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神赋》隐德来溪

4、裂魂之术

　　攻下了武王封地，九颂山以南便全归风隐逸所有，势力已逐渐扩大，各路人马都已经着眼于这支不同寻常的队伍。一时间，各个势力商议对策，最后决定联军三十万，从四方同时进攻风隐逸大军驻扎地，将其麾下人马瓜分。
　　联军中的探子来上报作战计划，不出风隐逸所料，到底他还是有了成为众矢之的的一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做天下之主，就要先与天下作对。
　　风隐逸摆手让探子退下，自己在主帅军帐中研习作战计划，一缕黑气悄无声息地攀上他的肩背，钻入脑中。
　　风隐逸动作一顿，额间显出一个深绿色的诡异印记，状若夜里坟地自燃的鬼火。不过这印记很快隐去了，他随即坐下，唤了人进来：“去找洛锦，把她带过来。”
　　不一会儿，洛锦应声而入。因着近来军务繁忙，她不敢打扰，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风隐逸了，听见他遣人来叫自己时，内心还隐约有一丝欣喜。
　　“小锦儿，你过来。”风隐逸说道 ，言语间有一种奇怪的腔调。
　　洛锦登时感到不对劲了，风隐逸身为上将，叫人从来不叫小名，平时要么叫她洛锦，要么叫她郎官，从玉蝶山相识到现在，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她。
　　但她还是从善如流地走过去，纵使有什么不对劲，她也得看过之后才能解决。
　　风隐逸坐在高位上，一直等洛锦上了台阶走到近前，伸手拉了人的手，让人一旋身坐在自己身侧。常年摸过兵器的手上早就生了厚厚的一层茧子，让洛锦这个几乎肤如凝脂，手如柔荑的神女之后很不舒服。淡淡的铁锈腥味从身侧男子的身上传来，却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洛锦忍不住想贪婪地吮吸。
　　风隐逸的发落在肩侧，他微转过脸来，侧脸的轮廓微微瘦削，宛若上天降下的神砥，开口说出的话却让洛锦顿时冰寒彻骨，有如落入九天地狱。
　　“小锦儿，明天有三十万大军要联合讨伐我们。你去，把他们都杀了。”

　　洛锦浑浑噩噩地回到营帐，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风隐逸的要求太过耸人听闻，眼里闪烁的光让她不寒而栗。她现在已经不知道，到底风隐逸是受了他人操控，还是战事吃紧，终于疯了。
　　她越想越不对劲，急忙起身去找了罗寒。
　　洛锦小跑着过去，有些气喘吁吁，掀开罗将军的帐子道：“罗寒，阿风他今天有些不对劲...”话音刚落，才发现原来帐子中不止罗寒一人，徐稻年也在。
　　“徐先生，洛锦唐突了。”
　　徐稻年起身，代罗寒将洛锦请进来，笑道：“哪里哪里，郎官有话不妨说来听听？”
　　“事态严重，我也就不与先生多加客套了。”洛锦拱手一礼，便不见外地与二人和盘托出。
　　“哦？有这等事？隐逸可真是胡闹。”徐稻年听后不以为意，似乎只认为是风隐逸的战术
　　洛锦低声道：“阿风行事素来沉稳，我又从来未曾上阵杀敌，他怎会有此计策？我看…他许是被什么控制了。”
　　闻人言，罗寒的眉头皱了皱，又微不可查地舒展开。
　　“怎么会？我军有二位仙人坐镇，法术是施不到他身上去的。我看是这四方联军把隐逸逼进了绝境，无暇他顾，才出此下策。”徐稻年笑吟吟地道，“下回我好好说说他，不会让郎官一人去杀数十万人的。”
　　洛锦还想说什么，却被罗寒截住了，“徐先生所言甚是。”
　　待徐稻年走后，罗寒才皱着眉头道：“要不你回洛族吧，也好过在这里被他们利用殆尽。”
　　“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你叫我临阵脱逃？”洛锦颇有些不可思议，这才数月不见，昔日那个吵吵闹闹眉目冷冽的兄长，此时却深沉了许多，面目上再也看不出喜乐心思。
　　“有我替你坐镇，自然水落石出，不算临阵脱逃。”罗寒有些苦口婆心，“我们是一族之人，外人对你再怎么好也不是族人。若你不走，明日大军开拔，你在两军阵前如何自处，你叫风隐逸如何自处？”
　　洛锦听了这话，倒真的是心有所感，记在了心里，回去的路上便又去找了风隐逸。
　　他依旧坐在那个高高的位子上，洛锦在门口站定，淡淡道：“我杀不了三十万人，明天我不去。”
　　风隐逸登时从高位一掠而下，瞬间便行至洛锦身前，然后向后一仰，轰然倒下，洛锦急忙揽了人后颈，顺势半坐在地。
　　原来风隐逸站起身时，洛锦便捻了一个昏迷咒，待人到了身前，刚好咒术发作。
　　洛锦二指并拢，附了神识抵于人额间，默念几句，那绿色诡异的印记便在人额间浮现，竟还嘶嘶地冒着骨冷色的白烟。
　　“裂魂术？”洛锦惊道
　　所谓裂魂术，乃是早已失传的上古法术，据说是伏羲大帝所创。中术者灵魂一分为二，真善美渐渐隐没，贪嗔痴控制身体，放大心中的贪念，妄念，欲念，放大心中早有哪怕只是闪过一瞬的恶念。
　　风隐逸竟是中了裂魂术！
　　饶是洛锦是洛族之人，也未曾习过此种法术，自然也不会解，但仔细想来，确有一事细思更加可怖。
　　裂魂只会放大心中恶念，而非凭空捏造，所以此次风隐逸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便能说明他早有让自己以一己之力，杀敌数万的想法，哪怕只是一瞬。
　　一瞬也足够令人可怖。
　　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别的办法。纵然风隐逸这样想过，洛锦还是愿意，愿意明天杀光那三十万人。她不想看到风隐逸千辛万苦攒下的基业毁于一旦，不想让罗寒每夜的挑灯研习都付诸东流，更不想让这个好不容易熟悉起来有了一点人情味的地方支离破碎。
　　洛锦不懂人族和洛族，不懂凡人和神仙，她只是想，便去做了。

　　第二天清晨寅时一刻，洛锦走出帐子，给罗寒施了极强的束缚咒。因为如果罗寒知道她这么损己利人，一定会拦下。
　　做完这一切后，她走进风隐逸的帐子，见他还睡着，便也没有多加烦扰，径自走了出去。
　　若想以一己之身，力敌三十万人，洛锦只能想到一个方法。
　　请神阵法！请神明上身。
　　至于请神之后，洛锦能否重返人间，要看她心脉四肢的精血是否已经干涸。若精血还在，自然便可回来。
　　洛锦划开腕间，控制血流速度，双手滴答而下，画出游龙惊鸿的请神阵法，同时一掌拍在胸口，吐出三口心头精血，请神阵成！神明上身！
　　一瞬间，清晨确是月色满地，疑是满地霜华，天上的月儿弯弯，发出银色的光芒。
　　“故人之子，唤我前来看顾。”
　　原来这次请来的神仙乃是九天之上的月宫美人，嫦娥仙子。
　　嫦娥仙子管理月宫，洛神娘娘司水，二者却奇迹般地在古书记载上成为了莫逆之交，如今看来诚不欺我。所谓故人之子，倒也有了解释。
　　嫦娥仙子虽不主战，但神仙之力，又岂是凡人能及？待四方联军潜伏至此时，便看到了这一幅不似人间的景象。
　　“那天上的是什么人？”
　　“欸我认得，那便是风隐逸座下的那位神女，守护洛神赋的洛族之人。”
　　“原来得洛神赋者得天下，此言非虚…”
　　他们还在沉醉于天空异象，神明下凡，那柔和月光确实顷刻凝水成冰，化作冰锥，漫天而下 ，联军毫无还手之力。
　　不到一时二刻，便只剩下残损余兵，不到一二千人逃回营去。洛锦身体从高处落下，嫦娥仙子已然离去，她的四肢百骸犹如地狱之火，又如广寒之冰。水火交融，一路烧毁她身上的筋脉。
　　心灰意冷间，洛锦想要闭上眼睛，余光却看到了一个黑衣身影。
　　是风隐逸
　　他一身劲装，向洛锦这处飞奔而来，脸上的表情鲜活，完全不像昨日那般冷酷，也不像从前那般深沉。
　　洛锦落到他怀里，被他抱住，说了两句话，一句是：“你冲破了裂魂术？”一句是：“别让罗寒看见我这副样子。”
　　裂魂术在外无解，在内则及其难解，须得神魂极其坚定，不被蛊惑，方能冲破裂魂，回归本性。
　　她的阿风啊，居然冲破了裂魂术。洛锦不知道他是为了谁，但她宁愿认为是为了自己。
　　风隐逸抱住洛锦的时候，已然是肝胆俱裂。他早上回神，裂魂术被压制，洛锦却不见了人影。他匆匆带人来寻，便望见了这修罗战场，三十万人的尸身血海。其间有一女子，身上栀黄色的衣衫已经被血色浸透，自上空落下。便看到洛锦七窍流血，四肢漫染，浑似从血河里滚了滚捞上来的一般
　　他头一次知道一个人居然有那么多血。
　　风隐逸抱着洛锦回到帐中，急忙唤来了医师，又召集了众人等在帐外。
　　洛锦一时醒转，第一件事情便是支撑着身体，施了裂魂术的反噬法咒，对风隐逸道：“去帐外，看看谁身上有被我打出来的法咒，便是他下的裂魂术！”
　　好在洛锦透支身体后被风隐逸及时救回，还有的救，一场生死攸关的闹剧就此落幕。
　　但那天风隐逸并没有发现下咒的人，外面的将领们无一反噬。
　　罗寒是第二天黄昏才挣脱了束缚咒出来，气得不行，看到洛锦这小丫头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却也不忍开口了，撂了袖子走了。
　　自那一战之后，联军实力大损，再没人能与风隐逸抗衡。半年之后，各地乱党均被清剿，风家荣登大宝。
　　全境归顺的那天晚上，风洗尘头一次主动来找了风隐逸。
　　“你当皇帝。”他冷冷地撂下一句话。
　　风隐逸起身，给他看刚刚拟好的诏书，“我身为庶子，怎能暨越？这皇帝，自然是你来当。”
　　“别废话，你当。”风洗尘干脆利落地回绝。“哥。”
　　两个血缘至亲的隔阂终于在这一声兄长中解开，从今天起他们中间再也没有迈不过的人命生死。
　　风隐逸公开自己曹氏族人的身份，为祖上平反。改年号为启正，定都洛城，却不称帝只称王，自封洛王，统领天下万民，乱世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