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攀天 ...
-
俨朝作为一个绵延数百年的正统王朝,横跨东西,民殷国富,历代皇帝任上都爱搞一搞基础建设。
于是在泰安南郊靠着滽水边,围绕宣苏山修的行宫越来越多,最后成了一个建筑群落,被当朝皇帝封了个名号,落辰园。
年轻的皇帝正乘着摆渡船,顺着园里的无涛湖去看刚修好落成的攀天楼。
船上陪同着观星司的监正何添,何添的长相很满足天下人对修仙道人的想象,仙风道骨,只是太年轻了些,还没有蓄起胡子。
何添长得清心寡欲,性格一点就着,他压抑着怒火,继续恭谦地对皇帝说,“陛下,微臣私以为,望南山异象绝不只是妖族作乱这么简单,陛下为何相信民间说辞,也不相信臣等?”
皇帝正十分悠哉游哉地赏花赏美人,闻言笑道,“朕就知道,爱卿心里不满。”
何添连忙想解释,皇帝一挥手制止了他,收了隔岸观花的兴致,转头对着何添道:“那卿以为如何?”
何添道:“臣常观天象,是故臣以为,泰安无故一场大雪,遮掩了煞星的痕迹。”
皇帝道:“哦?这么说来,卿什么都没发现,朕失望得紧啊。”
何添声音高了两分,他压不住自己地语速,又急又快地道:“陛下,臣虽不得见那日星象,可用星盘推演得知,天柱崩而四辅星动,这是百年难有之变数,陛下!”
皇帝笑着安慰他:“朕自有主张,你司天监五官正可都是道门中人,爱卿还信不过你们苍数派自己人吗?”
三言两语间,水榭里凭空一座金碧辉煌的楼阁参天而立,门匾皇帝镀着陛下亲手写就的两个大字:攀天。
一众人登岸,皇帝留侍卫在外把守,同何添两人进入攀天楼内,皇帝颇感慨地看着楼中繁复精美的陈设,同何添道:“工匠们这是以历代先帝之心度朕。”
何添满腹心事,闻言附和了一声,没接话。
两人登至楼顶,自此楼顶远眺,一如登山远望,饱览落辰园之美景,一幢幢亭台楼阁尽收眼底,平视可见巍峨耸入云间的宣苏山,心情不佳的何添身处其地,都一感天地之广阔,连带着缓解几分燥郁之情。
皇帝双手背在身后,他着便服,看起来平和近人。
两人站在楼顶,何添止不住向下去望那片美不胜收之景,皇帝却自始至终抬头看着云天,空白辽阔,望之不尽。
半晌,皇帝开口道:“自此楼观天,果真清晰百倍,今后,除了朕,特许爱卿与司天监五官正登临此楼,以观天地星象。”
五官正分为春夏秋冬中五个官正,往日主管礼法和祭祀,被皇帝重新任命,并入了司天监,主掌四时,任命的五个人都出身苍数派,一个被戏称为天下神棍,尽出于此的门派。
五官正作为此次行动主力兼任长官,二十二人沿着望南山山道反复逡巡了好几圈,均是一无所获。
为首的中官正捋了一把花白的长胡,神秘莫测地道:“此地卧龙盘虎,深不可测,老夫以为...”春官正暗自拿胳膊肘怼他,“咳,下官以为,天色已晚,不如我们现在回去,将情况讲于陛下。”
四官正皆应声附和,余下有几人并非出自司天监,对这群老神棍的本事十分不服,但他们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只得随声附和,班师回府。
无巧不成书,几人行至山脚时,撞见一个匆忙进山的年轻人。
因为并未封山审查的原因,一路上他们也遇到不少游玩赏景的人,可所遇的这个年轻人,驾着马,马上驮着大包小包,一看就是来找人的,这就新鲜了。
中官正看到便迎了上去,笑眯眯地冲这个年轻人问好,他看起来慈眉善目,配上宽袖大衫,透着股超纲的仙气,于是这个年轻人十分友好地道:“回老先生,在下乃是寻访故人。”
黄子归同父亲商队到泰安交货,时不时想起季衡,总觉得自己当时表现不妥,怠慢了高人,于是这几日总想着上山再寻季衡。
燕城黄家在燕城可谓地头蛇,但到了京都,便事事都得盘着,有什么消息往往也传不进他们耳朵里,是以黄子归并不知晓皇帝派了司天监一众人来望南山查探,他只道是最近登山的人多了些,没想太深。
中官正笑意盈盈地朝黄子归道:“年轻人,老夫观你面相甚佳,虽难免遇上些磨难,但定能大富大贵,是上上吉象!”
黄子归心中诧异,但行商之人本身也爱听这类吉祥话,便拱手相谢。
春官正熟练而无奈地走上前,接过中官正的话头,问道:“小兄弟看起来颇为富贵,为何要来这山里探亲?”
这二十二个人并未穿官服,而是脚踩木屐,褒衣博带,倒更像是组团来踏青的中老年旅行团。
黄子归依旧谨慎了起来,他想了想,答道:“在下并非来探亲,不过在下商旅之人,来看看往日里结交的一位朋友。”
春官正点点头道:“既如此,天色已晚,我们也不好拦着小兄弟,望小兄弟诸事顺利,咱们就此别过”,说完拉着中官正的袖子就往回走,黄子归点头道了声谢,牵着马便上山去了。
中官正被拽着回去,倒也不怪春官正,甫一回到众人中间,便道自己改了主意,要跟着黄子归进去瞧瞧。
本就不甚服气的几人听了直接炸了锅,都是有头有脸的官职无缘无故去干跟踪人的事,脸都没处丢的。
中官正既不多解释也不加以强迫,这几个人于是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心里盘算着回去要好好参上一笔。
余下二九之数,俱是平素共事磨合惯了的,彼此相熟,多少明白点中官正的意思,冬官正为众人布了术法,一行人便跟在黄子归身后又进了山。
黄子归其人有几个心眼,也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方才遇到的几位老人跟踪,他绕了几圈弯路,才摸到无字界碑处。
那块儿无字的石头静悄悄的立在那,攀着些绿藓,毫无特别之处。
中官正眼睛有点花,他眯着眼仔细瞧了瞧,朝跟在一旁的春官正说:“奉祁,你看那块石头,之前全然没发现,是有点古怪。”
春官正回他:“结合山川走势与周围布局,这石碑有点形似掩尘阵的阵眼。”说完自己都有点诧异,“这也是位人才,居然会想到用遮掩灰尘的阵法来隐匿行迹。”
黄子归在界碑处等了又等,季衡始终没有出现,他想了想,把马背上的货物卸了下来,放在石碑附近,而后牵着马离开了。
秋官正性子直,直接就想动手拦下黄子归,被中官正制止,中官正摇摇头道:“我观此子纯善,身上不沾邪祟因果,又兼具修道的品性天赋,应与之前的异象并无联系。”
春官正是研究阵法的好手,以他为先,仔细绕着界碑看了又看,边惊奇地说:“此阵精妙,所建依托自然,我们之前路过至少四次,却没有半点察觉,反而不如一个敏锐点的普通人。”
中官正从怀里摸出星盘,星盘是苍数教的特有法器,可勘破魍魉迷阵,其内刻八方,隐喻方位,上含星象,对应五行。
中官正拿着星盘对准石碑,隐约现出一线光亮,指了个大概方向,众人顺其指引进了竹林。
此时季衡还在悠悠闲闲地吹着曲活泼的小调,偶尔停下,指点白殊衍识辨药草。
这几日他教了白殊衍不少医道相关的知识,如修医者重德行,轻武艺,是以历来有志向的修医道者都入了崇丹门,以求内外兼修。
季衡是散修,向来散漫,但也正因为没有加入崇丹门,所学有限,只是较常人天赋出众了些,自学了点医术和阵法,又因走江湖偶尔会遇到些贼人,轻身功夫极好。
白殊衍虽然对医道完全没有半点兴趣,但对季衡言听计从,他也真是个习武的天才,明明季衡给他的是正统医书,他却能对着人体穴位图,道出杀人损命的招数,季衡也不去管他,只象征性地提点两句,大有任其发展的意思。
这边五官正一众人依稀听到了悠扬清脆的笛音,中官正摸着长须,驻足聆听了一会。
其他人不敢贸然行动,纷纷跟着停了下来。
一路上都沉默不言的夏官正突然道:“这里没有妖气,但有很强的魔气。”
话音一落,众人均警觉起来,携带兵器的甚至直接拔出了武器。
原先在众人眼中静谧祥和的竹林,现下再看,俨然一副邪魔诡异之感,就连入耳仙气飘渺的笛音都变了调,随风舞动的竹叶都像是邪魔的爪牙。
中官正难免叹了气,身后一众人都在等他的指示,他道:“陛下有令,剿灭妖邪,而如今事关魔道,我等不能袖手,奉祁,你带上两人,先回去禀明陛下,其余人与我共抗魔物。”
春官正领了命令,在队伍里只挑了一人,与中官正道了声保重,十分利落地走了。
中官正脚伐稳健,拿着星盘一路在不少地方勾勾画画,折竹布阵,走在最前面,左右跟着秋官正和冬官正,身后众人持武器警惕地盯着周围,以极慢的速度走出了竹林。
季衡刚收了笛音,跟出现在眼前的一众人正对上了眼。
夏官正低语道:“正是此人,身上魔气之重,我生平仅见。”
秋官正手按上了随身携带的小刀,中官正谨慎地朝季衡道:“先生是一人独居此处?”
季衡抬手,竹舍大门碰的一声合起,而后驴唇不对马嘴地接口道:“我觉得我们可能有些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