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心动》回龙观勒卡雷

4、第4章 看雨

　　昨天的那顿晚饭真是吃得人身心俱疲。一个晚上下来，夏春几乎没有一分钟放松过，虽然和她讲话的人也不多，但只要开口就不允许出错，她是带着任务来的，就算帮不了叔叔什么忙，也绝对不能再给他添麻烦。而那位“不速之客”，向远的理事长，自从和她打过招呼，两人一整个晚上就再也没有交流，准确地说，他好像都再也没有正眼看过自己。夏春心里暗叫不妙，一般有这样家世的人或许都不喜欢工作上的事情牵扯私人关系，他别把自己打入了黑名单进而影响双方的合作才好。就这么担心了一整夜，觉也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起来还要准备晚上和飞南的见面。

　　她刚吃过早饭，叔叔忽然打来了电话。原来昨天帮他牵线的沈定的那位故交今天又约了叔叔一起去沈家喝茶，昨天走的是官场的关系，看看能不能对法院的官司有点帮助，今天则是要去沈定那里看看在资金方面能不能找点门路。叔叔觉得她昨晚表现的很是大方得体，加之又发现她与沈一宇相识，便叫她下午再陪自己去趟沈家。

　　这可怎么办？和飞南约好了下午六点，谁知这茶会喝到什么时间，要是去了也根本不可能中途离场。可是叔叔都到这种境况了，她若拒绝，别说自己心里过意不去，爸妈知道了也会把她骂个狗血喷头。她安慰了下紧张的叔叔，虽然该试的办法总要去试，但还是让他别抱太大希望。日新这种大集团和叔叔的小通讯公司完全没有业务的交集，就算有沈定的故交从中牵线，怕是也难。她又问了具体的地址和时间，叫叔叔不用来接她，自己打车过去。

　　放下电话，夏春才真正开始为难。怎么和飞南说呢？她还不想过早地将家里的事一股脑儿都告诉他，可如果不说，难道要编个理由吗？想来想去，她最终决定只简单说家里出了点急事自己无法走开，自己十分抱歉，希望两个人再换个别的时间见面。

　　飞南很快就回复了她，他让夏春不要在意，专心照顾家里的事就好。末了又说，这次没能见面很遗憾，但应该很快他们就能完成这次约定。还提醒夏春今天也许会下雨，出门记得带好伞。

　　夏春心里又是落寞，又感到一丝丝甜意。飞南的形象在她心里好像一点点清晰了起来，他很好说话，又很细心，最好，这细心只是对她一个人的。想到这儿，夏春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明明只是试试，怎么自己变得像一个陷入爱情的懵懂少女了呢？

　　沈家位于S城的西郊，在一片依山而建的别墅区中没有特别显眼。夏春比约定的两点钟早到了一会儿，叔叔还没到，她站在别墅区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天有些阴了，看起来真的要下雨。还没等她给叔叔打电话告知自己的位置，雨就哗啦啦落了下来，并且越下越大。她赶忙撑起伞，想找个更好的避雨之处。

　　沈一宇好不容易周六睡个懒觉，结果一大早又被沈定的电话叫醒，让他下午回家陪着见个朋友，因此心情很不美好。而且马上都要到家了，又突然下起了雨。他怀疑今天诸事不顺。

　　车子刚开到别墅区大门，他就看到路边站了一个人，正打着伞讲电话。这不是夏春还能是谁？沈一宇发现自己现在已经能非常快速地辨认出这个女人，虽然他们之前才见过两面。这个人为什么总在他身边出现？想到昨天的饭局，难道今天沈定要见的朋友也是她叔叔？这么想着，他把车开到了她身边停下，然后摇下副驾驶的车窗冲她喊：“夏老师怎么在这儿？下这么大雨，先上车避避吧！”

　　夏春虽然想过今天有可能还会碰见沈一宇，但没想到是在这样狼狈的情况下。她刚要和他解释，沈一宇就又好似不耐烦地催促道：“赶快啊，雨都下进车里来了！”他声音一高就有些莫名的威慑力，夏春不愿再和他多费口舌，便道了谢收起伞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沈一宇见她上车，便先升起车窗，然后拿了两张纸，让她擦拭刚刚不小心淋到的雨。夏春又是连忙道谢。沈一宇也不和她客气，直接问：“夏老师今天是去我家吗？”夏春点点头，告诉他是陪叔叔来喝茶。沈一宇听了笑着说：“他们那帮老头子喝茶你可真陪不了，也没你说话的份。”这话说得又轻佻又霸道，夏春不由转头去看他，却见沈一宇脸上却只是干净的笑容，全然没有丝毫贬低的意思。夏春怪自己太过敏感，又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好讪讪地笑了两声搪塞了过去。

　　沈一宇也没征求她的意见，便径直开向了沈家。刚刚隔着车窗没看清，这会儿才发现，她今天穿的是两件套，上衣是紫色V领对襟开衫，下身是紫色碎花过膝长裙。手里还拿着一件黑色皮衣外套，可能突然下雨没来得及穿。真是巧了，他今天也穿了一件黑色皮衣外套。想到这个，沈一宇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脸热。怎么弄得两个人跟情侣装似的。她的头发挽了一个松一些的发髻，额头和耳边跑出几缕碎发。戴的是黑色珍珠耳钉。许是坐得近的缘故，他第一次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那是一种像雨后的味道，清新又有些萎靡，就好像大地被冲刷地一干二净，所有真相都无法再被掩藏，诱惑着你去认清一切，就好似他在英国的那么多个听着雨声入睡的夜晚。沈一宇一时有些失了心神，差点开过了路。

　　车停在地下，两人一起下车，夏春跟在沈一宇后面一起去坐电梯。他们一路无话，直到进到屋内，叔叔看到夏春正要责怪她去了哪儿，就见沈一宇说：“我在大门那儿看到夏老师，就载她一起过来了，想着很快也要见到了，就没让她再跟您打招呼。”沈定不知道两人原来早已认识，有些不明就里。但沈一宇在家里向来脾气不佳，他便也不再多问，张罗大家一起去茶室。沈一宇却没有动的意思，他不愿掺和夏春叔叔的事情，而且，他也不想夏春掺和，三个老男人谈钱，她能说上什么话？沈一宇叫住几位长辈，又换上一副乖巧的笑容对沈定说：“这位夏老师是和向远合作的华文社的编辑，我刚好向她请教些事情，等会儿我们再去喝茶吧！”沈定也不知道这小子在打什么鬼主意，就让他好好招呼客人，这边带着自己的朋友和夏春叔叔进了茶室。

　　夏春没想到自己就这样被安排了。这个沈一宇还真是爱自作主张，刚刚让她上车也是，这会儿半路截人也是，好像他想做的事情，别人就没有办法拒绝他。尽管如此，夏春还是有一点点庆幸，虽然陪着叔叔来了，可是真要她坐在他们身边喝茶，那岂不是又要上演昨晚的局面，一定是又紧张又难捱。相比之下，和自己未来合作的上司待在一起可能还更好接受一点。

　　沈一宇看着夏春抿紧嘴唇的表情，不知怎么就确定她现在肯定在腹诽自己。不过那又如何，他可是帮她脱离了那个苦海，这一点她肯定也是认可的。沈一宇自己都没发觉，他现在似乎已经对猜测夏春的心思很有把握了。他决定带她去客厅外的露台坐坐，那里有屋檐，既不会淋雨，又不如室内那样局促。“走吧，夏老师。”沈一宇并没有向夏春说明自己想法的意思，说完转身就走在前面。

　　到了露台，沈一宇自己找了张小圆桌边的椅子坐下，夏春虽不情愿也只好坐在小桌的另一边。雨还在继续下，密密麻麻地像是要阻绝自然界之间的万物。沈一宇吩咐阿姨到两杯热茶来，忽然间这块儿地方就剩了他们两个人。沈一宇瞥一眼夏春手中的外套，张口说：“不冷吗？把衣服穿上吧。”夏春也才反应过来，赶忙套上自己的小皮衣。她穿上皮衣后，温柔的紫色碎花和冷酷的黑色皮质形成鲜明的对比，却在她身上协调地相处着，沈一宇暗暗想。

　　他发现自己忽然很想抽支烟。在女士面前好像不太绅士，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沈一宇拿出一支烟朝夏春示意，“介意吗？”夏春赶忙一笑，“没关系，您随意”。她还是称呼自己“您”，自己也还是叫她“夏老师”，昨晚饭桌上的对话好像都白讲了。沈一宇想到这儿，不由地笑了一下。夏春不知他在笑什么，也不知道这种沉默是否需要自己找些话题来打破，虽然他刚刚说要和自己谈工作上的事情，可怎么听起来不像真的呢？

　　夏春在这边纠结的同时，沈一宇安安静静地抽完了一支烟，却不像以前那样能获得一阵平静。他看看夏春，她正对着眼前的大雨出神，他忽然开口说：“我以前在英国念书，看雨都看得烦了。”夏春好像被吓了一跳，想了一下才说：“我念大学时也在南方一个雨水很多的城市，好像和英国还不太一样，总是在夏天的午后突然下起很大的暴雨。有时在宿舍睡午觉，忽然就被一个响雷惊醒，然后就再也无心睡觉，只能躺在那里听雨声。”

　　这是夏春第一次和他讲这么多话，她讲话很慢，声音也有些低，就和她的脸一样，好像总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沈一宇问：“你觉得雨的声音是怎样的？”

　　夏春想了好久，像是对自己的答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她说：“我总觉得，下雨的声音，好像就是心动的声音。”

　　沈一宇不可置信地扭过头去看夏春，却见她好像沉浸在了自己的答案和眼前的大雨中，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沈一宇有这样的预感，在她的答案背后，分明有一个具体的人或者一段具体的故事。只是他不确定，那是过去式，还是现在时，亦或将来时？

　　“小宇！”沈一宇正沉思，就听见有人叫他，回头去看原来是陈飞南，想必也是沈定叫他过来的。这家伙在家里就这么叫他，故意显出和他亲近，真是烦人。

　　他不愿向夏春介绍陈飞南，可是她已经站了起来，看到他朝他们走近。他只好也站了起来，淡淡地说了句，“这是日新的总经理，陈飞南”。只见夏春听完猛地抬头看向他，又把目光转向陈飞南，便定格不动了。陈飞南站定看到夏春后仿佛也有些吃惊，只听沈一宇继续介绍，“这是华文社的编辑夏春”。

　　电光火石间，陈飞南脑海中闪现出无数疑问。他是知道夏春的身份和样貌的，沈一宇没介绍他就认出了她。只是她为何会出现在沈家，还和沈一宇单独坐在一起聊天？她应该还不知道自己的准确身份和完整姓名，她会把自己和那个飞南联系在一起吗？短短的瞬间，陈飞南已经有了决断。他朝夏春伸出手，像所有初识的人那样微笑说道：“夏小姐你好，我是陈飞南，初次见面，幸会。”

　　夏春也蒙了。他是那个飞南吗？名字这样相像的几率到底有多高？沈一宇见夏春没有反应，也觉察出两人之间有些诡异的气氛。他正准备问，就见夏春握了下陈飞南的手，淡淡地说了句：“我是夏春，久闻陈总大名，幸会了。”

　　久闻大名？沈一宇觉得夏春说的一点也不像客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