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灵台》王家玉玺

4、闻天

　　无虞回到龙宫后，负手立在琉璃水晶殿，望着穹顶之外无忧无虑的游鱼，思虑深深。

　　“小龙王，您找我？”

　　尧归见自家小龙王难得一副肃穆沉重的面孔，当下便觉得是有什么要事。

　　“尧归，真龙血脉到底是为何会只剩下我爹娘这一支的？”

　　无虞其实知晓事情的原委，只是此刻，忽然想要再仔仔细细地听一遍。

　　尧归没有多想，作为龙族的活历史，他立即娓娓道来，“龙族的真龙血脉凋零在十数万年前的第三次神魔大战，龙族作为先锋军，成年男女尽数前往战场。那一战极其惨烈，魔界精英皆出，而真龙力强，皆出战在前，损伤自然也最大，以至于真龙血脉几乎凋零。”

　　无虞颔首，“我族的真龙本就在接连的战役中剩不得几尾，爹娘年轻时尚处乱世，也就我幸运，生在神魔两界安稳平和的年代里，得以活得逍遥自在。”

　　“小龙王自然是有福气的。”

　　无虞转而一笑，语气平常，“尧归，若是龙族还有一尾真龙，是不是很好？”

　　“小龙王怎么会这么想？”尧归略有惊讶。

　　“想想而已，若是真得，不好吗？”

　　“自然是好。”尧归笑道，“只是到时候恐怕小龙王又要头疼了，毕竟其他龙王们一定会将他定为您夫婿的不二人选。”

　　夫婿。

　　总算说漏嘴了。

　　无虞背后的手指摩挲起手腕的金珍珠，颗颗珠圆玉润。

　　“尧归。”

　　半晌，她停住了手，默然望向尧归，定睛瞧了他一会，问道。

　　“你怎么料定再有一尾真龙，就一定是个男子？”

　　尧归突然一愣，却因为这样一个表情，让不了解过去却了解尧归的无虞顿时明白了什么。她逼近两步，加重了音调道。

　　“尧归，你竟敢有事瞒我。”

　　“不是！我怎么会瞒小龙王！”尧归懊悔不已，可再解释也是来不及了。白胡须晃荡了一会，才抚平了回道，“当年神魔大战，的确是有一尾真龙下落不明，龙族追寻了许久，实在是查无踪迹。如今十数万年过去，想必是已然寂灭了吧。”

　　“真龙寂不寂灭，是自家宗族命簿上，施法一瞧就能知晓的事，需要用想的么？”

　　炫丽的金珍珠手串滑落到了无虞的手间，原本她只是想要诈一炸尧归的口气，不想倒是一击即中。

　　“尧归，你还不说实话？”

　　尧归猛然下跪，一五一十道：“老龟说得都是实话，只不过龙王们的确是将那尾真龙当作寂灭了一般，没有再继续追寻了。”

　　“为什么？”

　　尧归道：“那真龙失踪于战场之上，情况复杂，老龟那时也并未出世，只晓得他并非功臣，而是被判了罪的。兴许如此，龙王们才不甚在意吧。”

　　是真得不在意，还是故意不去在意？

　　“什么罪？”无虞一边扶起尧归，一边问道。

　　“叛族。”

　　叛族？

　　这就更有意思了。

　　叛族乃是大罪，既是生死不明，怎么说不找就不找了？

　　何况此事恰恰发生在神魔大战期间，这尾真龙为何要叛族？又到底做了些什么？尤其今日她追寻的真龙龙气，偏偏出现在曾经的神魔大战战场，莫非这龙气当真就是这尾消失已久的玄古真龙？

　　金珠手串复又回到了无虞的腕间，唇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颜。

　　“尧归，我似乎找到了一件足以轰动神界的大事。”

　　“小龙王？”

　　“也好，给叔父们寻点事情，这样他们才没空继续唠叨我啊。”

　　可是，小龙王。

　　你笑的……好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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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得知了那么一个有力的消息后，无虞二话不说就又飞去了南海。

　　彼时，南海叔父正沉浸在歌舞升平的曲调里，海螺乐音，一群相貌俊朗的美人鱼们轻歌曼舞，华彩夺目。

　　无虞知道四叔父喜好凡间的杯中物，只要身边无人看管，总是会忍不住多贪上几杯，偏偏他又酒力不佳。

　　问话的时机，当真是正好。

　　“阿、阿虞啊？你怎么回来了？”

　　有些酒醉的南海龙王不知自家侄女有什么事，招手将她唤到跟前来，无虞则换了一张分外乖巧的面孔，犹豫了一会，咬唇叹道。

　　“四叔父，无虞回去后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说到底，那位毕竟是神界天帝，侄女怕扛不住这威压。”

　　“怕什么？！他天帝怎么了，还不是咱们龙族子弟！”

　　南海龙王面色红润，大手一挥，气势恢宏。

　　这会无虞眼珠一转，见南海龙宫中蚌精侍婢穿梭，气氛愉悦，她遂亲手持了琉璃壶，为南海叔父续酒，待四叔父又多饮了几杯，方不经意地说道。

　　“四叔父说得是，可天帝虽与龙族同宗同源，但这些年，彼此间早已疏淡得很。毕竟龙族镇守四海数十万年，早抛了神界龙族的名头，改成了四海龙族。说到底，天帝与我们并没有什么交情，阿虞是怕自己拒绝了他，最终会牵连到咱们龙族。”

　　“哼，他想牵连就牵连了？当咱们龙族好欺负呢！”南海龙王豪气地又饮下一杯，喊道，“我告诉你啊，阿虞，那天帝可不是个东西！你千万不能嫁给他！”

　　“哦？他怎么不是个东西？”无虞在一旁幽幽地添着酒。

　　“他啊，为了坐这个天帝的位置，应得就是那什么无所不用其极的词！”南海龙王已然有些喝高，举着酒杯晃悠，嗓门也越来越大，“弑兄、囚母、骗侄儿，阴险！他委实阴险！阴险得很！”

　　弑兄、囚母、骗侄儿？

　　无虞隐约间也听过一些关于这位天帝的传言，听闻他的帝位来得很是玄妙，其中不乏狠毒残忍的画面，有神仙说天帝心思深沉，谋略手段皆与术法一般，皆修炼得十分到位。

　　可是算算这数千年，神界在他的统治下，的确是一派万事安泰的景象。为人公正，处事公允，亦是众神对这位天帝的褒奖之词。

　　至于那些不着调的流言，无虞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再来，那位冷冰冰的天帝，其性子到底如何，无虞并不关心。她知晓因着南海叔母出自凤族的关系，南海叔父不喜天帝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

　　只不过四叔父的口风最松，这会见他心情激昂，又醉意朦胧的。

　　很好，天帝的问题暂且放一放，先问出正题再议。

　　“四叔父莫要气坏了身子，听叔父这般言语，这天帝我的确嫁不得，唉……四叔父，你说若是这天上地下、六界四海之中，还有另一尾真龙，那该多好，这样不就能与我匹配了吗？我们也能名正言顺地拒绝天帝了。”

　　“哎呀，这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哦？”无虞听了，垂落的眸光顿时目露精光，笑得无比奸猾，“怎么就没区别了？”

　　“寻不到啊，当年大哥动用了心头血都寻不到他的踪迹，咱们还怎么找？”

　　那尾真龙果然还存于世间！

　　无虞听了有些兴奋，四叔父口中的大哥，自然就是她的阿爹，原来她爹也想过法子去寻觅这尾真龙。

　　“那是不是找到了，我就该嫁他了？”无虞继续试探道。

　　“这可不行，一个戴罪之人，怎么配得上你？”

　　“戴罪？他戴得什么罪？”

　　“是啊……什么罪来着……魔、魔啊！啊……”

　　“魔？什么魔？”

　　可惜醉意袭来的南海龙王，再也应不出什么话头，晃晃悠悠地就趴在了桌案上，阖上了眼睛。

　　“叔父？四叔父？”

　　还真是醉了。

　　好在，她想问的，大多也都问出来了，与尧归所言，果然相差无几。

　　无虞放下了添酒的琉璃壶，看着已然喝醉的南海叔父，只叫人好生照看。

　　再走出南海龙宫时，她已从忧心不安的小侄女，变作了踌躇满志的东海龙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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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这一日还真是忙忙碌碌，兜兜转转。

　　历过漠北极地，又在南海叔父那问到了真龙之事，回到龙宫的无虞才悠哉哉地泡了个暖浴，好让自己的身子舒坦一些。

　　她躺在湛蓝的池水中，仰望环顾四周的海水，游动的鱼儿悠然自得地在水中玩乐，她的脑袋里却没那么欢乐。

　　仔细算算，今天她可是亏大了。

　　赔了一滴心头血，却一无所获。

　　不过……真得是一无所获吗？

　　龙气明明指向了漠北极地，可是在她赶到之后又突然消失不见。是她的龙力不够？毕竟就算玄古血脉力强，她也不过两万年的修为，许是神力不济？

　　水波荡开，无虞缓缓从水中站起，乌黑带亮的长发铺洒在平静的水面上。

　　无虞穿戴好衣衫，决定去龙渊阁翻翻族谱，搜寻一下那尾真龙的消息。

　　无虞很快就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也是好在阿爹并没有封印这则消息，只见龙族史册记载，“玄龙闻天叛族，令削族籍……没了？就这一句？”

　　无虞又翻了些书册，可是对这尾玄龙失踪之后的事，果真是半个字都没了。明明册中对其他龙族的种种事迹都记录得十分详尽，唯独此龙，却是简而又简。

　　这有些草率了吧。

　　龙族史册是由届时的龙族族长所记，到底是玩忽职守，还是故意为之？

　　最终，无虞只查到此龙当年上战场时不过三万余岁，白鳞冰龙，本是当年北海一支。无虞幼年就听了无数遍关于神魔大战的故事，当年四海只留了年幼的龙嗣留守，上万岁的成龙一应出战，龙族素来骁勇善战，在漠北极地这样的冰寒雪域消灭了十大魔君，令无数魔族闻风丧胆，可谓战功赫赫。

　　这一战，甚至被封为神魔十大战役之一。

　　说起来，战场惨烈，当年不论是龙族，还是其他仙魔，陨落于漠北极地的不计其数，就是回来的龙族真龙，也大多受魔气影响，在这十万年里先后伤重逝去。

　　四海龙族就是自此，龙数骤减。

　　理罢这些思绪，无虞四肢张开地躺在龙渊阁中，又想起明日的三宝法会，不禁觉得有些头痛。

　　漠北极地。

　　只要今日心头血所指，不是受了残留下来的龙气影响。那么不论是术法所引，还是过往记载，漠北极地能寻到那尾真龙的可能性，果然是最大的。

　　可漠北极地是天帝的修炼之所，看天帝的样子，那个地方他是不允旁人随意进入的，那她该如何才能再去探查看看？

　　看来，得想些法子。

　　想到那位天帝，无虞不禁想起了那枚他所赠的蝴蝶发扣。

　　她又随手寻出龙族族谱，虽说神界龙族与他们不在一处，可到底同根同源，历来的天帝天君，但凡是龙身，也都是在族谱上做了记载的。

　　应龙末微，天帝第三子，蝴蝶仙子所出，真身为银鳞应龙。

　　无虞默默呢喃，原来他是一条银龙？银龙在现今的龙族中最为普遍，甚至是龙族血脉稀疏的一种体现，龙力的天赋也大多不算太强。不过见了今日末微的神息底蕴，倒十分强劲，莫非真是他一门心思在漠北极地修炼的结果？

　　今日漠北极地一游，当真是苦寒非常，天帝竟然在那种地方修炼，也是真得能吃苦。

　　无虞挑了挑眉，表示赞许，遂合上族谱，拿出那枚蝴蝶发扣，对着龙宫海域仔细地瞅了瞅。果然是凡人常用的银器，上头也有常年使用过的痕迹。

　　蝴蝶，不会是他母亲的遗物吧？

　　无虞收起发扣，期望天帝今日所赠，只为报恩，而不是意在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