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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春色融融,淡橘的日头早早挂在天际,好似一盏美丽的红灯笼。

      曦光驱散了阵阵晨雾,明珠宫沐浴在灿烂阳光里,屋顶琉璃瓦流光溢彩,燕儿雀儿争相歇在上头,低语呢喃。

      飞翘的檐角挂着铃铛,廊屋下,梳着双丫髻的宫娥们穿堂破风,裙带飘飘,洒扫、浇花、剪枝……一个不落,身影忙进忙出,堪比花丛采蜜的蜂。

      内殿香檀木雕花的床榻上,睡意酣畅的少女轻轻皱了皱眉头,随后翻了翻身子,慵懒似小猫,曳着绣有凤纹的锦衾继续熟睡。

      薄如蝉翼的鲛纱软帐被人撩开,露出一张摄人心魄的少女容颜来。樱唇若绛,鼻尖含珠,眉似远黛,微阖的睫纤长卷翘,一张巴掌大小的脸白玉无瑕,因沉睡晕染出两抹淡淡的绯红,娇憨可爱,稚软诱人,宛如一只粉雕玉琢的糯米团子,叫人忍不住想尝尝。

      “殿下……殿下该起了……”

      耳畔传来温柔的呼唤,声音听着略微耳熟,沈姝迷迷糊糊睁开双眸,入目是一片软烟罗绣金线云纹锦缎帷幔,是她最爱的湘妃色。

      沈姝侧过头望去,记忆中熟悉的轮廓逐渐放大至清晰。

      “阿碧?”

      犹记得,城破了,大煜亡了,叛军将皇宫重重包围。混乱之中,贴身侍女阿碧为自己挡了一剑,鲜血喷薄而出,接着便咽了气,她甚至,来不及与阿碧告别……

      沈姝眼中氤氲升起一片水雾,黄泉路上遇故人,倒也不算太孤单。

      “殿下,可是让梦给魇着了?”

      阿碧见沈姝眼眶微红,似有水花闪烁,忙搁下银制圆盆,上前轻拍其背,温柔安抚。

      温热的掌心,真实的触感。

      这是生命的气息!

      阿碧不是已经死了么?

      自己不也被兰谦赐下鸩酒,死在了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里?

      怎会如此?

      沈姝心里疑窦丛生,惺忪的睡眸瞬间变得清明几分。

      环顾四周,迎面是十二扇立式屏风,紫檀木,绣棠梨,一字排开。右边团凤梳妆台,左侧花梨木雕朱红窗牗,窗下置着贵妃躺椅、香几和鱼缸。宫娥女婢们身着清一色的大煜服饰,端着盥洗用具、妆奁宝盒侍立两旁,等待伺候她梳洗。阳光隔着花窗斜斜透进来,空气中,隐约浮动着瓜果香气,清甜幽淡,安神养气……

      古朴典雅的布局,独具匠心的摆设,一切,与旧时无异。

      是她未出阁时的居所——明珠宫。

      沈姝瞳孔放大,心中震惊不已。

      莫非……

      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油然而生。

      她这是……重生了?!

      “如今,是什么时日?”

      沈姝不放心地问,生怕眼前这一切如镜花水月,到头来只剩大梦一场。

      殿下难道睡失忆了?

      阿碧一头雾水,抓了一把新鲜花瓣撒入盆中,将手探进温水轻轻拨弄,然后浸湿绢帕,捞出拧干,为她擦拭面颊,一面擦拭,一面回道:“煦和十九年,三月初九。”

      “煦和十九年,三月初九……”

      沈姝喃喃重复,一颗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她清晰地记得,前世出嫁的日子,是九月初六。

      也就是说,此时,她尚未嫁给兰谦!

      棋盘还未开启,人生中所有的悔恨都还没有发生。

      沈姝转眸望向花窗,日头偏移,斑驳的光影充斥殿宇,映得屋子里宽敞又明亮。

      崭新的一天。

      全新的一生。

      沈姝压抑住重获新生的狂喜,张开手臂伸了伸懒腰,元气满满,起身梳妆。

      镜中少女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一生中最好的芳华。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绛,尤其是那一双摄人心魄的杏眸,盈盈潋滟间水波流转,明媚、清透、一尘不染,宛若琉璃。虽未施罗粉,却藏不住得娇美可爱,灵气四溢,如天边冉冉升起的一轮朝阳,青春蓬勃,明艳不可方物。

      这般倾国倾城的绝色,阿碧看得如痴如醉,惊为天人,恨不能回胎转投男儿身,去做殿下的裙下之臣。

      阿碧痴痴地想着,短暂怔仲后,顺手拿起一柄吉祥海棠金纹桃木梳为沈姝梳理青丝,动作熟练利落,挽成一个漂亮的双十垂挂髻,用白玉小针珠固定,末了,又打开黑漆描金妆奁,取出一支八宝流苏攒珠金步摇别在发髻上。

      这支八宝流苏攒珠金步摇做工精美,造型奇巧,一看便知费了不少心思,是那锦衣侯命顶级工匠专门打造的及笄贺礼,今早刚眼巴巴送过来的。

      兰家侯爷与自家殿下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实为良配,待明日殿下及笄礼成,想来也就喜事将近了。

      “锦衣侯品味真不错,这支步摇衬得殿下越发云鬓花颜了呢!”阿碧望着镜中的小帝姬掩笑打趣道。

      及笄?兰谦?

      经阿碧提醒,沈姝这才恍然大悟,是了,现下她已满十五岁,就要举行及笄礼,正式长大成人了。

      努力回想了一下,前世及笄前,兰谦的确送过她一支步摇。具体什么时候送的她已经记不清了,唯一记忆清晰的,只有当时激动到无以复加的喜悦与憧憬。

      可如今,却是怎么也欢喜不起来了。

      沈姝不置可否,默默取下头上的金步摇,另择了一支宝石缠枝凤头钗簪上。

      这支金步摇,殿下不喜欢?

      阿碧还未来得及问,便听见沈姝淡声吩咐:“从今往后,凡锦衣侯府送来的东西,一概拒绝。至于这支步摇,把它赏下去,无论是给殿里行事稳妥的老嬷嬷,还是伶俐勤巧的小宫娥,总之,不要出现在本宫眼前。”

      “是。”

      阿碧恭恭谨瑾接过那支光华熠熠的金步摇,转身朝殿外走去。

      一边走,一边疑惑,从前殿下对有关锦衣侯的一切物件都爱若珍宝,今儿个态度却是翻天覆地大逆转,倒叫人瞧不分明了!

      莫非是小情侣间闹了矛盾,殿下拿锦衣侯送的礼撒气呢?

      若果真是这样,等殿下气消了,岂不是要后悔?

      算了,到时候再说吧,眼下让殿下顺气舒心才是正经事。

      这样想着,阿碧恨不得立马将手中这碍眼的玩意儿丢到宫外去,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沈姝举起一把浮镂着花鸟纹的椭圆螺细小铜镜,凝眸欣赏自己挑选的发钗,流珠轻晃,典雅灵动,与刚梳好的发髻完美搭档,相得益彰。

      如此才是良配!

      阿碧一回来,便瞧见沈姝揽镜自照,莞尔浅笑,心道:果然顺心了!

      恰在此时,一名小宫婢匆匆步入殿内,附到阿碧耳边低语。

      阿碧听罢,抬手示意小宫婢退下,然后凑近梳妆台,温声道:“殿下,宣政殿那边来了人,说是陛下召您过去一趟,此刻凤撵就在咱宫门口等着呢。”

      “知道了。”沈姝搁下手中的铜镜,“替本宫更衣吧。”

      “诺。”

      **

      明珠宫距宣政殿并不远,又有凤撵仪銮相送,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沈姝便穿过道道宫门,抵达宣政殿。

      宣政殿坐落于整个皇城的中轴线上,恢弘雄丽,鎏金雕龙,乃历代君王办公就寝之所,是全天下最庄严最贵气的象征。

      落轿后,沈姝在阿碧的搀扶下缓缓步下撵来。

      今日,她身着一袭鹅黄锻地广袖流仙齐胸襦裙,身披石青水纹挽纱,佩戴金丝缠枝坠宝玉圆形璎珞,环佩玎玲,衣裙飘飘,容光明俏,恍恍然似天仙下凡。

      宣政殿外,朱红盘龙宫柱旁,内侍总管杨忠一手托拂尘,一手翘起兰花指,疾言厉色地训斥一名小内侍。远远地,余光瞥见沈姝来了,立马收敛了怒色,躬身迎上前去陪笑,“小殿下来啦,快进去吧,陛下在里边儿等您呢!”

      作为大煜王朝唯一的嫡出公主,八岁时便封了“云阳帝姬”,荣贵无双,独得天子宠爱。宫中之人,自然是争相巴结,奴颜婢膝,哪怕身为皇帝跟前颇得脸面的大太监,也不例外。

      “劳烦侍者进去通传一声。”

      其实,对沈姝来说,宣政殿从来想进便进,任何时候都无需内侍官通传,这是景德帝早年许下的偏疼与殊荣,阖宫上下,仅她一人独享。

      只是临到门口,沈姝变了主意,决定还是遵从一下繁文缛节。

      因为她听到了隐约从殿内传来的靡靡之音。

      杨忠立即点头哈腰,“是是是,殿下请稍后片刻。”

      宣政殿内,本应积案如山、摆满奏疏的御案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点心、鲜果和名酒。景德帝身着明黄色五爪金龙锦袍,瘫坐在威严华丽的蟠龙宝座上,一左一右,拥着两位新得的美貌佳人,谈情说笑,乐不思蜀。

      “陛下,小殿下到了。”内侍扯着尖细的嗓音道。

      景德帝一口吃掉左臂美人刚刚剥好水滴滴的荔枝,又转头亲了亲右边佳丽的娇美面颊,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温柔乡,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龙袍,“咳,让她进来吧。”

      内侍杨忠领了旨意,出门传话。

      因着是见皇帝,沈姝吩咐阿碧在外留守,只身进殿面圣。

      甫一进殿,空气中扑面袭来一股浓郁刺鼻的脂粉香气,沈姝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秀眉,敛衽上前,对着龙座上的人委身福礼,“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福。”

      “不必多礼,皇儿快快请起。”景德帝三步并作两步从龙椅上走下来,亲自扶起沈姝,转身对众人道,“你们都退下吧。”

      杨总管不敢怠慢,领着两位美人及小内侍们跪安,一路躬身垂目退至殿外。

      不一会儿,空荡荡的殿内只剩下帝女二人。

      景德帝打量了沈姝少许,抚着灰白的龙须,笑意盈盈地感叹:“朕的皇儿,终于长大了。”

      这位习惯了高高在上、阿谀奉承的九五至尊,在自己亲生骨肉的面前,不似龙威赫赫的天家帝王,相反,他像极了寻常百姓家笑容可掬,爱女如珠如宝的慈父。

      沈姝抬眸,对上景德帝真挚诚恳、天衣无缝的眼神。

      有那么一瞬,她心头骤然涌过一个念头:

      父皇是疼惜我的,若他知晓了兰谦的狼子野心,断然不舍得将我嫁入火坑。

      如果没有前世常嘤嘤那番耀武扬威的宣言,她决计对此深信不疑!

      怔仲间,景德帝抬起右手伸了过来,那动作,似乎是想要摸摸她的脑袋。

      沈姝不着痕迹地微微偏过头,完美闪避,旋即乖巧问道:“父皇大清早唤儿臣来,所为何事?”

      景德帝的注意力被沈姝的提问吸引了去,浑然不觉手里落了空,反倒露出几分兴奋的颜色来,“皇儿啊,及笄宴一过,你便是大人了,父皇明日就颁一道圣旨,将锦衣侯与你的婚事定下,你看如何?”

      沈姝听罢,心里一咯噔。

      及笄之礼,是每位少女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怎可被其它事喧宾夺主?

      前世,景德帝便在她的成人礼上当众宣布赐婚,那时她心系兰谦,未曾多想,只当是恩典,是盛宠。

      如今细细思忖,恐怕个中缘由不是宠爱,而是她的父皇已经迫不及待,要把她嫁入世阀大家,借此巩固皇权罢了。

      沈姝眼中失落一闪而过,只余下盛满双眸的欣悦,像往常一般抱住景德帝的胳膊撒娇。

      “多谢父皇!不过,此乃儿臣的终身大事,半点马虎不得。无论如何,也得等兰家先提了亲,父皇再着钦天监推算良辰吉日,然后召集群臣,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郑重其事地赐婚,若是随随便便就颁了旨,儿臣可不依!”

      见沈姝并未拒绝与兰氏联姻,反而十分期待的样子,景德帝龙颜大悦。

      横竖此次联姻,是板上钉钉的事,待一切尘埃落定,安抚了世家,他便可以高枕无忧,继续做逍遥帝王了。

      “好!就依皇儿之言。”

      沈姝心中悬石落地,暗自松了一口气。

      她略施小计,将赐婚的进程推迟了,虽说无法从根源上打消景德帝联姻的决心,但只要婚事悬而未定,便作不得数,总有时机另谋出路。

      “父皇,明日及笄礼,儿臣尚有许多事亟需处理,若是没别的事,儿臣这就退了。”

      “好,去吧。”

      目的既已达成,沈姝福礼转身,毫无留恋朝殿外走去,外头天光大盛,那才是她所向往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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