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自己，我决定对你说放弃》伏垚618

14、⑴堂哥去世⑵大娘复发⑶催找工作

　　⑴堂哥去世

　　近期。

　　大娘病刚好转，堂哥这听说又病了，爸妈这些天正忙着给堂哥去医院送饭，前些天，大爷给我爸来了电话，在家附近外面，找我爸来商议什么事，大概是堂哥病了这件事吧。

　　本来勉强靶向药输的还能维持，最近医院因为疫情，靶向药暂时不给输了，给了些口服药吃，自从吃了口服药，堂哥就急转而下，都吃不下饭了，只能在家里床上躺着，出门都得大爷推着轮椅了，大爷叫上我爸，去了好多地方寻医问药，都没有定论。

　　连着听说得病，还不到三个月，堂哥在家里躺着扛着，吃不下饭，说是病危了，我爸最近总去大爷家，大爷都有些六神无主了，一会说是不是因为挪祖坟，一会说是不是家里房子的风水不好，因为前一段拆除违章建筑，原来开的门给堵住了，只能从另外一个门出去了，大爷一会说让叔叔生二胎。

　　我爸下午时，不知怎么突然间心慌得六神无主，心里有事，带着些补气血的补药送去大爷家。

　　晚饭的时候才回来，我妈追问，“怎么样？”

　　我爸：“去那我说，儿子，给你拿来补气血的药，虽然说是不治病，但是能带病延年能活着，你要是吃，二伯就给你撂下，儿子摇摇头，躺床上都没劲说话了，现在熬到不到百斤，一把骨头了，勉强说了声，二伯你拿回去吧，在那没待多长时间就回来了。现在什么都不相信了，上次去大爷家看儿子愁眉苦脸的，让大娘说了什么话影响的，我一看跟爷爷一样怕死，就说要坏。算了，那个家我说话也没人听，陪着去这看病那看病，陪着去送饭，能做的都做了，也不后悔了。”

　　我妈：“我去医院看他那时候，他还没掉肉，人就靠这点气血活着，只要吃饭好，有胃口，人就还好，他可是一米八几的个头，我是不是得去看看。”

　　我爸：“别去了，怕吓着你，瘦的不像样。我陪他去医院抽血的时候，血都是黑的，陪他去看中医，人家一把脉，说五脏六腑都不行了。”

　　我妈：“老伯去看了吗？”

　　我爸：“没有，老伯都不知道，这些日子大爷紧着嘱咐我，说别告诉，我一猜准是大娘的事。这次去那，儿子都那样了，大娘这又找儿子要金镯子，这个家都让她祸害成这样了，还败家呢。说要去居委会办二次报销的事，非要让我开儿子的车，拉她去，您这是哭穷去，还是招摇过市？当着大爷的面说了她几句。儿子受父母家庭影响太大了，心太高欲望太大。儿子刚把她救活了，她又开始祸害人了，要是没有儿子扛着，往医院扔了多少钱，她早就烧了。”

　　我妈：“烧了倒好了，省的祸害人，她那些事懒得说。你给老伯打电话告诉么？这事不告诉老伯回来埋怨你。”

　　我爸：“我明天给老伯打电话。”

　　两天后的朝晨。

　　我爸手机的铃声骤然响起，我妈拿起手机，给我爸弄醒了，递到我爸手里。

　　我爸闭着眼接了电话，“行，我明天去。”

　　撂下电话，彻底睁开眼清醒了。

　　我妈：“谁来的电话？”

　　“大爷，说儿子走了。”

　　我倚在床边听着，懵了，有种极度的不真实感。

　　“唉……老伯没看到最后一眼吧？”

　　“没有。”

　　“你给老伯打电话告诉他，当时什么反应？”

　　“懵了，不相信。”

　　“你前两天去的正是时候，见着最后一面了。”

　　“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发慌，就觉得有什么事。唉，大爷这辈子优柔寡断，怕承担责任，当初俩人外面自己单过的时候，我就跟大爷说过，让儿子回家吃饭，别总吃外卖，大爷说我哪管得了，这个管不了，那个管不了，都管不了，就这个结局得承受，结局就是结肠癌走的，当初姨姥姥看见大娘这个人还没结婚的时候就给大爷断定结局不好，生完孩子了都要把她赶走，是为什么，大爷没一句话听的，大娘平时找儿子要钱要首饰，大爷也不管就纵容着，平时都管不了，不想承担责任就得承受这个结局。用钱使唤人，把儿子影响得也这样。听不进去别人的良言，还选错了老婆，是这辈子最大的失败，她这辈子就是祸害人来的，把老姜家给祸害绝根了，气死我了，一条鱼搅得满锅腥。当初玩命往娘家填钱，往婆家交钱跟割肉似的……”

　　“我还记得当初奶奶活着的时候，大娘说的话，说我们这个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那也不是你赚的，是大爷赚的。”

　　“当初那阵，我要是不在家里，奶奶和老伯得被她欺负死。儿子这又让她给祸害的孩子没了，杀生害命知道吗？当初怀孕把孩子打了，就开始错了，一步错步步错，人生没有后悔药，有些错误不可挽回了，当初孩子生下来多好啊，俩孙子都生出来了，自己给自己断子绝孙了，知道孩子多不容易吗？着急得眼睛看不见了，他妈病了，花了多少钱看病？他自己这又病了花了多少钱看病？不是儿子撑着，她早走了，孩子压力多大，你看看现在身边同龄的男孩，要不就是啃父母的养老钱给他自己养孩子，要不就是父母出去打工当牛做马给他娶老婆，家里人没一个省心的，孩子是不仅撑着自己的小家，还给当父母的贴房租，给当妈的钱还买首饰，还给丈母娘家贴钱，这样的孩子哪找去，也不懂得心疼人，为家里这个操心为那个操心，活活累心累死了。”

　　“你们家里整个是反的，别人家里都是父母给备好了结婚，孩子得自己奋斗，他是家长操心家里，父母是孩子，找家长要这要那，当妈的找孩子要钱要首饰，不帮忙还增加负担。”

　　“娶这种人就败家来的，在哪祸害哪，祸害一家子。人作有祸，天作有灾。”

　　“我就纳闷找儿子要钱花在哪了？花在哪有用的地方了？把俩人身体保养保养，租的房又贵又不好，别让儿子操心花钱，帮不上忙，别给孩子增加负担。”

　　“有多少钱都不够她造的，谁知道她填哪个窟窿了。”

　　“原来不了解你哥，以为你哥生意败落之前，早些年多么风光一人，在外面呼风唤雨的，居然搞不定这个媳妇？料理不好家里这摊子事？也不说说，就纵容着大娘？”

　　“就是他惯出来的，从年轻时候就惯着，这么些年，她每次首饰丢了，编瞎话骗大爷，实际那些首饰都填娘家了，常年不着家，跳舞去也不管，爷爷住院了，没多少天了，不给爷爷看刚出生的孙子，纵容着祸害儿子，跟他说过就不管，当初姨姥姥说过，生完孩子都要把这媳妇赶跑，他不听，今天落得这个结局么，两个人不知道谁先走，要是大娘最后走，我连看都不看。”

　　“你哥怎么就执迷不悟么？周围人的话一句听不进去，找这么个媳妇？周围人没一个说他媳妇好的。”

　　“他当初自己作的，一米八几的个头，长的也不差，当初一帮人追着，长相人品比大娘强百倍，后来病了，找了个这样的。”

　　“这样的老婆，不结婚都不能娶不能要。就居然不给爷爷看孙子，都没几天的人了。”

　　“大娘自己做的亏心事，说爷爷找她了，黑天白天大白脸看着她，找奶奶来，回来奶奶烧纸念叨念叨才不找来了。这样的媳妇，按照过去的社会，早打跑了，这也就是现代社会。”

　　“人生三大悲，全让你们家给碰上了，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这要是按照过去那年代来说，你们家就绝后了，底下这代人就剩下咱闺女和小妹妹了……”

　　下昼时分。

　　不知不觉想起以前小时候的好多事，和堂哥的那些画面经历，心里活动着，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想着堂哥离开后，自己以后的日子，以前我妈还念叨着以后他们不在了，如果我没结婚，就跟着堂哥一块过，做个伴，他是能撑起一片天的人，堂哥是我未来的安全感，即便以后父母不在了，他能陪我走下去，本来家里的亲人就不多，现在他都不在了，底下这代人就剩下我和一个上小学的小妹了，跟小妹没说上几句话，不是同龄人也没什么共同语言，忽然之间失去了安全感，一想到以后无依无靠的感觉，想着想着不自觉眼眶湿润，渐渐的号啕大哭起来。

　　爸妈被吓了一跳。

　　我妈：“这是怎么了？”

　　“想起堂哥了……”

　　哭了很久，号啕大哭着，抽泣不成声，“……没有安全感了……越活越没有意思了……没有活着的意义了，连活着的动力都没了…………忽然间特别孤独，有种无依无靠的感觉，喜欢热闹了……想结婚了，哪怕结婚了，还是希望家里人都住在一起……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分开住……”

　　我爸也跟着哭了，“你堂哥成天操心这个操心那个，累心累死的，现在终于不用累了，陪爷爷奶奶去了。”

　　两个人尽皆泪下，我难受的受刺激似的，头抵着床边，喘息着嚎哭。

　　我妈：“明天还能去葬礼吗？你现在这样？”

　　我爸：“咱俩去吧，闺女别去了。”

　　有种极度的无依无靠的孤独感，失去了安全感，我一会儿蜷缩着身子，一会儿贴着我爸。

　　从葬礼回来，关上家门，换着衣服，便闲聊起来。

　　我爸：“看了么？你没看二姨紧往上凑么，儿子刚走，心思又动了，惦记家产呢。”

　　我妈：“你没听大娘在那说，我替他走。”

　　我爸：“她要是早走了，儿子不至于走，儿子替她走了，当初就不该给她治，她走了，这个家就好了，她活了又祸害人。说是走的前一天，大娘跟他女朋友在儿子面前争执吵架，为了那个药的破事，两人在儿子面前吵，大爷生气不管，躲出去了，要是我在那全给打跑了，儿子都那样了，瘦的一把骨头，说话都没劲了，就不能心疼心疼别人么？这俩人不管不顾，还作呢，忘了死了，最后让俩人活活气死了。”

　　我妈：“我以前真是不了解你哥，以前在外面呼风唤雨的，居然搞不定家里的事，就任由媳妇这么折腾？也不管？”

　　我爸：“他要是早管了，这个家不至于成现在这样。”

　　我妈：“人家父母都早早给儿子备好了房，他得自己奋斗买房，不仅他自己买房，他妈还无休无止的找他要钱。把女朋友领家里来都好几年了，父母也没个表示，也不奋斗，给儿子买房，就干瞪着，不问问什么时候结婚。”

　　我爸：“就是太自私了，不仅没干正事，没给儿子减轻负担，经济压力压的够呛，大娘还把儿子诓骗去商场给她买镯子，到最后临了了，还讹诈儿子一个首饰呢。”

　　我妈：“这是当妈的该干的吗？他女朋友背着，说点家里事，彩礼啊房啊婚礼啊什么的，也没什么要求，希望把婚先结了再说，儿子对自己要求高，说办婚礼得像样，儿子总跟她说压力大说累。”

　　我爸：“家庭影响太大了，父母欲望就特别大，对他没什么好的影响，他一个月赚一万，还不满足呢，后来还非要买车，虚荣心太强，被大娘大爷影响的。”

　　我妈：“一家子都死要面子活受罪。”

　　我爸：“当初怀孕就应该结婚，他们都不知怎么商量的，大娘陪着就给打了，自己给自己断子绝孙了，这又晃荡好几年，始终没能结成，本来去年要结的，大娘又病了，他这也跟着病了就走了。”

　　我妈：“最后说走的时候，儿子还护着小媳妇呢，给劝架呢，说她小，让着她，我的天，感觉跟大爷一样，没媳妇不行。”

　　我爸看看床上一旁的我，“你小嫂子，这辈子是再也找不到这样的了，永远不可能了。”

　　我妈：“她上班也挺费劲的，也不太能把家庭料理好，花钱不节制，曾经最高峰花一万，孩子呀，你知道他挣这一万块钱有多难么？她自己从农村来城市，没学历没技能，生存多艰难，好不容易找一个这样的，还不珍惜，现在哪个男人愿意养着你，谁能容忍你不工作，谁能像你堂哥这样，能赚钱，还总哄着未婚妻，能够专一不会出轨。”

　　我爸：“这颗大树倒了，跟着儿子衣食无忧，任何事，儿子都能给摆平兜着，不用你操心，多好啊，以前想着买这买那，不用为生活发愁，现在这生活水平立马下降，生存都是问题，外地人在这生活多难，活着费劲，没学历没技能，能干什么？”

　　我妈：“当初花着没觉得，不心疼，这下以后得自己去挣了，该体会到现在挣钱有多难了。”

　　我爸：“他那难受得躺着呢，你这边不管不顾通宵玩游戏，还是小啊，不成熟，本来挺好的孩子，被大娘影响的，跟她学的不管不顾，自己不懂得珍惜，得受罪啊。”

　　我妈：“就是当初看上年轻漂亮了，但是咱俩是希望他找个能扶持他事业的，一块打拼的，不像他现在这么累。”

　　我爸：“是啊，家里里外全是儿子一个人扛着，女朋友得他养着，未来老丈人丈母娘没正式工作，农村结婚早，她父母挺年轻的，还没退休呢，未来老丈人开车养活娘俩挺不容易的，有时候不放心给钱，自己父母家里又得找他要钱，未来老丈人丈母娘也操心惦记，自己小家也不让他省心，里里外外没一个人让他省心放心的，活活累心累死了。”

　　我妈：“找个能一块扛着的，打拼的，遇事有眼界，有长远的眼光，能给你正确的建议，家里和外面都能料理好，他至于那么累么？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只有年轻漂亮最不实用了。你那朋友小赵上次来，言谈话语间还嫌媳妇太高大魁梧，不年轻漂亮，儿子这就是眼前活生生的例子啊，小赵是没经历过这年轻漂亮，自己得多累多受罪，小赵家里所有家务都是他媳妇干，家里的事从来没让他操过心，他多幸福啊，还不满足，这人啊，不自己亲身经历过一遍，不受过一遍罪，永远不明白，娶个好看的花瓶，好看不实用，人家会做家务照顾你嘛？”

　　我爸：“所以说傻儿子呀……为什么说女大三抱金砖，因为过去的女人大几岁懂得疼人照顾人，所以找大的，现在的无论岁数大小，都不懂得疼人，有些就是纯粹的花瓶摆设，都一样，索性找小的。”

　　我全程在一旁听着。

　　05：16

　　朦胧间做了个梦，梦境中我童年时期和父亲叔叔在奶奶家，依河而居的平房外无忧无虑的嬉戏，堂哥叔叔把我高高举过头，后来转到和我爸埋头在电视机前用红白机，人手一只手柄打游戏的画面，等到我醒来时，梦境里的人和事全消失了，已浑身发抖，眼眶里满是泪水。

　　躺在床上，从神游中走不出来，潜入时光里，回忆起小时在奶奶家和叔叔、奶奶、我爸一大家子住在平房院子里的那段时光，大爷和堂哥也常来家住，总是特别热闹，在河边的小院有三间房，院落门口一颗繁茂成荫的桑叶树，桑树上熟透的桑葚会自然的掉下来，染紫了地面，叔叔和奶奶会展开塑料布，父亲执杆子拍打，桑葚顺势落在塑料布上，我则蹲在地上捡起，拾进盆里。桑树旁边挨着两颗高耸的香椿树，三棵几米高的树，还在院子里搭了葡萄架子，枝叶高耸的蔓延到屋顶上。两岸绵延，河岸边围着一堵及腰的矮墙，安全的将河岸隔了开来，闷热的夏日，会躲在庭院的树荫下庇荫，坐马扎在牌桌和住里院的邻居家爷爷下棋，有时候我爸和邻居打牌玩一个通宵，屋里闷得没一丝风，在树下就着河边倚在躺椅上乘凉，手里拿着把蒲扇扇起来，风突陡然吹起一阵微风，院落里树梢簌簌晃动，叶子摆动出响声，久违的舒适凉快，好不自在。我坐在屋里，吹着落地式电风扇，家里那条白色毛发的小狗，会用爪子挠纱窗门，我伸手给小狗开门，进屋四仰八叉的躺在阴森的地面睡着了。那时候大爷的生意还没败落，小学一整个暑假，我爸帮大爷看厂子，我就待在大爷开的工厂里度过，会有工厂工作的哥哥陪我打游戏，中学和叔叔陪还没结婚的老婶和老婶家的哥哥一起去游戏厅打游戏。大爷和我爸会下河钓鱼，我也会去凑热闹，扎个马扎坐在河边，仔细盯着鱼竿的动静，那时候我还上小学，每次钓完都是我爸从河边把我拖上高台去，钓上来的鱼直接炸鱼吃，有时候我爸同事来，和一帮同事，用我爸手工制作的烤箱烤羊肉串，我堂哥请一帮朋友来家里玩吃喝。会在河堤上的空地种菜，田原似的后现代生活。自从奶奶去世后，平房拆除，家庭四散，那些熟悉的片段画面好似历历在目，其实很想念曾经，不是说忘掉就能忘掉，那是对回不去时光的缅怀。

　　爷爷得病早逝的缘故，这个家很早便衰败了，长兄为父，早出社会，大爷很不容易撑起一大家子的生计，相依为命的一大家子。那时候，只要家里有大爷、叔叔、我爸在，就算天大的事都不必担心，有无所不能的长辈在撑着。小时候一大家子住在平房里，人多邻居多，现在的确人少了安静了，静到有时候觉得空，没有安全感。一切都恍如昨日，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煞那间就消失了，曾经的人和事，多少年过去了。人是不是住的越宽敞，心反而离得越来越远了，感情越来越淡，不似小时候那样，心像是驻起一道墙。看着父母长出的白发，渐渐苍老的面容，我还是对自己无能为力，心里特别慌。是大家族拆分成小家了，奶奶没了，父母这辈在渐渐变老，亲人渐渐变少，以前都是父母在撑着这个家，大家族生活在一起，就是安全感，很怀恋从前的大家族和那时还很年幼不必承担责任的自己，却永远回不去了。

　　拂晓时分，天光熹微的映在窗帘上，蓦然间天色倒是渐渐明亮起来，而我想着想着，却困意来袭，眼皮渐渐的撑不起来，迷迷糊糊间熄灭手机放回原位，又回翻过身背对着母亲，旋即闭上眼，把脸埋进被子里再次睡去。

　　下昼，闲来无事，我妈从衣柜里翻出一本又一本相册，回身挨个搬到床上，再随手把衣柜门合上。

　　我抬眼审视了下在床上摊乱的相册，又低头继续玩手机。

　　我妈随意拿起一册翻开来，温习一张张年代久远的老照片，到我身旁的床边坐下，把相册摊在我眼前，“你看看你小时候的照片，还记不记得？”

　　我暂且不顾手机，皱着眉，不耐烦的探身凑到我妈身旁。沿着童年留念的合照端详，那些老照片在眼前缓缓翻阅，拼接起细碎的旧日记忆碎片，犹如坐上了时光穿梭机一般，往事一幕幕被摊开一样，回望那些掩埋在心底的过往。

　　时光如烟般飘然远去，有些怀恋那时照片里满脸笑意的自己，仿佛一张白纸一样，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的无忧无虑的自己，那些笑容遗失在童年青春里了，看着看着竟不自觉地眼框充泪。

　　“我记着那会儿，你小时候嘴急，一饿了，嗷嗷哭喊上了，奶奶说快着点，我们拿着奶瓶在水龙头冲，冲温乎了，才给你喝，一搁嘴里，马上不哭了。一吃水果，家里人排着队给你剥橘子，厉害了。你小时候就跟别人不一样，别人家的小孩都是前面放好吃的，让小孩去爬着抓，只有你不抓，没什么欲望似的，与世无争，无欲无求的，就没那个欲望。”我妈提及我儿时的种种，我妈将手中相册递给我，继续说下去，“小时候你去邻居家玩，都是你奶奶随身跟着，寸步不离，我也不怎么管。回想起来，那时候真是心大，放小女孩跟异性在一块，一定得时刻跟着，避免任何有跟异性不论是成年和同龄未成年单独在一起的机会。当时，我没怎么觉着，还想你奶奶没必要天天在后面跟着，后来发觉还是奶奶想的多想的到。”

　　“你不想多点，就被人钻了空子，发觉时候就晚了。现在这年头，小男孩都不能保证，更别说小女孩了……”

　　我回身随手翻开其中一本相册，翻着翻着，我妈手指着其中一张照片，“你看这是你爷爷年轻时的照片。”

　　我随她所指看去。

　　我妈抬头瞧了眼刚起床洗漱完进屋的我爸，“你爸年轻时也挺精神的，也是美男子。”

　　“真的，你爷爷年轻的时候，漂亮极了，高鼻梁，小头一烫。”我爸边说边对我比划着。

　　“小闺女，看看你爷爷侧脸照的相片，鼻梁高，绝对的明星。”我妈手指着爷爷的照片。

　　我怀抱着相册，手臂撑着床角，探身瞅着。

　　“你爷爷那阵，自己做的烫头的火碱，自己在家里总烫，搁炉子上烧热了，搁盆里一沾一卷，都是卷卷，漂亮极了。”

　　我抬眼瞅着我爸说话。

　　“小闺女，我们上学那阵，穿衣打扮老师管着，上课站起来检查一遍，头发不能趴着，得有规矩，裤子不能瘦了，穿个粉色上衣，老师得找你谈话，讲吃讲穿不行。我后来上班，还有领导管呢，不许染发，夏天不许穿细带的裙子，不许穿凉拖。”

　　我转而瞅着我妈说话。

　　我不紧不慢的猜测，“你们领导是五零后吧？”

　　我妈：“诶，对，五零后都挺老古板的。”

　　我：“一个人生活的年代，决定了人的思想。”

　　看了一下午照片，我妈将摊在床上的相册归位至衣柜里。

　　我爸：“儿子也就是在奶奶家长大，要是在姥姥家长大，也得学得跟大娘她们家人一样自私。”

　　我插了句：“就是因为太不自私了，所以才走了。”

　　我爸想了想：“是啊。咱家出不了太自私的人。”

　　我忽然想起来，堂哥曾经说过，“我记得堂哥说过，去五台山许愿，说宁可自己减寿十年，希望大娘病好了。”

　　听我说起，讶异想起来，我爸被引得感慨：“傻儿子，那个愿不是瞎许的，她活着有什么用？”

　　我妈疑惑：“跟许愿有关系么？”

　　我爸：“没来得及还愿就走了。”

　　我妈：“回来找我认识的学佛的姐姐问问。”

　　我爸：“哦，对了，大爷去居委会二次报销，说是有失独救助，这要是儿子不扎根，还真不知道。”

　　我妈：“是吗？不知道。”

　　我爸：“好事绝不会大张旗鼓的来告诉你，平时多扎根居委会，有好多政策，好多人都不知道，不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不知道不了解不代表没有。不过，人都没了，这些没什么意义了。”

　　最近堂哥走了，一家子堵心，也没什么胃口，连晚饭都懒得吃了。

　　手机振动，程希尧发来了微信。

　　程希尧：

　　最近如何？

　　姜姜：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心里很难受，经历得多了，感慨万千，生活就是一把辛酸泪。

　　程希尧：

　　这段时间又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吗？

　　姜姜：

　　我堂哥走了。

　　程希尧：

　　啊？

　　姜姜：

　　最近身边就发生了一件事，越想越邪门，我堂哥的妈得绝症了，然后堂哥去五台山说宁可自己减寿也要妈活着，最后堂哥走了，妈活着，问了信佛的说堂哥的寿命给他妈了，信佛的说许下的愿一百天会实现，果然他是许愿差不多百天走的，没等到去还愿，已经没办法走路了，有时候会想，是不是人的命运真的能改变？或者命中注定呢？

　　程希尧：

　　五台山好像挺灵的。

　　姜姜：

　　有时候会想当初如果不去五台山拜佛许愿，他是不是就不会走？还是就是命中注定的？总试图复盘挽回。都说孩子要不就是来找父母讨债的，要不就是报父母恩来的，还完了讨完了就离开了，他是来报父母恩来的，至今觉得很不真实……

　　程希尧：

　　人已经不在了，再去想这些已经没有用了，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

　　姜姜：

　　你有没有觉着家里某个亲人走了，人生好像失去了全部意义，活着没有什么意思了？

　　程希尧：

　　会啊，我父母去世那时候，我觉得一部分的我已经跟着父母走了，从那以后，我觉得从前的我已经死了，现在只剩下一副躯壳，父母走了后，性格变了，变得悲观敏感细腻，找不到生活的意义，总觉得做人没意思，自己的人生充满遗憾。我现在活的像行尸走肉，把自己的人生活毁了。人都是怕孤单的，只剩下自己，活着也没意思了，一个人在这世界上没有了寄托没有了可以依赖的人，活着真的只是活着。

　　姜姜：

　　小时候一大家子住在平房里，人多嫌吵，现在的确人少了安静了，静到有时觉得孤独寂寞，没有安全感了，怀念小时候的时光，却永远回不去了，人生最恐惧的事，或许不是死亡，而是独留自己一人在这世上。小时候人多还好，但是一想到以后就很忧虑，自己比较脆弱，不能面对，有种极度的孤独感，人世沧桑，总是怀恋以前，看人家哪怕孤身一人，一样勇敢坚强的活着。

　　又是一年，今年堂哥走了，跟亲哥没两样，一想到父母以后如果不在了，至少有他陪着我，本来要陪我变老的人，先我而去，以前总觉着我会比他先走，没想到会是这样，连努力的动力都没了，以前还有动力，还有奔头，现在他先走了，身边的亲人越来越少了，有种彻骨的孤独感，意志彻底消沉了，因为活着的意义已经没有了，像是失去了全部希望，了无生趣，忽然之间没了安全感，下一代就剩下我和小妹了，有时候会想父母如若再走了，应该也不会活着了，只是为了父母得过且过，长大随之而来的一切太艰难了，人生到了后半段会越来越孤单，现在像个活死人一样……

　　程希尧：

　　你跟你堂哥关系很亲吗？

　　姜姜：

　　从小在奶奶家一起长大的，堂哥在我眼里就是亲哥，他走了，我们这边下一代就剩下我和一个上小学的小妹了，也不是同龄人了，也没什么共同语言，没怎么说过话，突然之间感觉好孤单，当年奶奶走的时候，没有特别多的感觉，现在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那辈人早不在了，和两个舅舅也断了，只剩下我爸这边不多的几个亲人了，这下他又走了，亲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孤独了，他还在，我也有一种安全感，他不在了，我就失去了所有的安全感，突然之间极度孤独空虚，喜欢热闹了，喜欢过去的那种大家族，所以能享受孤独的人，都是内心足够强大的人，家里人走了离开了，现在就好像突然之间人生失去了全部意义，不知道为什么而活了，活着好像全无意义了，了无生趣了。踏出社会要谋生要坚强的去生存，亲人作为精神支柱离世的时候，很多人就已经死了吧，只是像一个活死人一样活着。

　　有些人二十岁就死了，等到八十岁才被埋葬——罗曼罗兰

　　程希尧：

　　我也经历过，让我想起了我爸刚走的那段时间，我就失去了人生全部的希望和意义，这个世界没有一个可以依靠，可以说话的亲人了，我现在是得过且过，人其实都是为别人在活着，我都不知道为了谁活着，活着在干嘛。

　　姜姜：

　　是啊，我现在终于能体会你那种感受了，挺佩服你的，自己没有亲人，也没成家，一个人坚强的活着，至少我不坚强我做不到，一个人在这世上没有了寄托，没有了可以依赖的人，活着真的只是活着，孤苦一人，也就彻底消沉，自暴自弃了。人生最重要的就是亲人都在，让你觉着活下去还有意义，奋斗努力还有意义，亲人都不在了，只剩下自己无依无靠，还有什么意思呢，奋斗不就是为了让家人过上好日子么？家人都没了，你连努力的动力都没了，活着的心气都没了，人生无常，沉浸在失去亲人，无法自拔的遗憾和后悔中，好多往事在脑海里，永远不可能释怀……

　　程希尧：

　　人终究还是群居动物啊……

　　姜姜：

　　以前小时候，我觉得很幸福很快乐，因为有一大家子亲人住在一起，现在不论怎么样，我都再也感觉不到一丁点的幸福了，因为曾经家人还在，就是最大的幸福，人世沧桑，总是怀恋以前……

　　程希尧：

　　是啊。他才多大，怎么走的？生病吗？

　　姜姜：

　　87年生人，结肠癌走的，他太累了，一直撑着那个家为这个想，为那个想，堂哥是那种惦记这个惦记那个，给父母钱，给未来老丈人钱，总惦记着，每年过年过节都来家里看看带点东西，总怕家里人过得不好，他家庭像解不开的死结一样，家里人没一个心疼他的，特别是大娘，只想自己，不想别人，他是为了他妈的病，去五台山许愿说只要妈活着，他宁可减寿十年，然后母子先后得大病，最后的结局是当妈的活着，他却走了。他压力很大，别人都是父母帮忙买房结婚，他不仅靠自己，家庭还拖累了，最后那阵说话都有点魔怔了扭曲了，他本身的职业就是灰色地带，管理酒吧的，后来为了结婚经济压力大，跟人合伙放高利贷，大爷说放高利贷断子绝孙，损阴德，也的确那些人下场都不好。其实堂哥家干的好几件事都不好，堂哥女朋友怀孕没生，最后大娘决定打胎了，堂哥放高利贷，这又去许愿。

　　程希尧：

　　许愿不是随便许的，有很多禁忌，很灵验的。

　　姜姜：

　　家里走的这个是最不该走的人，回忆起来，总觉得可以挽回。

　　程希尧：

　　可惜没有后悔药。

　　姜姜：

　　他要是活得自私一些，不为家里人考虑，不至于走，活活被累死气死了，性格又爱着急爱生气。现在还有种不真实感，那天早上接到电话简直不敢置信，我一直以为我是底下小辈里最先离开的，听到家里人描述他最后的状况，简直不忍，走的时候，听说骨瘦如柴，都嘬腮了，你想想平时一个一米八几的个头，两百斤出头，前一天，当妈的和女朋友争吵，最后躺在床上，都说不出话来了，还在调停，家里有病人，都那样了，还在他面前吵呢，不懂得避讳忍着，非要作，都是自己痛快就好的人，不顾及别人，我算是了解过去为什么对娶妻那些要求了，娶妻娶贤，人品好，通情达理最重要，中心思想，没有本质，其他外表那些再好也是负数，娶妻不贤毁三代，真的是这样，这不止毁三代，都绝种了。能理解过去为什么说，女大三抱金砖，女的大，比较成熟会心疼照顾人，女的小，如果再不懂事，闹脾气，你得去成日里累死累活的哄着。有些人就是被婚姻祸害的，假如不结婚其实都挺好的，不至于死，因为嫁娶的人不对，祸害一家子，家破人亡的。

　　程希尧：

　　人家说，婚姻是最不能将就的，找的人不对，会毁了后半生。

　　姜姜：

　　我爸的一个朋友就是，一家子人特别好，后来儿子结婚了，娶的老婆，女方一家人不怎么样，其中有一天，儿子跟同学聚会，喝醉了，老婆不让进门，这种家庭妇女的做派，可能是失足坠楼，还是生气就跳楼了，不敢告诉爷爷，可能爷爷心里也猜到了，没过多久就跟着孙子一块走了，弄得家破人亡，儿子还给留个孙女，你说要是嫁娶的人对，这一家子多好。

　　程希尧：

　　所以婚姻得慎重啊，恰恰人本身是最给人带来伤害的，人就是互相折磨，互相伤害。

　　姜姜：

　　就是感慨，堂哥是会陪着我一起变老罩着我的亲人，他就像我未来的精神支柱，他是能给我很强安全感的亲人，即便父母不在了，他会陪我走下去，是我未来的安全感，以前总觉着我会比他先走，没想到他先走了，忽然之间没有了安全感，以后就没人在父母不在了的时候，陪我走下去了。其实人活着，主要是因为有家人，没有了牵绊，人活着只剩下自己，就不会想活着了，我是想如果有一天父母不在了，就一块走，在那个世界团聚，因为活着的意义，已经完全没有了，了无生趣了，越来越孤独冷清了，越活越没有意思了……

　　程希尧：

　　我知道，哥哥不喜欢看见你这样的。有时候薄情一些对自己好，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人家都说过于感性，你的心思会乱，人生会乱。也许你过段时间会好一些。

　　姜姜：

　　世上万般哀苦事，无非死别与生离。有时候觉得只要这个人还活着，就还好，还有希望，还可以纠正那些错误，人不在了，人生都没有意义了，唉，是一辈子的遗憾了……

　　程希尧：

　　人的一生都在遗憾中度过，事与愿违的太多了，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年轻时满腔的抱负想法，终其一生都难以实现，没有机遇没有能力去实现，哪有什么完美如意的生活，都是不完整不完美缺憾的人生。

　　姜姜：

　　家庭里的这种弊病吧，大人的事不告诉子女，子女的事不告诉大人，大家都隐藏着那一面，其实有时候能够互相舒缓解决的，非得像滚雪球似的造成这种悲剧，总觉得他很坚强，走了才知道他压力大的那面没向我们流露过，其实家庭里大家都隐藏着，有什么都说出来，都可以想办法解决，最后聚会见他时，他还想开导我，想跟我交流，我不以为意的拒绝了，他在我面前永远是那种能撑起一片天，没感到他会压力那么大，现在想起来总后悔对他没太关心，总觉得他不用担忧的，至今都觉得很不真实，不去想可能好点，只要一想就受不了，到今天，我都不敢相信这个消息……

　　曾经有个算命的就说我们这边人丁不旺，算得很对，还有很邪门的一点，就是我们家但凡有人出生，准有人去世，堂哥出生，爷爷去世，奶奶去世，小妹出生，都是同年，而且就相隔两三个月，不知冥冥中为什么这么安排。其实几年前我就有丁克的想法了，那时候还想着家族有堂哥结婚生子，可以延续下去，这个结局是我没想到的，至今都觉得这件事是假的，觉得他没走，有种不真实感。唉，他走了，连带这个家族的希望也没了，本来家里下一代就我和小妹了，感觉活着有点灰色，像是无法释怀一样。

　　以前看《奋斗》，最后结局时说，没有家庭的这个一，一切的奋斗努力都没有任何意义，即便有钱了，也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只剩下自己一人，没有亲人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钱就失去了最大的意义，当时觉得说得很对，只是没有那么深刻的感受，现在真的是有切身感受，今年发生的许多事，真的是有切身感受，只是有些人永远回不来了，再也没有那种氛围……

　　有时候总会回想，他要是还在，这一大家子该有多好，他家里有好多错误的决定，一步错步步错，如果知道了他要走，我当初就应该想尽一切办法挽回，以前我想过很多创业的点子、创意、商机，想着以后堂哥如果创业，可能会用到，先不着急，以后再跟他说，没想到已经太晚了，已经没有机会了，是我太自私了，其实回想起来总觉得有挽回的余地，有时候觉得只要这个人还活着，就还好，还有希望，还可以纠正那些错误，就还有挽回的余地，人不在了，人生都没有意义了，尽管我也做不了那个家的主，唉，是一辈子的遗憾了……

　　亲人越来越少了，我觉得连带自己的人生都没有意义了，人生好像没什么意思了，心气越来越低，自我放弃了似的，连努力的动力都没了，活下去的动力也没了，像个浑浑噩噩的活死人一样，一切都了无生趣了。小时候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什么都不用想，现在长大了，太可怕了，我现在就是这么想的，过一天算一天，暂时为了父母活着，以后父母走了，可能我也不会想活着了。人就是为了亲人活着，如果只剩下自己孤苦无依，人活着真的没有什么意义了，人终究还是怕孤独的，尤其当你父母不在了，除非自己足够强大享受孤独才能不结婚，现在也没有那种大家庭的氛围了，现在的社会已经不是过去的社会了，都是楼房了。忽然想起过去的那些岁月，总怀恋小时候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的日子，只是永远都不可能回去了……

　　程希尧：

　　所以啊，你一定要努力增加自己在这世上的羁绊，结婚组成自己的家庭，结交很多朋友，你要重新找到新的精神寄托啊。

　　姜姜：

　　现在大家都是关起门来忙自己的生活，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回面的，都在忙着谋生，时间是奢侈品，没人有时间停下来交心聊天的，谁都不喜欢跟负能量悲观主义的人当朋友和伴侣，能远离则远离，看身边人觉得结婚像赌博，而且我觉得自己也不是幸运的那个，现在的婚姻很难长久，好的婚姻其实很少，也没有那种氛围了，我应该不会去生子吧，自己的能力很差，养活自己都很艰难的这种，心里还是个孩子，没办法成为成年人，结婚了如果再离婚失去，我可能会承受不住，精神比较脆弱，想的很多。每个人想法不一样，我是适合过去古代那种大家族的氛围，过去的那种形式的家族人多热闹，而且对个人能力的要求很低，不像今天这样高，所以快节奏的现代社会的个人压力很大，现代世界内心脆弱的人很难生存，我不适合这种，如果是古代那种社会，过去的那些人，大家族住在一起，互相支撑依附，一辈子不离婚，工作是一辈子的，哪怕直到民国时期，我都愿意去结婚，因为还能遇到那样的人，还能遇到那样的感情，现代社会讲究的是平等，每个人都得独立，不是依附于谁的社会了，这个时代是适合能力强的人的，不适合我这种人……

　　现代社会的精神寄托很不稳定，即便有，也会随时失去的，长长久久永永远远一辈子是最奢侈的东西，只能说靠山山倒靠树树倒，除了父母，什么都不可靠，没有一辈子了，不确定性不稳定性太强，变化太快，对人的心理不好，所以心理疾病越来越多。

　　程希尧：

　　哎……

　　姜姜：

　　你现在对生活有什么期望吗？

　　程希尧：

　　没有，就是混日子，就自己孤身一人了，不知为谁而活。

　　姜姜：

　　心态跟我似的，像个七老八十快入土的人，自我放弃又了无生趣的，什么都不想做，但是社会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也生存不了。有时候觉得人到最后都是要走的，努力又如何，不努力又如何，不是都要死的。我就是好想和父母住一辈子，即便结婚，我经常想父母如果哪天走了，我可能会崩溃，会跟着走，就是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什么都不对了那种感觉，此地不堪久留，如果不是为了父母，我不愿存活一天，除了亲人，这个现代世界没有一丁点我值得留恋的，真希望时间的轴走得更快一些，直接走到父母不在了，我就可以跟着一块离开了……

　　程希尧：

　　我知道的，因为你太爱他们了，对他们太依赖了。

　　姜姜：

　　是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父母太好了，不可能再遇到这样的父母了，尤其是我爸。有些事，未来可能发生，自己会崩溃，他们如果走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程希尧：

　　因为你现在身边没有其他人，只有父母了，所以他们走了，你就无依无靠了，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没有一丝安全感了。

　　姜姜：

　　害怕恐惧也是自身不强大，我排斥长大，就像个永远长不大的人，现在对生活也没什么期望了，像是大梦一场，有时候觉得跟亲人在一起的时候还是短暂，人很渺小，人只要活着都很可怜，人最后走的时候都很悲凉凄凉的感觉。

　　程希尧：

　　人是最累的一个生活，活着的本质就是苦，几千年历史中，战乱时期很多的。

　　姜姜：

　　现代社会，金玉一样的品质是比金钱要弥足珍贵得无数倍的东西，现代社会有漂亮外表的人很多，有高尚品质的人不多，甚至很少很少，或者说没有。

　　程希尧：

　　是啊，我觉得不管什么时代，这个世界都是不美好的。

　　姜姜：

　　不是这个世界这个人间不美好，是有人的世界不美好，没有人的世界挺美好的，都说虎毒不食子，那是动物的道德标准，人有无限种可能的，是个动物，都比人的道德品质强。

　　程希尧：

　　是啊。其实劝你也是劝我自己，谁都有走的那一天，缘分是无常的，年轻时与人相逢结缘，相聚甚欢，缘聚而生，缘尽就灭，到老了，熟悉的人会一个一个离开，人生无常，人生这场剧，真的开始要散场了，人生到了最后，大家都是各奔东西，生死离别，谁也顾不了谁，先走的人是幸运的，剩下的人还在活着受苦受罪，活在这个时代，遇到真情都很难了，这个时代真情比金钱奢侈得多得多，尤其是不离不弃始终如一的感情，现在的人活着比死了难受，你堂哥是上天堂享福去了，不用在人间受苦了，本来就是一个苦的世界，对谁都一样，没有例外的，不过是早经历和晚经历，或是痛苦多与少的问题，人生不如意的事太多了，怎么选择都会后悔的，生在现代社会越来越孤独的时代，与孤独为伴，人生怎么选择到了最后都是一场空，人生就是大梦一场。

　　姜姜：

　　怎么选择都会后悔吧……

　　程希尧：

　　人生就是如此啊，人到死都悔恨不甘心，怎么选择都会后悔的，没有选择的那条路会在脑中无限虚幻美好化，其实哪有那么美好啊，普通人哪有那么多可选择的机会，有几个人能过上如自己所愿的生活，都是无可奈何的活着，你喜欢的人可能因为各种现实原因，也没法在一起，人生不由己的事太多了，遗憾才是人生常态，这个时代在感情上真正幸福的人很少很少，能跟自己挚爱生活在一起的更是少之又少，现在这个时代谈不了感情了，现在的人都挺消极的，很多人都是对于现在的婚姻，早就不抱期待了，失望无奈。

　　姜姜：

　　这个时代没有太理想太美好的人了，宁可抱憾孤独终老，不结婚心里还能始终有个念想，对婚姻感情美好的想象，看看历史和书中令人艳羡的感情和婚姻而感动，那样的人那样的感情已经绝迹了，二十世纪还有，二十一世纪以及未来都不会有了，也没几个值得付出值得爱的人了，这个时代哪有什么真情？

　　程希尧：

　　是啊，这个时代碰到喜欢都很难了，没有太美好的感情了。

　　姜姜：

　　越往后的人会越悲哀，直到两千年大概是最后一个纯真年代了。

　　程希尧：

　　现代世界配不上太美好的人，人人想着做鬼吃人，想着榨干别人，现在的人心比黑炭都黑，现在的人都变成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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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⑵大娘复发

　　中秋团聚，从饭馆吃饭回到家。

　　我爸：“你听大爷说了吗？大娘又复发了。”

　　我妈：“大夫说还有一年的活头，去年化疗还没这样呢，虽然气血也不好，去年重新长出来的头发挺好的，今年头发全剃了，气血都亏得不行了，坐在那直喘，吃完饭说要回家休息，去年化完疗看着还不错呢，今年就这样了，变化多快。”

　　我爸：“就该她现在受罪。回来时还碰巧遇上大爷以前的男同事，从单位知道了大爷家里的这点事，特别感慨。”

　　我妈：“我看人家没好意思明说，实际那意思就是大娘那样的媳妇能要吗？”

　　我爸：“大娘一块跳舞的人，跟人家认识都，私底下大娘的私事，肯定跟人家念叨。”

　　我妈：“这周围人没一个人说大娘好的，大爷怎么就不听呢？”

　　我爸：“今天在饭桌上，她又买了个翡翠镯子，给我看，都忘了死了，人作有祸，不作不死。”

　　我妈：“你哥也不管，就惯着。”

　　我爸：“从年轻时候就不管，现在还管什么？所以今天就到了这个地步。年轻时候要是管了，婚离了，儿子不至于走。”

　　我妈：“以为大娘病好了呢，这又复发了，老天爷看着呢，大娘这辈子罪孽深重，这一两年时间，变故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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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⑶催找工作

　　下午。

　　我妈刷手机，震惊的无法言语，“这是真的吗？”

　　我：“怎么了？”

　　我妈：“上回找老同学，找他办工作，没给解决，那位死了……这是真的假的？朋友圈发的讣告。”

　　我：“那就是真的呗。”

　　我妈：“他长年酗酒也不保养，还没退休，这就走了。”

　　我：“是我的命邪门，还是妈你的命邪门？”

　　我妈：“我发现对我不好的人，过了几年，不是死了，就是家里人出什么事了。你也是，找人改名字和办工作，没办成就死了好几个了。”

　　晚上，我爸从同事家吃饭回来。

　　我妈：“你们同事的，给你打电话，说什么事，让你去吃饭？”

　　我爸：“嗨，老金跟我们同期的没能退休，跟厂子呕气得直肠癌了，幸亏早期切除了，往医院花了好多钱，要不是娘俩给撑着，就没了，这下倒是办的病退退休了，往医院扔了那么多钱，退休还有什么意义呢？还有老尹这也得肾病了，脸都肿了，还去上班呢，正忙着卖房治病。”

　　我妈：“那也不能卖房呀！”

　　我爸：“他不卖房怎么办？这些年也没有什么积蓄，小马在单位干活也没钱，老尹让她退休，她偏不，这几年不是都靠他扛着吗？成天跟老尹打架闹别扭，老尹经常弄得一肚子气，凌晨去钓鱼，身体受凉。说是俩人退休以后就离婚了，卖房分钱，俩人就完了散了，小马说是要住她妹妹那去，小马分不清好坏人，几个姐们坑她，还说人家好，老尹这几年扛着这个家，用完人家，跟人家离婚了，有这样的吗？她妹妹那人指不定哪天不愿意让她住了。”

　　我：“住她闺女那，不行吗？”

　　我妈：“那是姑爷家的房，丈母娘住合适吗？”

　　我有点哽咽：“现在的人都得分开住是吗？你别住我这，我也别住你那，哪怕至亲？小时候住平房，哪怕身边朋友吃住家里都很平常，现在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淡。现在的这种家庭结构不像过去的那种大家族住在一起，一离婚，这个家不就散了没了，还不珍惜呢。”

　　我爸：“没几个人懂得珍惜的。”

　　我妈：“你瞅瞅身边的这些人，这个岁数不是病就是死。”

　　堂哥走了以后，最近，我妈的朋友给介绍个中医大夫，我的病竟然给看好了。

　　某一天。

　　我妈刚从外面回来，一脸的绝望，“刚从外面回来，我在路边碰见个起名算命的，说你们家整体婚姻都不好，还说闺女现在依赖别人，无法独立，现在没结婚就赖上我了，如果结婚就赖上老公了，说嫁的人条件也一般，什么事都明白，对别人的事看的很清，自己总做糊涂事，说我很坎坷很累，你们俩谁都指望不上，享不了福，说我最后走的时候，闺女不在身边，唉，现在是我人生的最低谷了。”

　　屋内寂静无声，我和我爸不吱声。

　　我妈：“病也给你看好了，你自己的前途怎么办？你自己的事想了吗？我都替你着急，想法永远那么消极，人不都得往前奔嘛，也不知道现在怎么了？自暴自弃了。”

　　……

　　说了好多，我妈的样子很绝望，对我绝望，我没言语。

　　我妈对着我爸又说起来，“又跟算命的说起来儿子和小妹，人家说他名字对他特别不好，大爷的婚姻对儿子不好，要是大爷和大娘离婚对他好，我一想还真是说的挺对的，说儿子越老越不好，一想就媳妇找的不对，一个漂亮的花瓶，不能跟你一块打拼扛着，儿子自己选择的，自己得多受累。人家说小妹最后孤寡，可不呗，跟你们年龄差太多，儿子这枝没了，闺女都不结婚，也不会去生孩子，你想想最后可不就剩下她一个人了，没人陪着，孤寡啊。”

　　一片鸦雀无声。

　　我妈越说越绝望，“我问了身边信佛的姐姐，说许的愿一百天会应验，最后走的时候都一把骨头了，寺庙不是随便去的，愿不是随便许的。打胎也是杀生，大娘当初领着人家孩子打胎，说得病是孩子找她来了。我和信佛的姐姐念叨起儿子的事，旁边的张姨就说，她这个未来儿媳妇绝不会怀孕，精着呢，儿子跟他们家儿子是反着的，大爷家是儿子给妈钱，他们家是儿子找她要钱，挤兑他们老两口，还特别有理，她弟弟家的孩子都结婚了，就她们家儿子没结婚，张姨老两口还得给儿子当牛做马，累死累活的出去工作给儿子赚钱娶媳妇还房贷，未来儿媳妇是富家女说买大房子，张姨和她老公找亲戚借钱买，她自己是五零后，帮儿子还完房贷得多大岁数了？得八十了？还活着不活着了？你说这一辈子来的呀，不仅省吃俭用没享过福，还得给儿子还债，信佛的姐姐劝赶紧散了，人家压根没拿你儿子当回事。我一说大爷家儿子走了，连孩子都没给留下，然后张姨说幸亏没生孩子，她都被自家儿子逼得够呛，一个五零后说幸亏没生孩子，孩子是债，不是欠债就是还债来的，我们俩都有共识了，对孩子都生理厌恶了，幸亏没生孩子，被儿子逼疯了，人家没孩子的，上辈子不欠债。”

　　我心里堵塞的负面思绪在拼命回流，无法切断，一种绝望感，发去了微信。

　　姜姜：

　　刚才被我妈逼着上班，说什么前途，为我担忧吧，我其实没什么前途可言，只是生存而已，言谈话语间，我妈讽刺我和我爸不求上进，很多想法跟我妈解释不通，她就这种活法。这些年越活越悲观，生存的难度太高了，现在这种快节奏且高压力的生活，我这种废物很难适应，没法生存没法适应，现在连亲人都越来越少了，连奋斗努力的心气都没了，活着的心气都没了，我都害怕面对这个社会了，越来越恐怖高压，不能适应，不间断的受挫，自己很没用，也很自卑，越不出门，越怕出门，害怕见人，不想上班，我适应不了这个社会，除了待在家，我不愿存活在这个世上。

　　程希尧：

　　前途这个词，只有极少数人有所谓的前途，大多数人只是生存罢了，养家糊口而已，为了生存去向生活低头妥协，谁想上班？谁都不想上班，特别是现在的上班，未来慢慢来，不急。

　　姜姜：

　　我不急，我妈急，被我妈说，我不出门不工作，感觉越来越在这个家待不下去了，她就认为家里每个人都工作才是正常，不工作就是不正常。一想到每天需要早起上班都是一种炼狱，一种酷刑，还是无法结束的那种，而且几十年如一日，看不到终点，一上班就像赴刑场一样痛苦，砍头还一刀致命给个痛快呢，上班简直是无尽无休看不到终点，让人绝望，如果干的工作不喜欢不适合，痛苦更加倍，更怕自己没能力完成工作，怕面对接触人，只想一辈子躲避在家待着。

　　程希尧：

　　起码你有自己独特的思考和思想，不人云亦云，聪明，有智慧，看得透。

　　姜姜：

　　只有独立的思考和思想，聪明，有智慧，看得透，但是没有独立的能力，没有生存的技能和专业，是没有办法在这样的一个愈发残酷无情的社会中生存的。

　　程希尧：

　　是啊。

　　　姜姜：

　　我前几年还期望工作，这几年世事变化，看透了一切，已经不想上班了……

　　程希尧：

　　很好啊，就现在恶劣的社会环境，凡是劝你努力工作的，应该工作的，那你就当是傻子，就当看傻子一样，看他们上班被压榨剥削，也退不了休，成天过劳活受罪的活着，年轻一代看透了，不工作家里蹲一辈子才是聪明人。

　　姜姜：

　　不过大多数人觉得工作的人是正常，我这种人不正常。

　　程希尧：

　　人家不是说，人不一定要工作，人是无可奈何才工作。别说，我跟你也一样，我也摆脱不了目前的困境。

　　姜姜：

　　谁又能摆脱得了自身性格和自身环境的困境呢？

　　程希尧：

　　厉害。

　　姜姜：

　　普通人哪有那么多可选择的机会啊。其实我只是为了父母活着而已，如果可以选择，我不愿意出生在这个时代，这个我最不喜欢最不适合的时代，还有最垃圾的人。

　　程希尧：

　　我也觉得自己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没有出生过，可能生在哪个过往世纪都觉得是倒了大霉，每个人大概都觉得出生在最坏的时代吧？

　　姜姜：

　　所以现在我每天看书，或是做梦，沉浸在那个世界里，就像活在梦里一样，朦朦胧胧的活在古代或是民国，一辈子活在梦里挺幸福的。

　　程希尧：

　　感觉你的身体虽然活在这个时代，但是你的灵魂已经回到了过去的时代，你最喜欢的那个时代，我也想让自己活在梦镜里。

　　姜姜：

　　你也可以的，你幻想你最爱的一个时代。

　　程希尧：

　　我还无法做到如此投入，我的杂念太多。

　　姜姜：

　　人活着就是有杂念的。

　　回想起来，小时候以为的世界，特别天真可笑，憧憬未来一片美好。

　　程希尧：

　　是啊。不只是你一个人对这个世界失望，不是只有你这样。长大了，才明白这个世界多么令人失望，小时候看到了，却不懂得，以为世界都是美好的，慢慢长大，看到的都是别人想给你看到的，而看不到的阴影，正在心里蔓延。

　　姜姜：

　　人性本身就不美好，这个世界又怎么会美好呢？

　　程希尧：

　　所以千万不要有来世。

　　姜姜：

　　如果真是往后投胎的话，投好胎的几率很小，越发达的国家人口越负增长，越落后国家人口生育率越高，而且一代不如一代，七零后整体上还算靠谱，还是个成年人能撑着，底下一代不如一代，越来越没责任感，自己都是孩子再生孩子，家庭越变越小，人与人之间关系越来越远，现代的婚姻家庭都很脆弱，家庭支离破碎，人越来越坏，感情越来越淡漠无情，如果真是往后投胎做人的话，越往后投胎，可能一世不如一世……

　　程希尧：

　　所以就这一世就够了……

　　姜姜：

　　对这个时代和这个时代的人毫无留恋，我想在多年后父母离世后，我就可以离开了。

　　程希尧：

　　到时候我能陪你一起走吗？

　　姜姜：

　　好啊，一起走，我们终将在那个世界相见。

　　程希尧：

　　说好了，如果你决定了要走的话，我陪你一起，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