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念你》芙蓉药

4、梦里

　　远处的两人压根看不到他们的对话。
　　顾唯清楚地看见白荣手臂的血液，声音隐不去担心，“要不要让他们停。”
　　顾童白皱紧眉毛，先让顾唯不要慌。这个视觉，能直观地看到欧的变化。他似乎被伤到背脊，还挺严重。

　　可是，她现在不能喊停。欧和白荣自尊心强，绝对不允许打架一半就不打了。
　　可是，他们都受伤了，她喊停，也是可以的吧。
　　可是，他们不会给的。
　　顾童白忧心不已。

　　突然，她眼前一惊，全然不顾脑海的顾虑，飞起到半空，在空中滑过一道亮光，泉水池的清水倾倒入欧的身体上。
　　欧身子湿透。他为了图方便，特地剃了个光头，清水从他光滑的脑袋落下，淌过额头，眼睛，羽扇般的睫毛，鼻子嘴巴，将他的容貌清洗一遍。
　　欧自从来仙子殿，就改穿中山装，今天是个例外，就穿了件单薄的长袖和黑裤，如今也淋湿完了。衣服贴紧身体，勾勒出瘦小的身材。

　　顾童白到欧的身边，“你怎么样。”
　　欧抹掉脸上的水，倾盆大水都无法平息他的怒火，“你干什么。”
　　她干什么，要是没有她，欧就差点走火入魔了。顾童白忍不住发火，“决斗归决斗，你险些冒险你知不知道。”
　　欧怒意腾腾，辩驳说：“没有！”
　　顾童白眼里阴阴，凌厉说：“我看到了，你想用仙气。”
　　欧丝毫不觉得不妥，“那又怎样，我用仙气很正常不过。”

　　正常？他是想为了一个决斗葬送自己嘛。顾童白暴怒，“你都无法全然控制好你的仙气，你就敢轻率使用。你是觉得很厉害，还是你又想继续沉睡。四千多年，这仙气才好不容易跟你才有熟悉感，你倒好，没讨好人家之前，就想将人家归为己有。欧，你太自大了！”
　　欧眼里复杂，仍旧觉得无错，“可我不用仙气，我就打不赢他。”
　　打不赢就服输嘛，输了就是输了，又不会掉块肉。“那又怎样，这次打不过下次可以继续打。总会打赢的那一天。”
　　“不需要。我一次就可以了。”
　　一次，要真的可以，她都站远处拍手叫好了。“要你真有实力，不用仙气也能赢。”

　　顾唯见形势不妙，赶忙上前劝慰，“别这样，欧还小，难免好胜心强。”
　　“好胜心强，那也得有真本事。”
　　顾唯笑说：“好啦。欧也知道错了，你别气了。”
　　顾唯用眼神暗示欧，快道歉，道歉就完事了。
　　欧无视掉顾唯的请求。

　　不知悔改的孩子。叫他不要伤害到自己，愣是不听，非得搞伤自己才乐意。顾童白眸子墨黑如同深潭，“唯唯，带阿荣回去包扎一下。”
　　顾唯立马反应过来，“好。”也不过几秒的事情，拉着白荣驾着腾雾瞬间消失。
　　顾童白盯着欧几秒钟，叹口气，拿出一块干毛巾擦拭他，“别感冒了。”
　　欧没有接过，直径站起来，一声不吭直接走人。
　　所以，她是被人抛弃了？
　　她好心帮他擦水，他反倒不领情，还甩脸色？
　　哇，这个儿子养得，她实在是没地位了。
　　…………
　　回到仙子殿，顾童白也没有见着欧。
　　哼，不见她？她还不想你呢。
　　这一股闷气，一直闷到夜深人静。顾童白侧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一半是这股气压根无法入睡，一半是饿着慌入不了眠。

　　她自认为这几日跟欧相处不错，也相互了解不少，只是没料想到，欧的脾气如此臭，臭的比臭豆腐还臭。
　　虽然这次比赛，是她错在先。可是起点是为了他好，他怎么就不领情呢。
　　万一，他没控制好，仙气翻身做主人，他就自毁人亡了。
　　就算他能降得住白帝的仙气，还运用到自己手里，那也没必要嘛。比赛比赛，友谊第一，输赢其次嘛。
　　他都已经受伤了，还想着赢白荣。要是他丁点伤害都没有，她会一直打气直到他获胜。她都搭上一个仙橙了，会不想他赢吗？
　　她明明在上场前，千叮万嘱咐，不能受伤！他压根就把她的话当耳旁风嘛。
　　伤到自己，她这个做母亲的肯定心疼，接下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
　　她又不会照顾人，更不会下厨。他受伤，需卧床养病，她就得承包两个人的伙食，她哪能行哦。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顾童白用被子捂住脑袋，愈发觉得，这个母亲，真心不好做。
　　耳里传来外头敲门的声响，很轻微。顾童白坐起身子，探头看两眼。
　　这个时间点，谁会来。

　　“你睡了吗？”欧奶声奶气的声音传出。
　　是欧。顾童白欣喜若狂，不行不行，得收敛，不能暴露。她拍两下脸庞，润了润嗓子，清声说：“还没。”
　　“出来吃饭。”欧说完，脚步声紧随其后。
　　这就走人了？这么干脆的？顾童白重重哼两声，儿子太冷酷，源头皆是母亲。

　　欧开口跟她说话，说明他不生气了吧。嗯，应该不气了。还知道她没吃饭，特地在这个点煮东西给她吃，真好。
　　有个儿子……还是好的。

　　欧煮了两碗清汤面，在她那碗多放了几片肉几片菜。
　　顾童白顿时感动不已，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讲话。
　　黑幕下的两人，影子靠得很近，一抬手就能触碰到对方。今日的夜光不算过于明亮，倒也能看清对方的容颜神态。
　　欧背对着夜光，交织在黑夜中，眼睛晦暗，张开嘴，一字一句，咬字清楚，“对不起。”
　　顾童白吸着一口面，有些愣住。他在跟她道歉嘛。“嗯……”
　　欧垂下眼帘，遮不住深入眼底的歉意，“今日是我太冲动了。”
　　确实冲动。顾童白放下筷子，咳了一声，摆正家长姿态，“知道为什么我生气吗？”
　　欧眼珠子幽暗漆黑，没有看她，细小的五指握住，“我答应过你，会保护好自己。我食言了。”

　　原来他还是知道的。顾童白顿时心也软下来，也罢，欧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天真好胜不失几分倔强，在正常不过了。她要是还生气摆脸色，那别做神仙了。
　　顾童白语气温柔，“我也跟你说声对不起。今天我也冲动了。”
　　欧抬起头，无一丝波澜，“你没错，不用道歉。”
　　还是得道歉。“我今天用水泼你，还骂你，是该跟你道歉的。”她怎么感觉，今天做了好多坏事。
　　欧思考两秒，点头说：“哦。那是该道歉。”

　　她也就顺着你话讲讲而已，不是想让你当真。误会解开，欧又变回以为的毒少。顾童白无奈说：“行啦。你道歉，我道歉，我们算是和解了吧。”
　　算是吧。欧点头，“嗯。”
　　顾童白伸手放在他面前，眼睛晶莹澄澈，“那，你还会跟以前一样做饭，照顾我吧。”
　　他是不指望顾童白能够做这些了。“嗯。”
　　保住三餐，保住儿子。

　　顾童白将手虚虚握住，伸出小指，“那，你能跟我保证，以后不随便伤害自己吗？”
　　他要学法术，怎么可能不伤到自己。欧轻笑说：“不能保证的话，怎么办。”
　　怎么不能保证了。顾童白脸色一变，恶狠狠说：“不行，这条一定得保证。”
　　欧笑意不减，“为什么。”
　　顾童白不经思索，“因为我会担心。”肯定得担心，担心他的身体，担心她的三餐。
　　欧身体一震，眼底密密麻麻的情绪交集一处，令人看不透猜不明。

　　顾童白略显着急，“快点说，能不能。”
　　欧伸出小指，勾住她，“好。我答应你。”
　　两人小指勾住，拇指对着一按，誓言成立。
　　顾童白在他稚嫩的脸上一捏，万分满意，“这才是我好儿子嘛。”
　　欧神色霎时冷漠，毫无感情。

　　一碗面下肚，什么烦恼什么忧愁，统统烟消云散。欧收拾好碗筷，准备拿去洗。
　　顾童白拦住欧，盈盈一笑，“我来我来。你去休息吧。”
　　欧蹙眉，“这一向不是我做吗？”
　　谁规定这些东西就是你做的了。“我这不是心疼你嘛。你早上累着了，晚上还得给我煮面，现在还让你洗碗。我实在过意不去。”
　　欧狐疑撇两眼她，“你脑子吃饱吃傻了？”
　　顾童白收起那微弱的怜悯，罢了罢了，难得想做点事，还被人骂一句。“我在你眼里，就是冠着“好吃懒做”四个字，其余的啥都没有了？”
　　欧直率坦诚说：“差不多。偶然会虚伪的夸两句。”
　　差不多！虚伪的夸两句！

　　她看欧这么勤奋地准备三餐，尽心尽力照顾她，她表扬两句，想着可以增强他的自信心，也为他以后找妻子打基础。他倒好，把她的赞美之话当成虚假做样。
　　太苦，苦的唇舌发涩。

　　顾童白决定改变欧对她的看法，“你放下，我去洗。我就不信了，我还不能洗两个碗。”
　　欧依着她的话放下，突然扯开话题，“我今天受伤了。”
　　她知道啊，不用他提醒。“嗯。”
　　欧语气低低，含着不少委屈，“可是我擦不到药。”
　　对哦，他伤到背，自己很难处理伤口。看这伤口把他疼得，都开始走悲惨路线。她身为母亲，有义务帮他擦药。
　　顾童白也无暇顾及那两个碗，两双筷子，“走吧，去我屋子，我给你上药。”
　　欧眉心一跳，稍稍愕然，“不能去我屋子吗？”
　　药在她屋子里，来来回回多麻烦。“你屋子里有药吗？”
　　欧几分不情愿，依旧诚恳说：“没有。”
　　顾童白笑说：“那走吧。”

　　两人并排走回主殿。稀疏的夜光下，树影婆娑，两人的身影交缠一起，密不可分。
　　欧褪去上半身，趴在床上。他神情古怪，若有若无的不自然。
　　顾童白拿出一瓶药膏。这药膏被她藏在角落，几乎都快忘却。上一回用它，还是白荣受伤。这药膏陪伴她多年，原是那只老凤凰总是在天上地下寻人打架，虽说她武力高强，法术无边，可到底是个女孩子，皮肤细滑，总会不经意留下伤痕。
　　于是为了让那只老凤凰看起来不像是野孩子，她特地去人间走遍，才寻得这药膏的秘方。

　　顾童白坐在欧的身侧，他背部上的伤痕格外刺眼，触目惊心。类似一块长方形，中间还多出一条横纹。这条条框框，边边角角，没有一处不是血肉模糊。
　　也不知欧忍了多久，背部上的血早已凝固，混着细碎的皮肉，成了一道道心惊胆颤的血痕。
　　顾童白有些看不下去，泪水不争气地往眼里涌，她鼻子抽了抽，哽咽说：“还疼不。”
　　疼痛的巅峰早已过去，现在只是连绵不绝的痛觉。欧淡淡说：“还好。我不疼的，你别哭。”
　　她也不想哭，眼泪不受控制啊。她还跟他怄气，有什么好气的。亏得人家还把她当母亲，先低个头认错，不然她这股闷气一直到明天，他的背定然是不能要了。
　　顾童白抽泣，“对不起对不起。”
　　欧咧嘴轻笑，“真没事。快涂吧。”

　　怕药膏刺激他，顾童白上药格外的小心，触及伤口，也只是飘然拂过，手指皮肤都不敢触碰到。这药膏涂上去，刚开始会觉得凉爽，而后效果一上来，就觉得燥热。
　　顾童白涂完盖紧盖子，等了几分钟，药膏从乳白色化为透明，伤口周围也微微泛红。她伸手在伤口侧边一摸，烫呼烫呼的。药效开始了。
　　也不知道欧能不能受得了。“怎么样，感觉如何。”
　　欧闭着双眼，脸色没什么改变，“还好，就是热。”
　　顾童白得一把扇子，“要不要帮你扇扇风。”
　　欧轻声说：“好。”

　　她扇风的力度控制刚刚好，轻微的风略过肌肤，悄然降下他的温度。“可以吗？”
　　“嗯。”欧的声音细如蚊蚁，渐渐隐没在诺大的屋子里。
　　也不知道扇了多久，顾童白打了个哈欠，放下扇子，向前一看。
　　欧睡熟了。
　　均匀的呼吸声，闭紧的双眼，他撑着下巴，脸颊白滚滚的肉团搁在手背上，可爱无边。
　　“晚安，小小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