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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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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姝出来的时候,耳边再次响起了滔滔不绝的巴结讨好之语。
内侍官杨忠一个箭步冲上来,围在她左右絮絮叨叨,“殿下这就要回宫么?老奴即刻派人抬凤撵来。”
沈姝一脸冷漠地看着眼前这张写满殷勤的脸。
阖宫上下,每日千方百计接近明珠宫,到她跟前献媚讨好的人趋之若鹜,不胜枚举,皆因她是一国之君最为疼爱的掌上明珠。
他们以为,拥有了皇帝的宠爱,就意味着拥有了一切。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帝王的恩与宠,往往带着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到了偿还的时候,便是无尽的深渊。
“不必,本宫想散散步。”沈姝断然拒绝,不留情面。
杨忠杵在原地,面色略显尴尬,不过他为人圆滑,脸皮也厚,极擅于溜须拍马,眨眼间换上笑脸面具,顺势道:“殿下轻装简行,作风质朴,实乃群臣之表率,万民之福祉阿!”
这等趋炎附势,成日里溜须拍马之人,也能扶摇直上,忝居高位,真不知宫里的考校是干什么的!
马屁震天响,奈何沈姝丝毫不受用,兀自带着贴身侍女离去了。
当着众人的面,杨忠碰了一鼻子灰,可谓颜面尽失。偏生对方位尊体贵,是招惹不起的主儿,杨忠敢怒不敢言,只好将满腔怒气撒到了旁观的小内侍身上。
“小兔崽子们,敢看杂家的笑话,每人罚纹银二两;还有,去把杂家的院子里里外外大扫除一遍,日落之前干不完,不许用膳!”
内侍们人微言轻,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飞快奔去清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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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拐角处,沈姝顿住脚步,转身回望不远处那座金碧辉煌的高阔殿宇。
普天之下权力巅峰的所在,古往今来吸引着多少英雄豪杰为之折腰。从前世到今生,当一切归于原点,那些杀戮、纷争、阴谋,是否会再次上演?
答案是:会!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恍然大悟,前世她的悲剧,非一人所为,是她的父皇与兰谦联手造成的。
常嘤嘤说的不错,她从来只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幸运的是,她终于看清背后执棋的人。
自古成王败寇,能者居之,她作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阻不了历史滚滚前进的车轮。
这一世,管它地覆天翻,皇权霸业,她只为自己而活!
“殿下,怎么了?”
阿碧顺着沈姝的目光望去,并未瞧见宣政殿有何异样,再一侧头,却分明看见,沈姝眼里盛满希冀的明光,与来时大有不同。
沈姝回神,对着侍女轻轻笑了笑,“无事,咱们回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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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返回明珠宫,已经接近晌午,沈姝用过午膳有些困倦,便命人抬了屋内那把精雕细琢的贵妃躺椅,搬到庭院的花树下,垫着秋香色碎花软枕,躺在上面闭目小憩。
早春三月,惠风和畅,日光暖暖,空气中偶尔传来清甜花香,沈姝很快便进入梦乡。
梦里面,她不再是大煜朝的小帝姬,而是一个降生民间的寻常女子,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虽比不上皇宫里的锦衣玉食,但家庭温馨,爹疼娘爱,一生平安顺遂,喜乐美满……
半个时辰后,生物钟定时敲响,沈姝从睡梦中苏醒。
阿碧收了手中驱蚊的幽兰戏蝶团扇,笑吟吟道:“殿下醒啦,奴婢正要叫您呢!”
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每日只午睡半个时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沈姝掀开身上的薄毯,坐起身来,阿碧凑过来替她拿捏双肩。
清风徐来,树叶沙沙作响,几片粉色花瓣从眼前悠悠飘落,轻柔极了。
“挑几个手脚麻利的宫娥,将咱殿里的金银首饰,珠宝玉石通通搬到一处来,本宫要点一点。”
阿碧愣了一下,殿下这是何意?
莫非底下人手脚不干净,借伺候洒扫之名,行偷盗之事?
明珠宫嬷嬷,宫婢,内侍,总共一百六十五口,每一个都由她亲自考核甄选,不谈相貌、智商,单论品行,绝对是过关的。
究竟是那条漏网之鱼,居然逃过她的法眼?
殿下眼里容不得任何沙子,偷盗行径犯了明珠宫的大忌,一定要查出来严惩,以儆效尤。
阿碧义愤填膺,攥紧了拳头,连声应道:“奴婢这便去!”
沈姝坐到一旁的紫檀木浮雕案几前,百无聊赖地嗑着糖渍瓜子,打发时间。
待干果盘子见了底,殿内三尺见方的青玉地板上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雕着花鸟飞禽纹的精美匣子。
阿碧取来钥匙,将这些匣子一一打开,“殿下,都在这里了。”
沈姝颔首,拍净手上的瓜仁碎屑,又啜了一口碧螺春解渴,方才起身,优哉游哉地步至内殿正中空地,低头查看宝物。
这些年她备受宠爱,得了不少赏赐和礼物,还有母后留给她的丰厚嫁妆,林林总总加起来,实在蔚为壮观。
搬运的几名侍女低眉顺目,静静立在一旁,阿碧将她们遣了出去,转身步入内库司,从架子上取了一本书。
廊庑下,宫娥内侍们聚到一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纷纷揣测那名胆大包天的贼人是谁。
沈姝抬头的时候,正好看见阿碧左手托着本半指厚的的册子,右手执笔,一副严阵以待,随时准备勾勾画画的老学究架势。
再一细看,却见那烫金边蓝色封皮上明晃晃地写着几个正楷大字:“珠钗头面花名册”。
沈姝:“……”
“拿这些作什么?”
册子上详细记载了历年来明珠宫的各种金银首饰,何年何月何日何时,因何事添进或支出何物,只需一一比对,便能查个水落石出。
阿碧挠头,“不点花名册,如何知晓哪些东西丢了?”
沈姝哭笑不得,原来阿碧会错了意,以为她清点珠宝是为了查账。
她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阿碧的额头,嗔道:“是谁告诉你,本宫要查账了,取一块布来。”
殿外众人听闻此言,知道偷窃之事是个误会,虚惊一场,陆陆续续散去了。
沈姝屈膝蹲下|身子,对着满地的宝物挑挑拣拣。
她拿起一串缀满彩色宝石的项链,翻来覆去查看后,啧啧摇头,颇为痛惜地将其扔回匣子。
接着选了一支小巧玲珑的素玉簪子,细细观赏,微笑着搁在一旁的空地上。
如此往复。
沈姝累得手指发酸,眼睛也起了重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终于筛选完毕,挑了一小堆首饰。
宫廷之物,大多打上专属标签,印有宫纹字样。
她挑的,都是轻巧便携、价值连城又不扎眼的小物件,通体无字,与市面上流行的别无二致,若非深宫之人,决计认不出那是禁中之物。
沈姝一遍遍抚摸自己精心堆叠的“小金山”,心满意足。
东西虽少,但,足够了。
“收好,来日这些东西对本宫大有用处。”沈姝取一方素色织锦平铺在地上,将挑好的珠钗小心翼翼包好交付阿碧,低声叮嘱,“这几日你去宫外悄悄打听几家金银当铺,切记,暗中进行,不可声张!”
“殿下,您这是要……?”
阿碧垂首盯着手中的包裹,再联想今日沈姝的种种言行,陡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只是不敢说出口。
沈姝本也不打算瞒她,语气淡定,吐出两个字。
“逃婚。”
她不愿重蹈前世覆辙,做一枚身不由己的麻木棋子,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在赐婚前逃出宫,获取自由。
在此之前,尚有许多准备要做,备置盘缠便是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