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琴海鳳凰》天崎 玥

31、第二十六章 風起 下

　　夜晚，蒂娜拿著幾件換洗衣物，緩緩走進寬敞的浴池，熟練的解開了衣裙。
　　「呼……」
　　雙腳浸入溫熱池中的那刻，她舒服的輕嘆了一聲，臉上揚起了放鬆及滿足的微笑。
　　再兩個月。
　　她只要再等兩個月，就可以回去了，希望這段時間裡，希臘能一直像現在這樣平靜。
　　想到希臘，她先是安心一笑，而後又緩緩垂下了嘴角。
　　所羅門派人帶來的報告完全符合她的要求，清楚、字字重點，而且十分詳細，大則戰爭狀況，小則市井小民的日常生活情形。
　　甚至詳細到，連神伺者之間的事情也寫了進去。
　　想起那短短一句看似和大局無關緊要的記載，她的胸口，瞬間一陣刺痛。
　　琥珀伺者及水晶伺者，好事將近。
　　一字一字，彷彿利刃般，一筆一筆刻在她的心上。
　　果然……這天終究還是會來。
　　同樣是轉世，奧菲利亞有著安達琳的樣貌，安達琳的溫婉，甚至是安達琳的力量，自己和她之間，除了背上的鳳凰之外，似乎沒有更多的交集。
　　歐洛的選擇會是什麼，早該猜到的，不是嗎
　　就算都是轉世，如果以百分比來形容，她大概只佔了20%，而奧菲利亞則擁有其他的80%，怎麼比較，她永遠也贏不了，更何況他的心裡，從來就只有一個人，就算選擇了她，他愛的，也不過是她的前世，是安德烈．瓊瑤．安達琳，不是希斯雅．露歐．蒂娜。
　　這份愛，打從一開始，就注定得不到回應。
　　池子裡的霧氣，不知在什麼時候迷濛了四周的景色，也迷濛了她的一切感官，直到有人從門外走進，她依舊一動也不動的，維持原先站在池中央的姿勢。
　　「……妳在做什麼」
　　清冷的聲音中，隱約多了幾分不悅，所羅門看著眼前動也不動的人兒，微微皺起了眉。
　　「一直站在那裡，會生病的。」雖說池水很熱，但入夜後的西亞溫度依舊偏低，光著上半身吹風，肯定會著涼。
　　聽見別人的聲音，蒂娜一凜，臉上的失落立刻在瞬間恢復清明，下一秒，她潛入水中，指著站在岸邊的他大叫了起來。
　　「啊――!你你你你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所羅門看著她，緩緩挑眉。
　　「因為我正在洗澡!」
　　「那又怎樣」
　　「什麼怎樣!」蒂娜頓時暴走，「哪有人在人家洗澡洗到一半的時候突然闖入啊!要進來也要先讓人報備一下啊!」
　　雖然水氣很濃，估計他只瞧見個人影，其他什麼也沒看到，但她就是有種被看光了的感覺。
　　「……這裡是本王的宮殿。」言下之意，他是王，這裡是他的地盤，愛去哪就去哪，沒必要告知其他人。
　　「你――!」
　　她又羞又惱的指著他，你了半天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咬咬牙，用盡全力讓自己保持冷靜的開口，「那麼，陛下大半夜跑來，想必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吧」
　　「嗯。」她問了，所羅門也不迴避，看著她直接道，「三天後，我打算去大馬士革一趟。」
　　「是因為早上的事」想到上午有關月影的消息，蒂娜臉上的表情有些疑惑，「就算有線索，也不必親自去吧」
　　「有些事，我想自己確認。」
　　「喔。」
　　她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原以為話題就這樣結束，誰知靜默半天，所羅門卻依舊站在池邊，沒有半點動靜。
　　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蒂娜微一皺眉，再次開了口，「還有事嗎」
　　「……妳好像沒聽懂我的意思。」
　　「什麼」
　　所羅門看著她，緩緩開口，「這次前往大馬士革，妳也要去。」
　　「嗄!」
　　蒂娜瞬間在原地跳了起來，「為什麼我也要去」
　　她是答應他要幫忙處理國事，但可沒答應要陪同出巡啊!
　　一想到兩個人要二十四小時待在一起，她就全身一陣顫慄。
　　「沒有為什麼，就是這樣。」
　　「喂!你這人也太霸道了吧!」她一氣，正準備罵人，沒想到腳下卻一滑，整個人跌入了池裡。
　　「噗通!」
　　「沃納爾!」
　　所羅門臉色一變，立刻衝入池裡，將她一把撈起攬在懷中，「還好嗎有沒有傷到哪裡」
　　「咳咳咳!」蒂娜搖搖頭，摀著胸口不停的咳著。
　　見她只是吃了點水，他略微鬆了一口氣，然而，在看見眼前的景象時，又瞬間緊繃了起來。
　　浸泡過池水，雪白的肌膚此刻感覺起來格外滑嫩，金橙色的長髮濕漉漉的披在身上，展現出姣好的曲線，那張清麗的臉龐，因為拼命咳水而呈現淡淡的粉色，白裡透紅的，分外誘人。
　　感覺到不對勁，蒂娜一抬頭，正好對上他的眼，燈火下，蒼藍色的眼中閃動著橘紅色的火光，那樣專注，那樣炙熱，彷彿世界在這一刻，就只剩下她一人。
　　一時間，她竟難以移開雙眼。
　　見她抬頭，他的眼神亦發深邃，宛若夜晚的星空，攬在腰部的手也緊了幾分，讓他和她之間，僅隔著一層衣袍。
　　「妳……」
　　炙熱的氣息傳來，發現對方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蒂娜的腦中頓時警鈴大作，一個用力推開了所羅門，轉身没入水中。
　　「多謝陛下幫助，已經沒事了。」她背對著他，一邊道謝，一邊暗罵自己的不小心。
　　然而，對方卻沒有回話，空氣中唯一傳來的，只有一陣陣的呼吸聲，靜默中，蒂娜感覺那雙蒼藍色的眼睛，此刻正緊緊的盯著自己，彷彿要將她吞噬。
　　正當她全神戒備，絞盡腦汁思考要怎麼辦的時候，清冷卻略為沙啞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妳的背……是怎麼一回事」
　　――該死!她忘記背上的圖騰了!
　　蒂娜剛要轉回來，卻突然想到自己現在身無寸縷，即使在水中，兩個人這麼近的距離，他想不看清她的樣子也難。
　　正對他也不是，背對他也不是，尷尬的狀況讓她一時感到有些無措和惱怒。
　　「你……可不可以先上去」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這樣說話很奇怪耶!」
　　「……」
　　在隔了幾十秒的沉默，沉默到她準備有所行動的時候，嘩啦啦的流水聲才響起，伴隨著冷冷的一句話。
　　「穿好衣服，我在外頭等。」
　　簾子放下的瞬間，蒂娜立刻全身癱軟，坐在了池子裡，幾秒鐘後，一聲又長又鬱結的哀號迴盪在空氣中。
　　天啊――她的麻煩還不夠多嗎!

　　＊ ＊ ＊ ＊ ＊ ＊

　　「王上請用。」
　　「嗯，都下去吧。」揮揮手遣退了屋內的侍女，所羅門喝口茶，緩緩打量起屋內。
　　簡單、清靜，卻應有盡有，她的房間就和她的人一樣，清爽坦然，充滿自信，只是一眼，就讓人深深沉醉其中。
　　但是，正因為太透徹，太明白，在面對重要的東西時，可以什麼都不顧，什麼都不要，就像這個房間一樣，看似存在，卻又不曾真正留下什麼痕跡。
　　蒼藍色的眼睛猛然一縮，握住杯子的手用上了幾分力。
　　對於她，他有著太多的不確定。
　　她來自哪裡、和希臘有什麼淵源、為什麼總是有異於常人的想法、為什麼要女扮男裝……他通通不知道。
　　一開始將她留下，純粹只是因為她的聰穎和特別，然而時間一久，他發現自己越來越貪心，平日的見面已不足以讓他滿足，時時刻刻相處在一起的念頭越來越強烈，彷彿一秒不見她，心上就少了一塊，空虛且不踏實。
　　可是……她呢
　　想起自己進入浴池時見到的景象，平日冰冷的雙眸中，隱隱多了分怒意。
　　他不值得她信賴嗎為什麼寧願讓自己滿載沉痛，卻一字也不說
　　他非常討厭，她在他面前展露出的，那份故作堅強的脆弱，對她，他想要更多，不僅是她的人，還有她的心。
　　所以……
　　所羅門的眼神，瞬間陰沉下來。
　　無論是為了什麼目的，他都不會讓她離開自己。

　　＊ ＊ ＊ ＊ ＊ ＊

　　看著前面端坐喝著茶的男人，蒂娜的表情有些鬱悶。
　　這下可好了，要怎麼解釋她並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和神伺者之間的關係，一來是因為連她自己都還搞不清楚，二來要是他利用這個關係以自己作為籌碼要脅希臘，無疑對現在的局勢是雪上加霜。
　　之前穿衣的時候她都會在內層多加件不透明的襯衣，但洗澡的時候又有誰身上會穿著衣服何況昨天的情況根本讓她是措手不及。
　　蒂娜再次在心裡默默哀號了一遍。
　　彷彿沒看見她臉上的鬱卒，所羅門放下茶杯，好整以暇的開了口，「如何」
　　「嗄」
　　看見她裝傻似的回應，蒼眸微閃，「妳知道我在問什麼。」
　　看來他是一定要得到回應了……
　　嘆了一口氣，正當蒂娜準備用個什麼藉口矇混過去的時候，他又再次開口，「妳別想隨便敷衍過去，我們和希臘之間的交流也還算頻繁，就我所知，這樣的圖案可從來沒在任何人身上出現過。」
　　那是因為你沒見識過神伺者的世界。蒂娜在心中吐槽了一句，然而他的這句話，卻也讓她再次安靜下來。
　　的確……這種類似紋身的技術，在這個時代是不會有的，她再怎麼解釋都有漏洞。
　　沉默片刻，輕輕淡淡的聲音在空中響起，「這件事……是我個人的隱私。」
　　她真的不想說，只要一想起自己和水晶伺者之間的關係，報告上的那行字就會浮上心頭，如熱鐵般烙印在胸口。
　　看見她那和語氣相違的臉色，所羅門臉一沉，伸手挑起蒂娜的臉，逼那雙墨黑色的眼睛和自己對視，「妳就這麼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只是這件事，我真的不想談。」
　　一時間，氣氛突然凝重了起來，他就這樣停住，一句話也沒說，蒼藍色的眸子直盯著她，彷彿想在眼中看見什麼，而她也毫無退縮，就這麼直直的和他對視著。
　　半晌後，看清那雙黑眸中的堅決和一閃而逝的傷痛，他眼神一歛，沉默片刻後，輕輕嘆了一聲，無聲無息的，讓蒂娜幾乎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
　　「……早點休息吧。」他鬆開了手，留下一句話便轉身離開，「別忘了準備一下，三天後出發。」
　　看也不看她一眼，所羅門便迅速離開了房間，沉靜如水的夜色下，似乎多了一股悶濕的氣息。

　　＊ ＊ ＊ ＊ ＊ ＊

　　「姐姐妳確定」
　　寢宮裡，艾斯瑪握著法麗徳的手，面色有些擔憂。
　　「怎麼可能有錯!」法麗徳激動的喊了一聲，「我是親耳聽見她這樣和隨從說的!」
　　那個女人為什麼要知道希臘的情報她一點也不在乎，她在乎的是，為什麼王上要給她假的情報!
　　「全部的人都知道希臘準備開戰的事，王上卻獨獨隱瞞了她，為什麼」她激動的抓住艾斯瑪的手，「艾斯瑪，妳還不懂嗎王上徹底被她迷住了!」
　　是的，肯定是因為她是希臘人，王上為了不讓她因擔心祖國而離開身邊，特地派人捏造了假的情報讓她安心。
　　那個女人到底何德何能，能讓王這樣替她設想
　　法麗徳豔麗的容貌上，此刻佈滿了不甘和憂慮，「而且我聽說，過幾天王要前往大馬士革，那個女人也要跟著去!她到底以為她是誰，憑什麼一天到晚黏在王的身邊!」
　　「姐姐息怒。」艾斯瑪摸摸她的手，「王這次去大馬士革不是為了公事嗎帶她去肯定是需要她幫忙的。」
　　「幫忙幫他什麼忙共度一夜春宵嗎!」法麗徳喊了一聲，激動的看向她，「艾斯瑪，妳不知道，過去從來沒有妃子可以離開耶路撒冷的，更別說是微服出巡了，而且這次出去，我聽說王還特地派人先行去別宮重新整理一番，甚至還派了花匠天天照顧花園，這都是以前沒有的!」
　　「真的」艾斯瑪眼中閃過一絲詫異，輕聲問道，「所以姐姐認為王對她很不一樣」
　　「豈止是不一樣!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絕對不會讓陛下去雅法巡視，這樣就不會遇見那個女人了!現在我只希望她能夠消失!」
　　「這樣啊……」艾斯瑪低下頭，沉默半晌，猶豫的開了口，「姐姐，艾斯瑪有個想法，不知道能不能幫到忙……」
　　「什麼想法妳說。」法麗徳握住了她的手。
　　「可是我不確定這樣正不正確……」
　　「沒關係妳說出來，我聽聽看。」
　　看法麗德一再催促，艾斯瑪猶豫半天，這才怯怯的開口，「我只是在想，如果沃納爾發現王隱瞞她希臘的事情，不知道會不會很生氣……」
　　「妳是說……」法麗德眼中閃過一道光芒。
　　「我在大馬士革有認識一些人，如果姐姐不介意，或許可以想個辦法……讓她知道真相。」
　　「然後她就會和王翻臉，失去王的寵愛了!」法麗德開心的補了一句，卻又立刻垮下了臉，「可是萬一她不生氣，或是一下子就和好了呢」
　　「這……」
　　艾斯瑪咬著下唇，掙扎很久後在法麗德耳邊輕輕說了些什麼，那張美豔的臉蛋瞬間明媚了起來。
　　「就這麼辦!」她抱緊艾斯瑪，臉上滿是笑意，「真不虧是我的好妹妹，這法子絕對行的通。」頓了下，她又問道，「不過，要是被王上發現……」
　　「不會的。」艾斯瑪微微一笑，「這些人辦事不會有問題的，姐姐妳放心。」
　　「那就交給妳了。」法麗德噙著笑，眼神在瞬間森冷起來，「這個人，我永遠不想再見到。」
　　向後輕輕一躺，她露出了滿足的笑容，「這下子，我總算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
　　「既然這樣，就不打擾姐姐了，妳好好休息。」艾斯瑪站起身，優雅的行了個禮，隨後緩緩退出寢室。
　　出房間的同時，那張清秀的臉蛋上，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

　　＊ ＊ ＊ ＊ ＊ ＊

　　三天後。
　　望著眼前準備出發的人馬，蒂娜頓時感到一陣頭暈。
　　不就只是個微服出巡嗎那麼誰來跟她解釋一下眼前這群落落長的隊伍是怎麼回事!
　　「妳來了。」
　　聽見熟悉的聲音，她回過頭，坐在黑馬上的所羅門王就站在她的身邊，後面還跟著伊薩姆和好久不見的麥蒙。
　　「上來吧。」他朝她伸出手，嘴角微揚，蒂娜愣了下，卻沒立刻做出回應。
　　「這個隊伍……是怎麼回事」
　　「恩」
　　看他一臉不解，蒂娜按了按太陽穴，再次開口，「只是去看看情況而已，有必要帶這麼多人嗎」
　　「妳以為這只是普通出巡」麥蒙插話，「妳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啊，我們這次可是――」
　　「夠了，麥蒙。」所羅門制止了他的話，看向蒂娜，「這些人不會一直跟著我們，到了大馬士革，他們有其他事要做。」
　　這她當然知道!難不成帶著他們是擺好看用的嗎!
　　「我的意思是，這樣大批人馬的出發，會不會太招搖」
　　「招搖」看看遠處的隊伍，所羅門挑了挑眉，「這也頂多是一個小商團的數量罷了，根本不會有人注意。」
　　……小商團
　　聽完他說的話，再看看眼前六、七十人的隊伍，蒂娜再次感受到了無語問蒼天的心情。
　　她果然不是這個國度的啊……
　　搖搖頭，放棄爭辯，她搭上所羅門的手，坐在了他的前方，感覺健壯有力的手環住了腰，她頓時驚了一下。
　　「呃……那個，你的手……」
　　「怎麼」坐在她身後的某人，此刻心情明顯很好。
　　「手可以不用扶著啦!」
　　「那可不行。」無視於她的抗議，所羅門轉向隊伍，比了個手勢，緊接著下一秒，他策馬向前奔去，巨大的作用力立刻讓蒂娜撞入了他的胸膛。
　　「――喂!」
　　「看見沒我們可是要趕路的，萬一愛妃一不小心跌下去可就不好了。」他一臉正經的說著，手也攬的更緊，而後頭的隨從在聽見的同時，臉上齊唰唰閃過了抽蓄。
　　這……預定抵達的時間是三日後，時間充足的很，根本不需要趕路啊!
　　望著跑的老遠的主子，眾人臉上皆是一陣汗顏，唯有伊薩姆緩緩瞇起了那雙墨綠色的眼睛。
　　遠處淺灰色的天空，彷彿暗示著不久之後即將來臨的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