来是三阿哥，五六年不见，他的声音还是文质彬彬的。
　　“三伯伯、十四叔，我不要小马，我也可以骑大马了！”听到这个声音，我一抖，是弘历，他也来了？
　　看了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工作服，我往后挪了挪膝盖，跪在小马后面，我不想在这个地方碰到他。
　　“弘历乖，等下个月回了京城，十四叔送你一匹大马！”
　　弘历拍手大笑，四爷的声音随即响起：“弘历不要闹，十四弟别老是惯着他。”
　　十四阿哥笑道：“我也是喜欢弘历这个孩子，这两年是越发的聪明了。”
　　两人正说着，一个粗豪爽朗的声音道：“四哥，十四弟，等上了马再啰嗦也不迟，弟弟可不要站在这里等了。牵爷的马来！”
　　“十哥的这副急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一改呀！”十四阿哥说完之后和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牵马的公公将各位阿哥爷的坐骑小心地牵了出来，又低声对我道：“李小妹，赶紧牵一匹温顺的小马过来！”
　　我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只好牵了自己刚刚刷洗干净的那匹棕色小马走出马厩，低着头，走到马厩门口时，见孙嬷嬷也站在马厩门前，就趁机把缰绳塞进她手里。
　　孙嬷嬷楞了一下，也不敢发作，只好牵着小马走到弘历身前，笑道：“让奴婢伺候小阿哥上马。”
　　“不用你！”弘历摆摆手，脚踩着马镫，用力翻上马背。他今天穿了一身小号的靛蓝色骑装，脚登青色靴子，手持小马鞭，背上一把描金小弓，神采飞扬，生机勃勃，与昨天那副书呆子样判若两人。
　　“阿玛，这匹小马好漂亮！”弘历兴奋的嚷嚷。
　　四爷在马背上淡淡的道：“当然，这是匹大宛名种马，四肢修长，最擅长远距离奔跑，长大之后肯定是一匹脚力强健的骏马。”
　　“阿玛，儿子说的是这小马的皮毛好漂亮，锃亮顺滑，光泽柔润，很不容易呢！”
　　十阿哥哈哈笑道：“四哥，弘历这孩子现在哪里懂得相马，只能看得懂马的皮毛亮不亮而已！”
　　四阿哥脸色变了一变，但随即道：“也是，谁养的这匹马？有赏！”
　　我心中一沉，千躲万躲，竟然躲到眼跟前来了。没奈何，只好垂着头走过去，跪下行礼：“给阿哥爷们请安，阿哥爷们吉祥！”
　　弘历突然“咦”了一声，接着“咚”地跳下马，我正惴惴不安之际，眼前出现一双青色小靴子，干干净净的缎面，一尘不染。
　　“你抬头给我看看。”
　　我的头不知怎地，却垂的更低了。他的马鞭伸过来欲挑，我心中不悦，转头侧开了。
　　“大胆奴才！”孙嬷嬷一声怒喝，我抖了一抖，只好抬起头来，我的脸一定很脏，头发一定很乱，头上的污黑的麻布一定滑稽又可笑。
　　“果然是你！”弘历笑道，“你昨天忘了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
　　“回小阿哥的话，这是马厩的苏拉杂役，叫李小妹的。”孙嬷嬷赔笑回道。
　　“李小妹？”弘历一脸不信，蹲下身子问道，“你怎么叫这个名字？”
　　或许是他蹲下身子的动作让我心里舒服了，我笑了笑，拉过他的手，他微微一僵，却没有抽回去。
　　我的手指上还沾着草渣水渍，但我还是在他嫩白的掌心轻轻画了两个字：“我叫千凝。”
　　“你这个忤逆的奴才，不知尊卑，主子的手也是你这个贱婢可以碰的吗？”孙嬷嬷骂道，我以前得罪过她，这死老太婆现在要和我算帐了吗？
　　“弘历！”四爷喊了一声，弘历连忙站起来，道：“阿玛，李小妹是我昨天碰到的，就聊了两句，今天碰巧又遇上了。”
　　我松了一口气，他没有透露我昨天讲故事的事儿，要不我真的说不清了。抬起头看着面前众人，十阿哥和十四阿哥等得有些不耐烦，只有三阿哥和四阿哥神色不动地看着我。
　　他们俩眼神的气场太大，我应对不了，只好再度低下头去。
　　“孙嬷嬷，这个李小妹是哪里的孩子？”四阿哥问道。
　　孙嬷嬷忙回道：“回四爷，李小妹是山庄里一个苏拉贱役夫妇的孩子，自小就长在这里，手脚很麻利，所以就在山庄里养马了。”
　　我一震，这个孙嬷嬷，她撒谎！可是我该怎么说，难道我该站起来大喊，其实，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六年前几乎被赐死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如今我又怎么敢重蹈覆辙？
　　四阿哥哼了一声，道：“一岁主，百岁奴。不要以为阿哥小，就可以不拿他当主子，就可以不分尊卑！李小妹，你给我记牢了，没有第二次。念在你养马有功的份上，今日暂且不重罚，你就跪在这里反思反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