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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们的时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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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愿喜欢易拉环脱离易拉罐时清脆的一声。
半小时以前Alice杂乱的脚步声才响起,拉开门就是一张坏笑着的脸。“你看菠萝啤!”Alice笑得春光灿烂,“走吧未成年人,姐姐带你感受文艺电影女主角的生活。”
天已经黑的差不多了,两个人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吊儿郎当地坐在阳台上,看着灯火通明的窗外,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话。
“要不要听歌?”Alice拿起手机,声腔里多多少少带了一些含糊不清的字音,似乎真的醉了多少,“这种时候最应该来写伤感的音乐了,小许愿,你最喜欢什么歌,姐姐给你放啊。”
“你听《知道不知道》吧。”许愿捧着菠萝啤抬头,“刘若英的,应该是。”
“刘若英,她的歌喉真的是惊为,天人。”感情Alice也是第一次接触酒。
“那她最后嫁给了那谁,马朝伟?”许愿的迷糊劲听起来并不亚于她多少。
“那是刘嘉玲和梁朝伟。”Alice神志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的,“马朝伟是谁?”
“啊,是八月长安书里的,一个人,是跳槽到,北大的,我给你说我很喜欢八月长安,还有,马朝伟,不过,我不喜欢梁朝伟,因为,我不认识他……”
Alice用手托住许愿已经软下来的身子,按下播放键。
“大晚上你听什么知道不知道!感觉闹鬼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唉。”瞬间酒醒。Alice关掉手机扔在一旁,“要是这是大海或者日落就好了,筒子楼还是没有感觉。”
谁说的,筒子楼明明那么好。许愿想,安静的靠着Alice,没有讲话。
许愿对筒子楼的第一印象还停留在时光和常晓春的故事里,她总认为那应该是一栋独立存在的、狭窄却细的破旧矮楼,不会有太多爱管闲事的邻居,安安静静,由瓦片砌成墙就像俄罗斯方块,光滑也陈旧。
所以每次她迈着很大的步子来踩楼梯时,都不会花多大注意力放到酸痛的小腿上。就像是对“你好”和乳白色的台阶一样,画面浮现在脑海里后,就什么都不会刻意去想了。
很久以后温以年来这里寻她,七拐八弯找到地址后又爬了5楼后,坐在沙发上第一件事情就是皱着眉头问她要水喝。他问,好端端的学校宿舍你不住为什么你要住这啊,你爬楼不累吗?
不累。每次她转过弯看到墙身,都认为天空应该是透亮的蓝色,前面应该有两个人牵着手。后来她专门去搜这首歌,一句一句跟着唱,以至于每次迈上筒子楼的台阶,都会在心里很认真的念。
“天上的云朵是否已料到,所以脚步才轻巧。”
“以免打扰到我们的时光。”许愿一字一字的唱,“因为注定那么少。”
因为注定那么少。
“你在唱什么。”Alice拿了毯子回来,“哎呀”一声后坐在她身边,“你今天怎么这么开心?你的那个小男神和你说话了?”
什么小男神。许愿咬牙切齿的纠正:“他和你一个年纪。”
“别人追星都追娱乐圈的,你追个写书的。不过这样竞争者少,也算划算。不过你比他小1、2、3、4岁啊,哇,四岁。”Alice话多起来,“你怎么认识他的啊,四岁。他跟着幼儿园老师学加减法的时候你都不会怎么站在地上。”
抛去想用胶带粘住Alice的嘴的想法,许愿郑重地问:“你学过一篇课文叫《紫藤萝瀑布》吗?宗璞写的。”
“有印象。”
“我很喜欢第一句话,说,‘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这么文艺你怎么不去写书呢。”喝醉的Alice实在可以气的人牙痒痒,“你上学那会,作文肯定差不到哪去,既具有表演天赋,又满腹经纶,干嘛憋屈在画画上,投笔从演,然后再把笔要回来,继续画,然后时不时写一写,多完美。然后你那个知名度啊,你就……”
阳台上只剩下Alice的喋喋不休。
许愿的思绪已经跳到了Alice的问题上。
怎么认识的。
要说相互认识,今天是他第一次认识她,也是两个人第一次严格意义上的“认识”。
她早就认识他了。
宗璞写《紫藤萝瀑布》时说:“我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师杰中学对所有的文艺类作品的态度都是一致的,把它们都当成橱窗里的布娃娃。投稿时间也随意,你敢交我就敢展。许愿对自己的画被贴上去这一荣誉自然是看重的,每每拉着朋友去看,都恨不得把画隔壁邻居都认识认识。
“嗯,我大概可以想象出你的嘴脸。”Alice晃了一下易拉罐。
中秋节那天,许愿的嫦娥奔月图被放置在很显眼的位置。得意忘形的许愿同学拉了三五个人前去凑场子,指着自己的画高谈论阔。
“不过现在想想真的很幼稚。”许愿笑,“太幼稚了,幸亏我同学没有讨厌我。”
彼时画旁贴的是一篇文,大体看来,卷面整洁,字体整齐,和画比起来倒是真有之不谙世事比,最显眼的其实是大字标题:“论后羿射日”。
“论文啊!”Alice感慨,“论文,我上初中时抒情都抒不利索,天,年少有为。”
“更可笑的是什么你知道吗。”许愿喝了一口菠萝啤,“他的文章写的是,射日的不是后羿,是大羿,大小的大,而嫦娥的原型叫什么纯狐氏,她老公叫穷羿,后羿是夏启的儿子,然后,反正,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这有什么可笑的?”
“我的那幅画,左下角,是后羿望着嫦娥远去时落寞的背影。而且因为我在画后羿时费了不少功夫,所以还题了字。”许愿摇头叹息,“中性笔写的毛笔字体,描得可用力了,特别特别黑,特扎眼。”
“然后你找他兴师问罪?”Alice捏了捏已经瘪了的易拉罐,突然兴奋起来,“然后,然后相看两生厌,再然后相看两不厌,因恨生爱……”
“没有。”许愿摇头否认,“我当时被他的文章说服了,逃了晚自习把画揭下来了,熬夜回去又画了一张,第二天起特别早又贴回去了。”
“没骨气!”
许愿眯着眼望向漆黑一片的天空,黑的真彻底啊,连颗星星都看不见,黑的真像她当年用中性笔描的“后羿”。
那么多次想象中的相见初遇,怎么第一次就给他留了一个“幼稚”的印象?
那边Alice还在说:“……小许愿,你怎么一喝酒就变得这么文静啊,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你不也是?”许愿揉揉脸,“一喝酒话就多。”
“我这是第一次喝酒啊,为什么用关联词‘一……就……’啊。”
关联词。许愿朦朦胧胧地想,她开始刻意关注的温以年的第一篇文章,第一自然段就用了一个关联词。她看到的第一眼,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怎么这么高级。
他从来都是这么高级。
回过神来Alice还在谈论她换画的“没骨气”。
“你到底怎么想的?”Alice嚷嚷,“打刚才起你就不说话。”
“你看过小马宝莉吗?”许愿突然说,“你刚才说没骨气的时候我在想,碧奇有只没骨头。”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这么老半天,我什么也没听懂……”
很久以后许愿回忆起这段时光,唯一忘不掉的几个印象就是天很黑,Alice的话变得超级多,碧奇的没骨头,还有在心里念了一晚上的,经过小小加工过的歌词。
“天上的云朵是否已料到,所以脚步才轻巧。”
“以免打扰到我们的时光。”我希望它不会少。
温以年,温以年,温以年,温以年。
文艺浪漫主义夜晚留下的后遗症大概就是,睡太晚。
许愿用书盖住脸睡得昏天黑地。
“你别睡。”赫连敏推推她,“我昨天夜观星象,天象显示如果你第一节课睡觉那你这一学期都会在睡意中度过。”
“……反正教授是你男朋友……”许愿嘟囔,“……别说话……”
“什么男朋友。”赫连敏后背挺直,冲讲台上的人眨眨眼,嘴角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他不过是第27号蚯蚓。”
“许愿?”第27号蚯蚓喊,“是谁?”
被赫连敏大力戳起来的许愿一脸愕然。
“你来说一下,这个题的题点在哪里。”蚯蚓指指墙角,“回答不出来和他们一个后果。”
许愿探头一看,整整齐齐一排人。再看一眼黑板,自觉走过去站到队尾。蚯蚓无视赫连敏的美目嗔怪,沉声道:“我的课你们都打起点精神!”
赫连敏的手机叮咚一声。
感受到蚯蚓威胁的目光,赫连敏自觉走到队尾,气得牙痒痒。
“可惜你的27号蚯蚓想翻身做主人啊。”许愿小小声地挑衅。
Alice闭上眼睛,在心里数到3。
1,2,3,睁眼,没来。1,2,3,睁眼,没来。1,2,3,睁眼,没来。5,4,3,2,1,睁眼,没来。10,9,8,7,6,5,4,3,2,1,没来。20,19,18,17……
熟悉的脚步声。
Alice调整了一下数数的速度:“10987654。”
“Alice!”
3。
刚刚好。
“路望。”Alice笑眯眯地睁眼。
“等很久了吧。”路望走近,“你又在数数?”
“没等很久。数到3你就来了。”Alice笑,“走吧,这次的小双怎么样?”
“这个应该叫小鱼。之前有一个双子座了。”路望得意的晃晃脑袋,“不过这个比之前那个小双好追多了,破了我的记录,就用了一星期。”
Alice只是笑。
你就不能费和点心思在我身上。
每个青梅竹马之间都有很多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的约定,比如两个人合伙攒钱买的零食,星期天在哪个秘密基地,数学作业本是其实是谁的字迹……
Alice和路望的约定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可是再怎么特殊,Alice望着前面瘦高的背影扬起嘴角,也是只有他们知道的。
只有他们。
准备好。
许愿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开微信界面,屏着呼吸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按下去。
“想问问你那天签售会的流程”不行不行不行,上次就是用这个借口要到了他的微信。
“昨天你说的那几个奇怪的步骤能不能再详细给我讲讲”他说了多少步骤许愿其实压根没往心里去,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听着他的声音走神。目前好像只有这个借口最靠谱,可是万一他问是什么步骤呢?怎么解释?
许愿放下手机,叹口气。
想找一个人但又没有理由找,真的是太煎熬了。
大巴急刹车。
上一秒还沉浸在少女怀春情节里的许同学瞬间被弹了出去,头重重的装在前面的座椅上,手机直接飞进了前面那人的怀里。
“嗷……”许愿吃痛,皱着眉头揉脑袋,今天这是什么运气。
“你没事吧。”前面的人转过头来,手机被一只形状好看的手半捏着,“你的手机,都飞到我这里来了。”
许愿只顾愣愣地盯着那人的手看,下意识就说出心里所想:“你的手真好看。”
“啊?”温以年也愣住,“我,我的手?”
这小姑娘被撞傻了吧?
许愿无意识地接过手机,无意识道了谢,无意识抬了头,刚想无意识扬起一个微笑,却在看清那人的脸的一刹那意识回归,几乎是脱口而出:“温以年?”
“你认识我?”
许愿点点头,这么尴尬的情况再不承认她认识他搞得像她是个变态狂似的:“我是许愿,昨天晚上和你聊天的那个许愿。”
“是你啊。”这么恍然大悟,许愿用力绷住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他没忘掉她,就算是印象不好,不也是没忘掉。
“嗯,这么巧。”压住嘴角的弧度,别,手别动,不能表现得太激动,毕竟见他的第一面自己就是张着嘴吧惊呼的样子,再冲人家傻笑容易吓跑人家。可这种时候饶是她拼命克制住神经里的笑意,温以年多多少少还是看出了点端倪:“见到我很开心?”
“不是……”心事被说中,下意识否认。
“那你的意思是见到我不开心?”温以年逗她。
知道是玩笑,再改口真的像是心里有鬼。于是许愿干脆大大方方接他的话:“嗯,不开心,特别不开心,感觉心脏堵塞,血液倒流。”
温以年先是诧异,随后嘴唇一弯,弯出浅浅笑涡。
许愿想,看来小说里描写女孩子特别高兴时不知所措的动作描写都是真的。反正至少她现在,开心得有点忘了形。
老天爷,你对我怎么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