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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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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遇到再轻微的磕碰都或许会一命呜呼,可精神却意外的坚韧,即使遇到再大的刺激,都有重新爬起来的可能。”
冯矫躺在床上,大脑内不断闪过这句大学时代在游戏论坛里看到的话。当年发出这条评论的老哥意在唏嘘某区玩家不断总结过去失败案例,顽强不息挑战Boss的游戏精神,如今的冯矫想起这句话,一头塞进枕头里,只觉得电子游戏和穿越电视剧净他妈扯淡。
“粥喝吗?”,徐小安女士在房间外关切她精神状况不太稳定的儿子,“正好家里还有儿童肉松。你吃吗?”
“不喝粥,我想吃泡饭,冰箱里的冷饭泡热水。咸鸭蛋还有吗?”
冯矫打开房门加了一句,“妈我真没事,儿童肉松实在没人吃就送外婆家吧。我真不爱吃。”
徐小安女士瞥了一眼回道:“咸鸭蛋没有了啊,让你爸回来时候带几个。肉松都开了包装了还怎么给人,将就吃吧,吃点肉补补。哪个小伙子和你似的,站太阳底下没一会儿就瘫地下了。”
“这个哪算肉啊……”
徐小安女士风风火火地踏出了家门,身为工作组长,一周的工作还等着她来收尾,疑似中暑而送回家休息的儿子被她马上抛掷脑后。冯矫认命地打开橱柜,拿出超市透明散装袋里的儿童肉松,躺倒在空调底下的沙发上干嚼起来,顺带开始复盘他这十年来的记忆。
高中:混日子;大学:混日子;上班:混日子;加班:加倍混日子。
影视作品和人的幻想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人的想象往往过于顺利,缺乏基本的戏剧冲突。就拿穿越这件事来说吧,影视作品里的穿越大多以人在无预告的前提下进行,主人公借此展开一系列罗曼蒂克的冒险史;而在人的幻想里,大部分人都在已知会穿越的前提下进行行动,由此走上一条畅通无比的人生赢家之路。
冯矫当然属于大部分人。
他以前也做过穿越回从前的美梦,但基于个人想象力有限,也不过是在“穿越回幼儿园做神童”和“穿越回彩票开奖前做百万富翁”,这两个朴实无华的愿望里徘徊。
现当真一朝穿越,冯矫倒是没什么想要实现的野心了。
就按现在不思进取的生活态度走下去,随波逐流着过日子,或许也没什么不好。绚烂壮阔的机遇不是留给他这样的人的,冯矫在生活的磨砺里已然发觉自己并不是什么当主角的料。改写人生的机会是很迷人,但一不小心也可能就此跌入万劫不复之渊。
——既然如此就顺心如意地重走一遍走过的路吧,只是这一次要早点开始换防脱洗发水。
冯矫立下如此豪言壮志,心说要不要把这句话写下来挂在房间墙上。内心的思想工作做好了,身体的日常维护工作忘得一干二净。肉松渣渣吃不饱,冯矫的肚子开始咕咕叫起来。
他从沙发上狗刨下来,再次打开放口粮的橱柜,里面的食物保质期都写着乍一看会吓他一大跳的日子。冯矫左右翻找,突然发现一包在十年后早已停产的榛子威化。
因为销量不佳,这个牌子在冯矫念大二的时候就彻底退出亚洲市场,回到它的欧洲老家拥抱老顾客去了。冯矫上学那会儿嘴瘾还是很重的,偶尔想起来了就只能上网找代购,实在是找不着了就只能拜托他唯一的留学生朋友——屈凑川。
冯矫想到屈凑川,又一次脑中一嗡。
这次他站住了。
冯矫没有办法解释自己突如其来的四肢一软,只好将其推脱成中暑。他甚至没法解释给扶他回教室的屈凑川听,自己的意乱心慌其实全是因为他。
屈凑川的人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痛快的不得了,他神采奕奕地踏上了飞往德国的航班,在那里照样活得像个人生赢家。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成就一段传奇时,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了异国他乡的山岭间,找不回来尸体所以最后连追悼会也没有办。昔日风云人物就此退出舞台。
平心而论,屈凑川的意外身亡,带给冯矫的意外其实远大于哀伤。冯矫出现在屈凑川墓前的身份是高中同学代表,连友人也算不上。
他们之间的友谊并不是绵长且珍贵的那种,而是最普通,最容易被替换的那种。话虽如此,看见一个注定要英年早逝的人突然出现你面前,你还是会被震惊,如此强健的生命力居然已是日薄西山。
“你们班主任打电话来慰问你了,问你明天还去上课吗?我说你没事,明天一定准时到校。”
“知道啦。明天我早点去,要不还得被体罚。”
“叫你门口站几分钟就叫体罚学生啊,还是你身体太弱了。冰箱里还有涪陵榨菜啊!你记得也拿出来吃。”
“在哪儿啊我怎么找不到。”
“就在左边最下面那个格挡啊,你昨天晚上还拿出来吃了!”
“啊啊找到了,我看见了。妈不说了,没事我先挂了啊。”
冯矫砰一记关上冰箱门,榨菜其实没找到,他懒得去找。徐小安女士忘性大,转头就不记得这事。冯矫的人生也不需要比找出一包榨菜更大的执念,更罔论这执念会左右他人生死。
——我什么都改变不了的。
冯矫随即将此事彻底抛之脑后,磕破咸鸭蛋壳,开始往冷米饭碗里倒入热水。
正式开学那天,冯矫起了个大早。六点半就从家里出发,一路上拉拉杂杂的早餐买了一堆,大饼油条豆腐脑煎饼果子鸡蛋灌饼生煎烧卖小笼包,全是市区街道整改后买不到的小摊贩早点。一下子没刹住车,买得实在太多,等到了教室里,坐在他隔壁的孔泱盯着他桌上摆着的那一堆,诧异道:“胃口那么好啊?”
“还,还行。你吃吗?”
“我吃。”孔泱毫不客气,“能吃那个煎饼果子吗?”
冯矫伸手一递,“别客气。咱俩今天开始就是新同桌了。还想吃什么自己拿。”
他刚说完孔泱就再拿了一盒小笼包一袋烧卖,想了想又选了杯豆腐脑。冯矫心想这姑娘胃口可真不小。
她插入吸管后深吸一大口,道谢完开始和冯矫聊起天来。
“其实你不用来这么早的,戴老师昨天说得全是气话,连他自己也肯定忘了。”
“嗯?”冯矫嘴里塞着油条,“什么?”
“他不是让几个昨天罚站的同学今天提早到校挨训嘛。”孔泱振振有词,“其实不到也没事,他根本不会记得的。”
冯矫压根不知道这件事,“欸这样啊,那你今天怎么也来这么早。”
教室后的挂钟时间刚过六点二十,离正经到校时间还差了一个多点,此时教室里只有冯孔二人吃得兴高采烈,整间屋子里满是早点味儿。
“我猜昨天放学后他们应该忘记锁门了,今天就想早点来一个人待会儿。”孔泱咬下一口煎饼果子,“呃我不是在说你早来不好。”
“那你算得挺准啊。”冯矫没纠结她话里的尴尬,班里味儿实在太大了,他刚想起身开窗通风,李本渝就先他一步,冲进教室然后咵咵咵拉开了窗户透气。
“冯矫你快把英语翻译册给我,快快快,昨天你拍过来的照片漏了一页。还剩三句没写呢。”
李本渝一急就直接去掏冯矫的包,冯矫把身体前倾任他翻包,说:“现在抄还来得及吗,早餐吃么?”
“来得及来得及。”,李本渝不理会冯矫的盛情款待,一心猫在孔泱前面一张课桌上,这个位置比较隐蔽,进门也不会第一时间注意到,李本渝在那里一边抄一边喊冯矫帮他望风。
桌上的早餐还剩下两三件,冯矫已然吃不下了。眼见旁边盯着豆浆跃跃欲试的孔泱,他拿起塑封杯子和彩色吸管,放在她的桌子上。随后又拿起边上剩下的那块糍饭糕,招手问起刚刚进入教室的那位。
“萧禾,早饭吃吗?”
“谢啦,我刚在牛奶房买了面包。”萧禾话音一转,“我进校门时好像看见戴斌已经到办公室了,李本渝你抄作业小心点。”
“这大哥怎么来这么早!”李本渝怪叫。
“今天学校要开教职工会,他等会儿说不定都不进教室了。”
“嗯。”萧禾接过孔泱话头,“戴斌昨晚给我发消息,喊我今天早点到帮他代管一下开学的杂事。听他说是一直到上午第三节之前都肯定在开会吧。”
李本渝终于抄完,长呼一口气,把练习册一合,兴冲冲加入另外三人的谈话,“教职工会不都放学了开吗?怎么这次的时间这么体贴咱们呐。”
“据说是有学生会的人参加吧,所以开会时间放得早了点。”
“以前有学生参加不照样是放没课的日子开。萧禾你当班长之前也进过学生会吧,咱们高中的学生会纯属摆设,不就是为了拍两张照片。”
“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想临时说一下吧,昨天晚上收到消息的时候都晚上十二点半了。我本来都要睡了。以前从来没在这个点收到过戴斌的消息。”
刚才一直沉默的孔泱喝完了豆浆,从桌肚里摆出一包200抽的巨型抽纸,一下抽出四五张擦干净嘴巴和课桌面,缓缓低声道,“可能不是什么好事吧。”
“说得对!学校开学那能有好事吗?”李本渝为此次讨论定下了结案陈词。
即使没有好事发生,上学还是要继续上下去的。等七点一刻刚过,班里的人就熙熙攘攘开始多了起来。
冯矫昨天因为突然的“娇弱”,离校得早,当时并没有发现,他前面那张课桌属于屈凑川。
在冯矫记忆里不是这样的,他因为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优势,高中三年都注定要坐在最后一排,那时做他前桌的不是屈凑川,是另一个身高体重皆为190的彪形大汉。冯矫虽然更高,但气势上毫无优势可言,在课堂上因坐在大汉身后,被各科老师直接忽视。
那位大汉虽然人长得魁梧,但有一颗惨绿少年之心,常年用发蜡为自己打造出各款风度翩翩的油头,妄图以此来博得女生们的青睐。冯矫嘴上不说,可心里却在惋惜他这全是无用功。既然学校里已有了屈凑川这样的芝兰玉树,他们这种普通人还是乖乖当绿叶就好。
如今这棵芝兰玉树被直接栽在了他家门前。
屈凑川单肩背着一只的帆布料黑包,左手食指划开课椅,笑着和冯矫他们打着招呼。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昨天扶你回教室,戴斌都吓坏了。”
他还想说什么,被身后拿着长信封和班级名单的男同学叫住,喊他交今年的杂物费。
屈凑川从黑钱夹里掏出三百,“抱歉,这会儿没有零的。”
“现在找不开啊,等会儿我再来找吧。”
“没事,辛苦你了啊。”
等这男同学兜完一圈收好钱,再找完零头。第一节课就将将要过去了,随后的几节课也就在这么随意中荡过去了。
萧禾身为班长,算比较和蔼的那种,叫大家说话轻声就好,打电子游戏的那几位,记得戴耳机。他自己当然也放松了起来,英语课边背单词书边吃他早上剩下的面包边。
戴斌一直到下午第一节课结束后才出现,正言厉色,教工大会的内容显然不太愉快。戴斌一天的课程计划被打散,心里更是堵了一股怒气。放学布置完作业后,把这一腔怒火全扔到了学生头上。
“上学都不带脑子的对不对!班里收个杂物费都能有四个人忘带钱!别的班今天全交齐了,就咱们班还得等一天再交。”
戴斌越说越气,“都有谁没交啊,全站起来!”
冯矫没想到连萧禾也会忘记带钱,他是班长,杀鸡儆猴,被骂得最惨。
“对不起啊老师,我今天忘记带钱包了。”
“千叮咛万嘱咐还能忘!萧禾你做事情多用点心啊!”
李本渝紧赶慢赶抄得作业在戴斌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了,他上学不认真,包里空空荡荡的,随手一抓包就和冯矫往外跑了。
“你这次是运气好,要是今天戴斌没气晕了,估计还是要留下来重写的。”
“萧禾也是背,不就忘带个钱包吗?至于给人一顿骂么。”
“不对啊。”李本渝停住脚步,“萧禾今天不是带钱包了吗?”
他接着说,“他明明带了啊,今天早上,不是还拿钱买了袋面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