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灵台》王家玉玺

2、真龙

　　“小龙王回来了，今日倒是回来得早些。”

　　“那得感谢天帝了。”

　　一回到东海自己的地盘，无虞就卸了在叔父们面前的乖巧，一言一行，风华凛然。她大步踏入龙宫正殿，就随口和东海老臣子尧归念叨起来。

　　“听闻前日九重天上，那些神仙是将万年闭关不出的元始天尊都请了出来，就是为了劝这天帝能早日娶后。呵，这群神仙也真是有意思，自己一个个闭关清修，却逼着天帝非要娶妻生子。”

　　尧归是四海龟族，出了名的长寿，六界上下之事无所不知，先后侍奉过东海三代龙王。无虞是尧归看着长大的，私下里，他便是唤她小龙王。

　　尧归摸了把自己晃晃悠悠、长到大腿的白胡须，笑道：“天帝若一直无后，日后这天帝之位难免要从众神当中重新选出，虽说这事多半是看天帝的意思，可想来诸神还是认为这神界之主的位置，落在日后小天君的头上，才来得名正言顺。何况正因当今天帝与魔皇同出一脉，方得两界和睦，谁都不希望再起一次神魔大战不是。”

　　无虞听了好笑道：“天帝的位置哪里需要他们操心？就是操了心，也没用。”

　　“当年天父创天帝印交予龙族，天后印则交予凤族。自此之后历经千万年，曾有三次天帝意外殒身的情况，可天帝印每一次仍是选择了龙族接掌天帝之位。那些个神仙无法择选天帝人选，便只能在天后那里动脑筋。”

　　无虞又道：“而今的天帝与凤族有隙，天后之位是断不会再从凤族所出了，这可正是他们的大好时机。我听说其他部族都殷勤得很，天帝刚一松口择后，就纷纷呈上了美女图，是都盼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呢。”

　　无虞对着尧归眨了眨眼睛，俏皮得很，弄得尧归胡须一抖，忍不住笑出了声。

　　无虞撩起衣摆坐在自己的水晶座上，感慨道：“叫我说，我还挺同情那位天帝的。天上的神仙担心天帝的位置没人坐，四海的叔父们一样担心我东海一脉后继无人，都是操心的命。”

　　尧归一副了然的模样，“小龙王这次可是又被几位龙王念叨了？”

　　“可不是。”无虞扯了扯肩膀，好笑着，“叔父们真是越来越能唠嗑了，也不晓得是不是在叔母们面前太憋屈的缘故。”

　　尧归笑笑，顺势问道：“那小龙王自己是个什么意思？”

　　无虞笑道：“我？我能有什么意思。”

　　今日不过是下了一份玉帖，若是改日下了一道法旨……

　　她支起下颚，望向一侧透如镜面的海中风景，轻笑道。

　　“我和那位天帝，不过是同病相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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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被无虞认为同病相怜的天帝末微，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漠北极地。

　　漠北极地，位于神界至北，此地乃是混沌之初便存在的领域，由千年万载的冰霜所聚，经年冰山覆雪，寒风暴雪不停。法力低微的小仙根本无法在此处立足，就是有些能耐的神仙也待不得多久。

　　这里的风，就是刀，这里的雪，就是刺。

　　每一刀都能刺进仙魔的骨血，叫人痛不欲生！

　　然而对于末微来说，这种疼痛早已深入骨髓，无比熟悉。

　　甚至，已成了习惯。

　　不过自从登上天帝之位，他的确很久没有来过漠北极地了。

　　末微随手架起一道结界，隔住了风雪，结界能够阻挡风雪的刀刃，却不能阻隔漠北极地的烈风和阴寒。

　　他凭着记忆在漠北极地中行走，寻找那个他想去的地方。寒风凛冽，吹得衣袍纷飞，漫天风雪中，听着耳畔呼啸的风声，直到末微看见了那座宛若擎天的冰窟。

　　就是这里。

　　末微抬步而入，冰窟深处，烈风虽止，阴冷之气却更胜雪域。

　　末微凝眉深思地往前走着，年幼时，他为避外头的风雪在此地修炼，在渐渐可以抵御住寒冷之后，他一步步地往冰窟内部探进。

　　然后，就在这四处冰凌如镜的冰域里，他竟然发现了龙族禁制。

　　年少时的末微曾尝试破解这道禁制，然而当年他的法力还未炉火纯青，并不能解开这里的封印。

　　再后来，一连串的变故，他也就没再将这里放在心上。

　　直到如今，他想要求娶这六界中的最后一尾玄古真龙，才想起了这里的龙族结界，不禁就觉得应该过来看一看。

　　漠北极地，追溯至十数万年以前，这里亦是神魔大战的战场之一，而四海龙族正是此地的主力军，不少龙族皆陨落于此。

　　曾经强盛的真龙血脉，也因此役而就此凋零。

　　只是，陨落并不代表生命终止于此。

　　末微隐隐觉得，这里的龙族禁制，很有可能就是来自于当年神魔大战的真龙手笔。

　　这里面，到底封印着什么？

　　此时，末微立在冰窟的尽头，望着面前金印光辉的禁制，双手举起，强大的灵息顺势而出，圣洁的光辉正一点点破开金色的封印。

　　不愧是龙族所设的禁制，明明年代已十分久远，力量却还如此强盛。既是术法已有大乘境界的末微，也觉得十分吃力，竟是用了十成足的力道才最终破开。

　　末微调整了一下呼吸，方踏步进去。

　　只见冰窟之地，竟端坐着一个眼眉清秀的男人！

　　男子黑袍裹身，长发雪白，额头一对成年的玄色龙角显露在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光芒，他周遭龙气极淡，可同样身为龙族的末微还是一下子就感应了出来。

　　玄古真龙。

　　六界之中，竟还会存有一尾玄古真龙！

　　这算不算奇迹？

　　末微没想到自己的几分猜测，竟成了事实。他隐约探了探，发现这男人的身上竟还布着一道龙族禁制。

　　这禁制是在防备什么？还是说是在保护这尾真龙？

　　末微谨慎地查探了一番周遭，并无什么不妥。倒是这尾真龙的气息孱弱至极，莫非他是在此沉睡？当年神魔之战，战役惨烈，龙族用些法子来保全住这仅存的幸存者，也不无可能。

　　不过。

　　此时此景，如果让四海龙族看见又会如何？

　　如今东海龙王的父母便是姐弟相配，若这世上还有一尾可以和东海龙王相配的真龙，想必四海龙族会二话不说地就将此人作为乘龙快婿吧。

　　末微盯着眼前男人的目光，多少就添了些复杂的意味。

　　只是有一个决定，是不会有错的。

　　他，并不打算让旁人找到这尾玄古真龙。

　　末微沉静地举起手，这次他用足了力道，汹涌的灵息刹时而出，直直照在男子的身上。不想，下一瞬，男子的双眼竟倏然睁开！

　　一团漆黑的烟雾刹时向末微袭来！

　　魔气！

　　他的眼睛里竟然藏着魔气？！

　　末微来不及防备，胸口被狠狠击中，脚下一瞬间退开数步才稳住身形，喷出一口血，印在冰面上分外显眼。

　　少顷，末微反应迅捷，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施法拦截，然而那道魔气却极为迅捷地逃了出去！
　　糟糕！

　　外面的禁制已经被他解开！魔气跃出，就是一路的畅通无阻！

　　看来这里之所以重重设禁，是为了困住这股魔气。

　　是他大意了！

　　末微沉静的瞳眸里多了几分冷冽，晕眩感开始侵袭他的头脑，可是他还不能失去意识！魔气已然逃出，不可挽回，只能稍后再行追踪，但是真龙……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个盘膝坐在冰座上的男人。

　　玄古真龙，暂时还不能让人发现。

　　末微支起最后一丝力气，再次封印住了玄古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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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远在东海龙宫的无虞突然心绪一动！腾地跳了起来！

　　真龙龙气？！

　　阿爹和阿娘？不，爹娘的龙气她最熟悉不过，方才那股龙气分明来得意外又陌生！

　　无虞二话不说，立即施法感应，可是刚刚察觉到的真龙龙息却是一瞬而过，再也感应不到了。
　　是她感应错了？

　　无虞立在四壁为海的龙宫之中，凝望着海中流向，狐疑不解。

　　玄古真龙，莫非还有幸存？！

　　念头闪过的那一刹，无虞立即飞身至偏僻的东海海域，祭出自己手腕间的金珠手串。

　　这串手链由四海十八颗最上品的金珍珠所制，颗颗蕴藏着无虞父母，两位玄古真龙的心血，尾端的吊坠更是魔界奇珍万幻之镜，这样的法宝可以说是通吃神魔两道，就是摆在六界，那也是鼎鼎上乘的法器。

　　何况无虞自身就是玄古真龙血脉，用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搜索幸存真龙，事关重大，这一次，她不妨再加些力道。

　　龙血一滴，由心而出。

　　以心头血作引，可将血脉之力运用到极致。只是这个过程，要胜过将龙鳞生生拔离皮肉，十分痛苦。阿爹曾告诫她，说心头血的功用虽大，但也极其耗损修为元寿，非生死关头，不得随意动用。

　　寻觅真龙，虽不是生死关头，但也是龙族大事，为了这个目的，无虞觉得很有必要动用这一滴心头血。

　　一滴心血，滴入四海，波澜再起。

　　无虞双手结印，心念龙术，霎时一缕气息显现，无虞的龙息随之而去，竟是一路追到了漠北极地！

　　“漠北极地？这也……太冷了！”

　　无虞的身型才幻身于漠北极地的边界，就顿时觉得阴寒无比，龙族尚且属水，还算耐寒，若是丢只凤凰在这里，岂不是分分刻刻就要变成冰块了？无虞冻得抖了抖，玄古龙息出现在此，真希望那尾真龙不是跑来观赏雪景的，否则她可就太冤枉了。

　　不过，她记得漠北极地乃是当年神魔大战的战场，龙族在这里折损无数良将，莫非这世上当真还有幸存的真龙？！

　　念头一起，无虞立即就往里冲，不想竟狠狠地撞在一道结界上。

　　无虞望着虚无的屏障，觉得有些莫名，“这样一个神迹罕至、连神魔都待不住的地方，竟还会有结界？看来的确是有些秘密，不过……”

　　手腕间的金珠再度光芒大作，禁制霎时被破。

　　“我最喜欢揭开秘密！”

　　无虞咧嘴一笑，飞身而入。

　　但是哪怕她撑开了结界，漠北极地的阴冷也当真是寒入骨髓，每呼吸一口，都刺骨寒心。

　　她强忍着这冰天雪地，静着心，在漫天冰雪中寻觅龙息。

　　奇怪？

　　为什么突然探不到龙气了？难道心血的神力已然用尽？岂不是要她再用一滴心头血？这可就要命了。

　　漫天风雪中，无虞几乎看不清前路，忽然，就听见一击震天动地的爆裂声，整个漠北极地仿佛都在地动山摇。

　　“雪崩了？！”

　　无虞满目惊骇地望了望四周，身型一晃就往前飞去。

　　寒风暴雪中，无虞就看见一个人影倒在雪地里，身型单薄无力，一动不动，但她能感觉得到，那人身上的气息乃是神界中人。

　　什么人竟和她一样跑到这种鬼地方？

　　无虞顾不得许多，飞身上前，将那人也笼罩在自己的结界内。

　　“喂？你怎么样了？”

　　凌乱的发丝遮掩住了男子的半张面颊，猝然间，那人猛地抓住了她的小臂，明明气息微弱，可手上的力气却是不小。

　　“你又是何人？”

　　男子的声音低沉沙哑，只霎然抬起的眼帘，剑眉星目，冷冽寒霜。明明身子和声音都这样虚弱不堪了，防人之心却还这么重，这天界神仙的日子看起来也不怎么好过嘛。

　　然而一个抬头，一个低首，彼此的瞳眸里都映入了一个全然意料之外的人。

　　“东海龙王？”

　　“天帝？”

　　下一刻，末微抓着无虞的小臂，终究神力不支地昏厥了过去。

　　“天帝！”

　　天帝怎么会在这里？他来这里做什么？

　　想起那张玉帖……

　　真是麻烦。

　　罢了、罢了，谁叫我东海龙王菩萨心肠呢。

　　无虞凝了神力输入天帝体内，他的底蕴修为倒还不错，到底体怀龙血，命有天泽，就见天帝的面色渐渐缓了过来。他们毕竟系出龙族同宗，彼此的神力最是互补。

　　无虞看着他，又看了看一旁的雪窟，终究选择扶起天帝，没有再深探漠北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