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灵台》王家玉玺

3、信物

　　“可恶！可恶！可恶！”

　　“大、大哥，不要再打了……”

　　一道又一道的烈鞭打在年幼的末微背上，他拼了命地躲闪和讨饶，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
　　他只能感到身上炙热的疼痛，听见耳畔不停息的谩骂。

　　“谁是你大哥！”

　　凤凰又愤怒地扬起手中的长鞭，丝毫不留余地。

　　“我的弟弟已经死了！可父神呢？宁可疼爱弟弟的私生子也不肯看看我！我才是长子！我才是未来的天帝！你们算什么东西？！”

　　“尤其是你！弟弟？你也配？！不过是个杂种！连二弟的私生子都不如！”

　　面前的幼弟已经遍体鳞伤，就是有仙力加持的衣衫也变得破烂不堪，鲜红的鞭痕刻印在末微的身上，鲜血淋淋，但是这些都不能让凤凰解恨！

　　“龙？生做龙就了不起了？！父神不就是偏爱你们生做了龙吗！我身上流的可是玄古血脉！凤凰才是最高贵的！你们算什么东西？！”

　　“你们这些私生子就该死！该死！”

　　长鞭开始化作出炙热的火焰向末微袭来！

　　印在年幼末微的瞳眸里，那就是他对死亡的恐惧！

　　不！

　　不要再烧了！

　　他想要用术法来熄灭这可怕的火焰，可是他办不到……身上还是变得越来越烫，越来越烫……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那年，他还不过是个孩子，他卷曲着孱弱的身体，在心里不停地呼喊。

　　他期望大哥不要再打他，期望身上的疼痛能够退去，期望身边能有个人帮帮他……

　　可是，任何一个期望，都没有实现。

　　就这样死在天庭吗？

　　干脆死了好了。

　　也许到了另一个地方，他亡故的母亲会是疼爱他的。

　　他不用再被人骂，不用再被人打，不用再独自一人承受这些。

　　不！

　　不对！

　　他不是已经决定了么！

　　再也不会隐忍退让！再也不会任人宰割！再也不会屈服于人！

　　你想要做天帝？那我就夺过天帝之位！

　　你说凤凰最高贵？那我就将凤凰通通踩在脚下！

　　你觉得我该死？那么我就让你再也没有这个机会！

　　******** ******** ******** ******** ********

　　“天帝？天帝？！”

　　耳畔的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末微的眼帘缓缓颤动着，半晌终于睁开了双眼。

　　率先映入瞳眸的身影，是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脸。

　　只那双担忧的眼睛，微抿的嘴角，真情实意。

　　“天帝，您醒了。”

　　“你……东海龙王？”

　　“是。”无虞勉强噙着笑，低头看了看她的手臂，尴尬道，“天帝您之前昏厥不醒，又抓着小神的手臂不放，所以小神只好在送您回天庭后，逗留至今。”

　　末微目光一扫，见自己的手当真毫无感觉地紧紧扣在她的手臂上，不尤顿了顿，方缓缓放开。
　　“有劳东海龙王了。”

　　无虞立即起身，规矩地退开了数步。

　　末微动了动自己的身子，发现没什么力气，但他还是硬撑着坐了起来。无虞见他这样，本想上去抚他一把，不想彼时候在一旁的司药仙君，抢先一步上前道。

　　“天帝现下的身子十分虚弱，乃耗损神力过度，需要静心休憩，近日内皆不可再动用大型术法了。”

　　司药仙君又对一旁的无虞施礼拜谢，“这次也多亏得东海龙王，天帝昏厥之地实在少有神仙踏足，若非东海龙王路过，天帝恐要危矣。只是天帝，您浑身冰寒，又神力大损，可是在漠北极地遇上了什么事？”

　　遇上了什么事。

　　无虞也很想知道，她因为救助天帝，没能在漠北极地一探，多少还是有些懊恼的。一滴心头血的代价，可是不轻。

　　末微沉默着没有言语，遇上了什么，他自然不能说，何况眼下还有一个东海龙王在场。

　　末微侧眸瞥了这位仅存的龙族真龙一眼，随口应道：“只是修炼时出了些岔子，无妨。”

　　之前他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藏匿着尾玄古真龙的雪窟再度封印，就是为了不让人发现其中的气息，可东海龙王还是出现在了漠北极地。

　　末微应该庆幸她没有详探漠北极地，否则埋藏在那冰窟深处的秘密，恐怕连一日都隐瞒不过去。

　　看来，不论是那尾真龙，还是逃脱的魔气，他都必须尽快处理干净才是。

　　眼下六界大安，不能惹出什么祸端。

　　无虞规规矩矩立在一旁，端着一张稳重的脸，心里头却好奇得很。

　　修炼时出了些岔子？天帝在漠北极地修炼？那地方即便是对于修炼水冰两系术法的水族，都尚且阴寒过甚，她记得天帝不是惯用风系大法的么，做什么非要挑这样苦寒刺骨的地方？这是故意给自己找罪受？

　　司药仙君倒是不觉有异，应道：“天帝的九九天劫还有百年，虽是不长，但以天帝眼下的修为，也是足矣，还请天帝当心自己的身体才是。”

　　“知道了，这件事知晓得人可多？”

　　无虞应道：“天帝放心，小神本就怕有人嘴碎，特意幻化成旁人的模样入的天庭，随后就直接来了这司药殿寻的司药仙君，是以如今除了上仙与小神，应当再无旁人知情。”

　　末微点了点头，心想她到底是怕有人嘴碎，还是不想让旁人看见东海龙王和天帝有什么牵扯，也就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了。

　　“这颗夜海金丹，予龙族有奇效，还请天帝服下。”

　　司药仙君奉上一颗丹药，末微颔首服用，体内瞬息就涌起一股清流，果然舒坦了很多。

　　“你且退下，本座有话要与东海龙王说。”

　　“是。”

　　司药仙君随之告退，倒是忽然被点名的无虞有些莫名，瞧天帝这幅冷冷清清的模样，可不像是要与她道谢的样子啊。

　　说起来，漠北极地那种鬼地方也能遇见天帝，还真是奇了怪，她到那里去寻觅真龙，天帝到漠北极地又是做什么？

　　修炼？

　　她可有些不信，方才医治时她也探过天帝的灵息底蕴，耗损是真，却不像是修炼导致的。

　　“东海龙王，你可知罪？”

　　什么？！

　　无虞一脸莫名其妙，可对上末微正经危坐、严厉的神色，对方显然没有在开玩笑。纵使眼下天帝的面容仍带着几分苍白疲惫，可神界之主的气度丝毫不减，尤其是那双冷冽的眼睛，即使在方才狼狈时也不见丝毫示弱。

　　无虞上前行礼，“不知小神所犯何罪？”

　　“漠北极地乃本座修炼之地，你未经允许，擅自破坏结界进入，难道本座还要嘉奖你不成？”
　　没天理，真该让你昏死在漠北极地！

　　不道谢不感恩也就罢了，一上来竟是赤裸裸的问罪？！她就算不是救命恩人，也是个……恩人吧，她不求报恩谢礼，好歹也该客气一些啊？！

　　无虞自知辩解无用，且不说她到漠北极地的目的不能告知于天帝，破坏了漠北极地的结界，却是不争的事实。

　　她一边心里腹诽，一边低头不悦地下跪请罪，“小神不知漠北极地乃天帝的修炼之所，此次意外擅闯，还请天帝能恕小神不知之罪。”

　　“你既知罪，那且戴罪立功。”末微的声调恰如冰凌寒雪，肃穆阴凉，“今日之事，本座不希望再有其他人知晓。”

　　所以先厉声问罪，就是为了封她的嘴？呵，这天帝说话还真是婉转！

　　无虞敷衍应道：“是，小神自当守口如瓶。”

　　末微见她这样一张好懂的面孔和语气，写着满满的委屈和气愤，哪还有什么猜不透的心思。这位东海龙王一定是在心里头埋怨自己吧，倒是一条直白干脆的龙。

　　末微不尤多打量了无虞两眼，这位年轻的东海龙王朝气蓬勃，落落大方，为人处事倒也良善。眼下，他想娶龙族女子为后，而眼前这位东海龙王，本就是天后的最佳人选。

　　今日相遇，算是天意么？

　　她出现在了漠北极地，没有发现真龙，却是遇见了他。

　　“东海龙王今日帮了本座，这份恩情本座自也记得。”

　　末微口气一变，手心幻化出一样物件，起身置在了无虞的面前，“日后龙王若有所求，即可凭此物来寻本座，本座一定极力促成。”

　　嗯？没想到这天帝还是懂些人情世故的嘛！这样还差不多，不枉他那一点公正廉明的名声。

　　不过……

　　天帝竟敢允下她这样一诺？岂不是说，即使日后他想娶她为天后，也可以凭此拒绝了？

　　“天帝此言当真？”

　　“自然。”

　　“那小神便却之不恭，多谢天帝。”

　　无虞顺势就扬了笑意，双手将东西接过。

　　接在手心的是一枚极为普通的白银发扣，镂空的蝴蝶式样，倒像是人界凡人用的物件，似乎也有些年岁了。她该说这位天帝小气？还是特别？

　　不会是天帝自己用的吧？

　　收他的贴身之物可不太好，不过……他这一诺的分量太大，就是叔父们在这里，也一定动心。
　　“不过。”末微冰冷的音调再度响起，惊得无虞一怔，匆匆将信物收起，洗耳恭听，“东海龙王今日去这漠北极地，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

　　寻觅真龙这样的缘由，她肯定不能告诉天帝啊。

　　天帝现在对她动的什么心思，人尽皆知。同样地，世人也都认为若六界之中还存有另一尾真龙，那就极可能是她的婚配对象。虽然无虞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却不能保证天帝不也这样想，万一她将感应到真龙龙气的事情告之后，天帝有什么其他打算……

　　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小神天生擅用雷系术法，但毕竟身为龙族，水系法术也是要修习的，近日正观到水系法术中的冰封大阵，而漠北极地乃是神界至寒之处，本想着来此处参悟说不准能领悟一二，倒不曾想，竟是凑巧遇见了天帝。”

　　“小神之所以会解开结界，是原想着这漠北极地的禁制，当是为了避免神力低微的仙神误入而设，因此才没有多想，今日之事的确是小神莽撞了。”

　　无虞顺势恭维道：“不过天帝当真是众神楷模，能在漠北极地那样的地域修行，可当真是受得苦中苦，方为神上神。”

　　末微自然听得出这些奉承话，只是后半句，他却十足十当得起。

　　他当年的修炼之法，的确不是寻常仙神能够忍受的。

　　“东海龙王既然有空去领悟冰封大阵，想来身体无恙，明日的三宝法会想必会如期出席吧？”
　　身体无恙？

　　呵……他已经猜到叔父们打算给她告病请假了？

　　“自、自然……”无虞尴尬地赔着笑。

　　“东海龙王应得，似乎有些勉强？”

　　“怎么会呢？天帝举办的三宝法会可是难得一观，小神理当出席。”

　　“如此，甚好。”

　　天帝的声调始终冰冷冷地，只他回身的一瞬，无虞偷偷地瞥眼一打量，就见那天帝好似嘴角略略抿起，微微一笑。

　　竟是……温润如玉。

　　可待他转身一坐，又是神色持重，尤其抬目瞟过来的一击目光，寒若冰凌，好似一眼就拆穿了她的违心话，惊地无虞又立即低下头去。

　　天啊，这冷冰冰的眼神，叔父们和她其实是不是都想错了？这天帝并不想娶她为妻吧？不要说什么和颜悦色了，这简直时时刻刻都在给她脸色看啊！

　　总不见得，这天帝是想要另辟蹊径？引起她的注意不成？

　　简直脑袋有问题！

　　不过……方才他抓着她的手臂，嘴里念着不要再打的梦呓模样，倒是有那么几分可怜。
　　这位天帝的过去，似乎也很有秘密嘛。

　　无虞默然叹了口气，她还是想想明日的三宝法会该怎么办吧，她简直可以想像到几位叔父的表情了。

　　精彩，一定精彩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