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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精心骗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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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纳兰酒虎符在手,护云军调转矛头直扑京城,一路急行,不日便兵临城下,而受我调令而来的明河军尚需七日方至,紫禁危矣。
京都繁华,紫禁皇宫更是奢靡,况且尚有数百儒臣,上万百姓等着供养,纳兰酒这么一围,便是断了这上万人的活路。
这事儿是我惹出来的,自然需得我去解决。并且这也是我,作为一国之君的责任,对于纳兰酒,规劝为主,镇压为辅。若能劝得他收兵,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便是撑过六日,待明河来援,将他擒下,再慢慢教化。但这生死距离的六日,又谈何容易。
且不说护云军经北方一役,士气大涨,军魂血烈,单说皇城内的兵士皆是官宦世家,白吃俸禄的摆设,危急时刻还不如个村中妇人机警,又如何为将为士?眼下此战唯一的突破口就是纳兰酒,而纳兰酒与我……
一团乱麻。
“去把孤的铠甲取来。”
十二
我知道,我和纳兰酒终有一战,不单单因为纳兰歌,而是我们自己,我们之间有嫌隙,出身家世不同,处事想法有矛盾,从前一直是纳兰酒在迁就我。而发展到了现在这样的地步,我们便只有死我活这一条路。
“开城门。”京都古朴厚重的大门启开了一条缝,我单人单骑奔腾而出,长剑直指他面门。
纳兰酒自兵阵中踱马而出,一身藏青色的铠甲,更添英气,手中斜握一根精钢长棍。自纳兰歌死后,他便弃了剑不用。
“来。”他只说了一个字,我一夹马腹,长剑平端,向他而去,对于纳兰酒。总也理不清的思绪让我心神不属,所以便只有靠刀剑一途,用生命来了结这一段恩怨。
我私心想要他赢,因为我对他有愧,可我肩上有千万百姓,又不得不尽力一战。
纳兰酒执疆左偏,使得胯下战马微侧,右手长棍梗扫,格挡开了我的剑。我立足未稳,他却紧紧相追,长棍连续敲击马腿,不多时我退开后,马儿早已战战兢兢。
“一合。”
我翻身跃下马背,摘下头顶束发用的发冠,将其摔至一侧地上。“二合。”我话音未落便先挽了个剑花虚晃,转身后目光紧锁他的身影,却见他的目光忽然变得凌厉狠绝,长棍脱手掷出,向我而来,那速度裹挟着风,在我的耳畔嗡嗡作响。你是真心想要杀了我吗……纳兰花花。我安然闭上了双眼,手中长剑早已有些脱力,任着脚步带自己飞奔,义无反顾地向死亡奔跑。
铛!
金铁交击之声入耳。
身后惨呼之声入耳。
身前粲然之声入耳。
我睁开眼睛。
我的剑光没入了慕归的外裳,他的脸上是粲然的笑意,我猛地一颤,抽回长剑,随后便是一枚碎裂的小玉夹剪掉落在地,这是当年我赠予他的。想必为纳兰酒挡了一剑的物件就是他了,身后则有一人手持短匕被他的棍当场劈得立死。
原来,慕归的棍这般厉害,那他方才……
不知。
我细细品味着他方才的眼神,却始终也想不明白。刚刚慕归到底是不是想要杀我,他的眼神,如同利喙,穿透我的心房。
我瞧着地上碎裂的器物愣了,想要将它捡起细细描看,刚刚弯下身去,慕归的动作却比我快,抢先一步拾起。
原来你也……
罢。
君臣之间本就不能一团和气,皇权和将权从一开始便是相向而立,互相制衡,不可能同向而行,是以君臣便不可能一心,若君臣一心,即是为天道所不容,也终将湮灭。
十三
夜,我去同纳兰酒和谈,沿着那条熟悉的小径走入,到了他的军帐门口,我仍异想天开地认为,这是从前的那段日子,他与我,都还是从前的样子。
“花花,“我掀开军帐的门帘,唤了他一声,只见他一人站在中央的位置,向我伸出一只手,像是来扶我,这是我们从前的把戏,经常做的一个,临到此刻,我却也毫不犹豫地将手递过去。
“你凭什么天真地以为到了这般境地,我还会对你好?”
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了。
他臂上轻轻一带,我便失了平衡,跌在地上。
他挥臂示意兵士拿下,而后护云军众将鱼贯而入,作为周珺,以前我是周家的人,现在我是皇室的人,皆没有失了颜面的道理,我潜能爆发般地窜起,夺了身旁卫士的一把剑横亘颈上,俨然便是一条细细的血痕以此威胁。
“你敢!”纳兰酒拍案而起,与我僵持着,颓然间一颗石子不知从何而出,击中了我的手腕,我手上一抖,力气泄了,便拿不住剑了,长剑颓然落地。
一旁的兵士见机忙将我制住带出军帐,末了我听见慕归向众将解释道:“一个不听话的家仆而已,让各位见笑了。”他到底没有点名身份,也算保全了我的颜面,在座的将军虽然尚未面圣,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我不该是个家仆的样子,却也不敢同他呛声,此事便也就过去了。
所谓监牢,实则就是阴冷之处的一副军帐临时充得,也只有我一人于此,而这里的生活与外面别无二致,除了无法与京都取得联系,其余的一切都让我心安。午夜梦回时,全是慕归可怖的样子,他满手鲜血的样子,他皮开肉绽的样子……恐极自魇中惊醒,映入眼帘的却是纳兰酒,挑开了军帐站在门口,将进未进的样子,我心神一散险些翻倒,待定神后再望,便一点踪迹也没有了。
原来是惊梦一场。
忽有一人挑帘而入,穿着士兵的服装低眉顺目地走近,但半夜士兵绝无进入帐子的可能,此人一定非比寻常,不是故人,就是奸细,需得多加防备。
“草民特见皇上,吾皇万安。”他向着我跪服而下,一言便道破了我的身份,我虚扶了下叫他起来,他抬起头看着我,那一刻的眸光中似乎迸发出别样的光彩,“草民江生,是阿裳的未亡人。”
几个字如沉雷激电般劈开我的脑海,一片空白中仿佛风雷齐鸣,阿裳,原是阿裳的夫婿么?我竟不知……
百转千回间便已晓得,这江生是知道内情的人,不过既他是我妹夫,本也不该瞒他,便对他卸下了放备。
“那此番,你是来做什么的?”我没有怀疑他身份的真伪,便已全然新人,“吾皇稍安勿躁,草民此次来,便是献计的。”他走近一步,附在我的耳侧,悄声道:“护云军外已纠结了一批江湖朋友,是草民叫来救驾的,明日吾皇便和那叛贼纳兰酒摊牌,其余一切,交予我便可。”
这计划详细周全,无可挑剔,虽有“君子不趁人之危”,但事出有急,待捉了纳兰酒,撑过这六天便可,我颔首准许了他的话,随口道:“旧制早改,新朝已立,读书之人不必再自称为‘生’,可改回本名。“
“皇上误会了,草民的名字,就叫江生。”
十四
旦日晨起,我便掀开帐帘,从容地走入阳光之下,护云军不亏威名远扬,军容严整,一派正气,也不知慕归是如何哄得住这些如他一般的男儿们去“清君侧”的,“哎,小兄弟,你且过来一下。”我见一队巡逻兵正从我面前经过,便叫住了一位士兵,“帮我给将军带个话,就说玉白在演武场等他。”我轻快地说出了这句话,仿佛我并不是阶下囚,而那位颇合我眼缘的小将士却也应了,去给慕归递信。
演武场的中央,是江生,我要做的,就是接替他的位置诱虎离山,让他有机可乘。
阳光上移了约有寸许,纳兰酒便来了,远远地便对我道:“皇帝大人好兴致,怎么,耍弄刀枪也要我陪侍?”我正被阳光耀刺着眼睛,一时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竟有些分辨不出,他到底是讽刺我,还是真心发问。
“自然。”我答道,自从那日他的玉夹剪掉落,这几日我都没敢思索有关此事的,我怕一个不察便泥足深陷,无法自拔。可此时此刻桩桩件件都一股脑地涌上了心头。
中元节的初遇,加冠礼上的敬酒,刺客来时的相救,到后来的日日相伴,出征一别,而后便是纳兰歌的死,有如一道深深的沟壑划在我们之间,细数从前,他的心思我又何尝不知?而我的心思,他怕也是摸得八九不离十了,但我们谁都无法将纳兰歌之死视而不见,心安理得地安逸过活。
“臣斗胆,向皇上讨赏。“江生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却骤然风云突变,我身后分散地站着几个兵士,隐隐有包围之相,而面前则是纳兰酒,已被制住在地,封住了武功经脉,而江生扬头看着我。
“你这是做甚……”语声戛然而止,眼前形势一目了然,我又何必再出言不逊,逞口舌之快呢?“叛贼已擒,回宫吧。”我一挥衣袖当先离开。
这不过是一场精心织就的骗局罢了。
江生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