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与行路》亦怀新

14、给雨天

　　我住的离城很远。因此对节序的变化极为敏感。读书的时候努力要离开故乡山城，成年后又汲汲以求靠近山水，有点好笑。书上说，西安的气候是春短冬长，“雨热同季”。的确，绵绵的雨季又来了。
　　早晨听雨，远远近近，雨和所有屋顶碰触的声音像网般绵密，像无数轻手轻脚的舞蹈；而树枝树叶或是楼上阳台流落的雨水则声响大些，像在泉边——都一样好听。打开窗，草木味和雨气更清新了。夏天，在丰饶到顶的时候，像是懂得古中国月满则亏的道理，用雨来洗刷白热暴戾的日子。洗的清凉翠绿。此刻，最适宜烹茶读书了。特别安静。怪不得周作人的散文集取名叫：雨天的书。
　　我感觉很久没下雨了。也可能是为这场考试忙了太久，从地上还有雪，忙到杂花生树，又忙到雨季来临。想来终于可以休息一阵吧？夏天恰好是自然和人阳气上升、精力最旺的季节，满心愉快，想到这里，我倒又期盼艳阳天了。
　　一切顺利的话，过一阵就去成都。喝喝茶，吃吃火锅，更要拜访杜甫他老人家。假如在雨天拜访草堂，与知己背诵两首老杜诗，再找个地方凭窗喝一盅梅子酒，该多么惬意！太奢侈了，简直罪过！不过，人生苦短。李泽厚说审美分为三种境界，第一层是悦耳悦目，第二层是悦心悦意，第三层是悦神悦志。那人生之乐不也分为三种境界？一件浅灰蓝的裙子在夏天，一盘好菜，可以悦口悦目；而与知己一起，丢掉所有伪饰，尽管去不合时宜，谈诗词，谈昆曲，谈人情，尽管千奇百怪，超出常情，恣意任性，岂不快哉，可谓悦心悦意；而独站窗前，面对一本最好的书，庄子也可，老子也可，论语也可，诗词也可，或面对一窗最美的中国风景，或面对一幅灵魂相通的画幅，总之心神俱静，肉身不复存在，竟可谓悦神悦志！
　　对夏天的洗濯只在一季；对灵魂的洗濯却在一生。谁说一生不是对美的朝圣？
　　给雨天，假如给雨天写一封信，该如何寄达？也许写在水上，每一点涟漪都是雨天的答言，而万物投影，一切尽是不言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