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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6 人走茶凉

      “走了。”宴酒将剩下的伤药留给他,拉开牢门,“好好养伤。”
      最后一面了,往后她不会再来看他了。
      回想过去,她所计划的事情大部分都未按照她所期待的进展下去,宴酒苦笑,果然不该做任何计划,总会出现各种变故。
      她想保住真岚的温暖阳光,于是拼命保住了他母亲的性命,结果却因后面种种事件反倒将纯真少年变成了心有黑暗的帝王。
      她想化解空海之仇,她将那个满身戾气仇恨的少年带上白塔,亲自教授她所学所得所有,她希望那个鲛人能走向另一条不那么艰难的道路,然而事实上,她却将鲛人推向更黑暗的深渊。
      回首过去,她彷佛做了好多好多事情,却一事无成。也或许,她该随波逐流,而非随心所欲。
      这般想着,只觉无数疲惫怠倦席卷而来,全盘皆被否认的苦果反噬自身,宴酒只觉几乎失力倒地不起。
      “我没有碰她。”席地而坐的鲛人忽然站起来一把扯住她的手臂,一字一顿对着面前女子罕见解释,“她自己冲上来额头碰到了我,没躲开。”鲛人似乎想起当时情景,脸色厌恶,伸手使劲擦着嘴唇,风干的唇当即撕裂沁出血珠。
      手臂处鲛人所带来的触感,冰冷而疼痛,“我知道了。”少女语气无波无澜,苏摩皱眉不知在想些什么,手上的力慢慢减弱,宴酒得以挣脱。
      傀儡师看到她的举动,脸上冰冷之色愈发浓重,“那个白族小姐喜欢我的脸,你呢,你喜欢这张脸吗?”鲛人摸着自己的脸,嘲讽开口,“你不是曾经说过,只要我问,你便会回答。回答我!回答我!”苏摩势若疯狂,好似下一秒指甲便要划开那张漂亮精致的脸。
      “我喜欢你,苏摩。不是喜欢你的脸。
      宴酒拉住他的手放在身侧,“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你让我感觉真实。”她和鲛人一起生活了数年,她了解他更多的是因为书上,因而带了更多先入为主的感受,对他也是怀揣着复杂无比的情感。
      她没有朋友,如果要找一个,便是苏摩。
      她身边的人,都虚假而不诚。只有苏摩,无比真实,他心怀憎恨,自私恶毒,内心黑暗,说话阴阳怪气,那又怎么样,那就是真实的他,他不带着面具虚与委蛇对她,她便能接受这样真实的他。

      婚礼紧锣密鼓进行,这几日她呆在白塔之上,一直在考虑护送苏摩出云荒的人选,然而思虑几天,却无人可选。她自己都在嘲笑自己,在这里活了二十多年,竟然混到如此地步,没有一个可以信赖之人。
      “西京,肯定不会答应,估计都恨不得要为他的小师妹报仇了。”
      “尊渊师傅,应该叫尊渊剑圣,早就断绝关系十多年了。“
      “然后,没有人了啊。”
      “宴酒啊宴酒,你活得真失败呐。”
      “原先有尊渊师傅,可惜师傅不信你。后来有了个弟弟,弟弟也不信任你。”
      “然后,更没然后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好笑啊!”
      宴酒忍不住笑了起来,前来拜见的真岚和大司命听到女子癫狂之语,在稍远距离停住不敢前进。
      “皇姐是剑圣门下?为什么皇姐从未提过,西京也并不知皇姐存在?我记得当时承光帝是派尊渊剑圣去霍图部接我回帝都,为何最后去的只有皇姐?”真岚开口询问一侧大司命,少年似乎探寻到了多年前隐藏的某种秘密,却无法完整串联在一起。
      大司命有些尴尬,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当年宴酒殿下带回了眼前的少年,回到白塔后,少女这才昏倒过去,一病不起。他也是某日探访之时,在外室听到了思维混沌的少女胡乱之语,这才通过她的只言片语拼凑出真相。
      他或许是除了当事人之外,唯一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少女从来不对任何人说,很深很深地藏在心里。
      但大司命知道,少女的心中一直无法释怀这件事,烂成一道伤疤时时伴随着她,也因而数十年再无信任之人,孤单而固执,自成一座孤城。
      “当时尊渊剑圣误会宴酒殿下是要去霍图部杀了真岚殿下,师徒二人自此决裂,于是宴酒殿下便独身去了。”大司命思忖良久,终究告诉了已经长大的皇太子。
      原来心思黑暗的人,不是她,而是他啊。真岚心中只觉某个角落里,他在微弱而狰狞的抵抗着,然而顷刻之间,那处天地片片坍塌。

      皇太子的婚礼如期举行,婚典当天,真岚去到了太子妃所在神殿,白族少女穿着白色华服,安静地对他行礼,真岚随意坐下,百无聊赖等待着后面的册封盛典。
      也就是在这时,白族少女向他提出了要见那个鲛人,真岚扫视了珠帘面具下的贵族少女一眼,心里却没想到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白王竟然会有这样一个为了一时迷恋如此执着的女儿,她的父亲兄弟都在战场上为国家拼死拼活,不过终究是个不知政事的贵族小姐,真岚笑了笑,允诺了。
      他们在偏殿见面,真岚在神殿呆了一会儿,册封大典还有一段时间,少年实在无趣,这才起身去往宴酒所在。宴酒看到他过来,显然有些惊讶,片刻后她便猜测到了某种可怕的设想。
      “你是不是答应白璎单独见苏摩了?”宴酒问懒坐着的皇太子,她几日前早就叮嘱过少年殿下,禁止任何人去打扰鲛人。
      “嗯啊,她要跟那个鲛人告别,不是什么大事情,我便允了。”皇太子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似乎忘记了自己答应过什么。
      宴酒当即拉起他奔向二人的见面处,他们进去的时候,正巧听到鲛人神色冷峭地站在厅中央,恶毒而玩味地说出让白族少女孤注一掷跳下高塔的话。
      “跳下去,我就相信你。”
      白族少女轻声回他,“好。”然后伸开双臂,毫不犹豫向后仰身,从白玉栏杆边坠落了下去。
      真岚心神俱裂,匆忙之中只拉住了她的袖子,而后嗤啦一声断裂开,衣服带子早就被割断,那个身着华服的少女安静表面下叛逆坚韧的性格在此刻一览无余,身子轻飘飘落下,却在虚空中被定住,白璎大惊失色,真岚趁着空当赶紧拉她上来。
      宴酒脸色有些苍白,刚才她用了术法勉力定住了飘飘欲坠的贵族小姐,甚至制造了结界确保下面的人不会看到空桑太子妃大婚之日以坠天向一个鲛人示爱。
      女子有些怨念的看着她和真岚,轻轻叹气,“二位殿下何必要救我呢。”复又看着面前一动未动的傀儡师,爱恋般细语,“这下你可相信我了吧,苏摩。”
      宴酒当即忍不住狠狠扇了她一巴掌,白族少女被打倒在地,右脸迅速红肿起来,她捂着脸,似乎不敢置信冷漠高贵的空桑殿下会做出如此不雅举动。

      “一巴掌,真是太便宜你了。”她看着贵族少女,低下身子捏住白璎的下颌,幽深黑色的眼睛里满是鄙夷,白璎看到她的眼神和傀儡师看她的如出一辙,不屑而蔑视,彷佛根本不配入她的眼。
      “白王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都可以颐养天年的年纪,还要披襟戴甲上阵杀敌,哦,对了,我跟他一起打了三年的仗,好几次在战场上身负重伤,我都以为他活不下来了,不知哪来的毅力一次次从鬼门关里爬出来,还真不如当时战死沙场啊。他的女儿在帝都整日养尊处优,悲秋怜月,自怨自艾的不行,被一个鲛人迷得脑子进水,还要当着全天下人的面跳下白塔。真是好啊!”
      “你父亲在下面满怀期待看你大婚,你的族民在国难之时聚在一起祝贺你,你的亲友兄弟在帝都最外围日夜不休的防范冰族入侵不知生死,你身为白之一族一员,白王的女儿,未来的白王,空桑的太子妃,剑圣门下的弟子,你做过什么?你想跳下去让那些人为你颜面尽失,让前线战士军心涣散,让白族青族因你内乱,让仅存的帝都民众惶惶不安,然后冰族一鼓作气杀入帝都血洗空桑,亡国灭种,成全你那自以为是愚蠢无比的单恋?\"
      “你想死,可以啊,去战场上把你的父兄替下来,你去死,让挣扎着想活下来的人活着!空桑都要亡国了,亡国了,你听明白了吗,尊贵聪慧无上的白璎郡主!”
      宴酒鲜少喜形于色,更甚少暴怒至此,只是今日再也控制不住心里那股闷气,白璎真心要死,为何非要在盛大婚典当日?她并不介意白璎追寻幸福,因而从不干涉苏摩和她的会面,但她选择婚典之日,在全天下人面前,做出这种事情,真岚要如何,白族如何,青族如何,四族如何,前线战士如何,空桑国民又该如何?
      这个愚蠢的贵族小姐,享受着别人无法企及的繁荣尊贵,却不去承受该承担的责任,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你不想成婚,不想被困住,真岚又何曾愿意?罢了,我会让大司命下一份神谕,昭告天下你被云荒三女神选中修行,今天这场婚礼取消了,你可以不再以白璎身份活着。”宴酒懒得再跟她说话,真岚在朝堂上保住她的性命和尊荣,而她今日所为,又何曾对他有过片刻顾虑。
      自以为是的愚蠢比养不熟的狼崽子要更来得扎人。
      “真岚,带她离开,去大司命那里等我。”真岚过去扶地上的少女,珠帘覆面的贵族少女忽然疾风般冲到鲛人身边,紧紧拉住他的手臂,脸上挂着泪嘴角却笑着,“苏摩,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我自由了,我们一起去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过着安静平凡的日子,好不好,你说好不好?”然而越说着,少女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鲛人面目俊美而邪气,嘴角笑意宴宴,澄碧萃然的眼睛沉醉地要溺死贵族少女,然而下一秒鲛人陡然变脸,狰狞扭曲的笑意在那张脸上尤为骇人,带着妖魔蛊惑而残酷的恶毒,“白璎郡主,你长得提不起我半分兴趣不说,最重要的是蠢得我都忍不了!”

      真岚温和地等着白璎哭够了才扶她离开,少年背过头冲着宴酒无奈一笑,眼里只有对这个皇姐的担心,毕竟他这个皇姐从未如此失态,惯自是毫不在乎的冷漠神色。
      “清静了。”宴酒坐下冲了冲杯子,斟了两杯茶水,“坐下喝杯水吧,喝完了我便解开你的禁制,你便可以离开这个漩涡了。”
      苏摩施施然坐下,苍白好看的手握住茶杯,手指干净而细长,他安静低头抿着茶,像是无数普通平凡的人,没有仇恨,没有黑暗,“解开了禁制,我要不离开呢?我可是很想亲眼看到空桑灭国呢。”
      “你不够强,青王和我下的禁制你都无法冲破,呆在云荒对你术法长进毫无益处。云荒虽然易主,空桑人不会灭亡,冰族称王,鲛人依旧为奴。”宴酒收回一直盯着鲛人手的视线,淡淡回道,“你有自己该做的事情。”
      苏摩沉默,他知道宴酒说的是真的,她特意将绝密国事说出来,是在提醒他,提醒他离开战争中心,提醒鲛人不要卷进两国纷争,提醒他保存实力,待到强大再次归来。鲛人侧着头,外面太阳温柔灿烂,空桑人的欢呼声和海浪起伏之声交错迭起,清凉舒适的海风徐徐吹来,带来大海熟悉的味道。
      “宴酒,我一直想知道,你所做一切,到底为了什么?”鲛人即使开着心目,眼神依旧空洞苍白,“总要有个理由,驱使你去做这些。”
      没有欲望,因而不会不满。
      没有期待,所以无谓失望。
      你仿佛只是这样麻木活着,你不问自己原因,也不怀疑世界,你失去了对痛苦和温暖的真切感知。
      “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只是冥冥之中有一种预感,你要寻找某样东西,做某件事情,让自己不那么无聊,我每天都看夕阳,写字,看书,吃饭,喝茶,练剑,其实这些对我来说都可以随时抛弃,但是我要形成这个习惯,然后习惯性的去做它,就会感觉到,嗯,存在?真实?应该是这两个词吧。”
      姿容绝世的空桑殿下向后仰着身子,像是折断了脖子般靠在木椅横杆上,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薄凉,只是话语中的不确定才让苏摩知晓她此时略微困惑的心情。
      “下午茶时间结束,你该离开了,苏摩。”她喝完杯中已经冰凉的茶水,挥挥手解了他身上的术法禁制,鲛人握着杯子,瞳孔中的碧绿色更加幽暗,有不熄的暗火灼灼燃烧,宴酒无所畏葸望着他,苍白薄冷的脸上露出微弱笑意,“没有给你准备任何东西,你应该也不愿受我这个空桑人的恩惠,吟唱一首送别曲送你,算作相识一场的礼物。”
      圣洁的声音从狭小逼仄的偏殿飘逸,少女挺直腰背,双手交叠放置腿上,虔诚而肃穆的低声吟唱,阳光没有照在她的身上,然而那一刻身着黑衣的她,如此神圣高贵,宛如神祗再临。

      愿夜空之中闪烁明星,
      无尽星光指引你前行征程,
      愿黑暗之幕就此倒下,
      邪恶之物远离你圣洁心灵。
      旅途孤单,你一人前行。
      黑暗将至,
      坚信你将坚守信条,
      黑暗虽至,
      但你心中承诺不忘。
      愿那邪恶暗影的呼唤,
      就此陨落。
      愿你那漫漫长路之征程,
      点燃星空。
      当那黑夜被你征服,
      你将崛起于阳光之下。
      黑夜虽至,
      夜尽天明。

      梦华王朝7000年龙朔33年,守城十余年,春已至,万物复苏,然国临大难,青王叛变,冰夷入,叶城破,城内商人联外敌灭骁骑军半数有余,将西京率余兵退守帝都。
      同年六月,帝都外城破,皇太子真岚举全国之力奋起抵抗,与皇子天贶、将领西京战三日,斩冰族三巫,然力竭无援,皇太子真岚为冰族所俘,冰族智者言一日后斩其于众,以儆空桑抗者。
      行刑之日,空桑民众哀嚎不断,皇太子真岚坦然含笑,高呼天佑空桑,必重归伽蓝。语毕,坦然赴死,五马分尸之时,忽而天边惊现白光,天贶殿下身着黑衣,一手持光剑,一手抱皇太子头颅身躯,于至高处,复又高呼,天佑空桑!其后紧随而来一白衣女子,有空桑人识得,乃是数年前婚典之日被云荒女神点其修行的太子妃。
      如见希望,数万生者跪地高呼天佑空桑,声浪持久未消,万民激动而泣。
      天贶交皇太子头颅和断肢于太子妃之手,忽纵身冲入冰族智者营帐,欲舍命杀之,无人晓帐内之事,帐内白光耀眼如日,良久,帝子天贶于十米高台之上,黑羽般坠落,血色于空中蔓延遍地。
      空桑万民眼含悲痛,跪地不起,中途来一黑衣男子,亦手持光剑,惊鸿一现,救帝子,飘然离去,不知所踪。皇太子真岚归,听大司命之言,率六王于九巍,自刎于传国之鼎前,无色城开,空桑数十万民众一夜消失无人。
      白塔之下,镜湖之中,数十万空桑民众,化冥灵,沉睡棺椁,太子真岚及太子妃率六王韬光养晦,等待重归伽蓝之时。
      云荒易主,冰族称帝,空桑亡国,属于空桑最后的历史只留下了短短数语,皇太子车裂五马分尸,只余头颅身躯,太子妃归来,为白王,六部之王皆为冥灵。帝子天贶,踪迹全失,不知死生。

      宴酒以为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这是她在现世的第二十三天。
      她看到自己在太阳底下遛自己的白毛狗,狗子在前面不满的拖着她走,她在后面懒洋洋的扯着狗绳,慢悠悠的趿拉拖鞋晃荡。
      狗子气的飞奔过来咬她鞋面,瘦削的女子低头弹了一下狗头,咯嘣一声巨响,“狗子,不准咬我鞋子,你都咬烂我三双拖鞋了。”小白狗不听话,依旧咬着鞋子不放。
      女子妥协,小跑起来,在小区里遛了狗子好几圈,正值中午,大太阳晒得人滚烫,狗子累极,趴在地上伸着粉红小舌喘粗气。她买了一根火腿肠,一瓶绿茶,拧开瓶盖喝一口水,狗子立刻精神起来,两只前爪搭在她的膝盖上,圆溜溜的眼珠子看着它,露出讨好的可爱样子。
      她摸了摸狗头,忍不住发笑,又弹了一下狗子黑黑的湿润鼻头,直到狗子跳起来咬瓶子,她才慢悠悠的将茶水倒在瓶盖里,一点点喂给白毛狗,来回十多次,狗子喝的差不多,她又将火腿肠撕开,让它咬着一口一口吃掉。
      狗子吃饱喝足后,她这才牵着它回家,悠闲地像是夏日里树底下乘凉的老爷爷老太太,身边的狗子这次听话的跟她并排走,有时她在想什么事情停住脚步,狗子也会坐下等她。
      “你说你这般没良心,别人给你点好吃的,你是不是就跟别人私奔了?”她笑它,狗子仿若听得懂,侧过头去留给她眼睛里不多的眼白处,对她无声抗议。
      “你在给我翻白眼吗?狗子,你翻天了!”女子笑出声来,又弹了正襟危坐的狗子一个脑瓜。
      宴酒在一边看着,这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事情,过去的二十二天,每一天她有意识的时候,画面里回放的都是她之前的生活片段,有时看着看着她会失去意识,醒来的时候再次经历着不一样的篇章。
      没有重复,一天一天车轮般前进。
      她看到她的父母亲友,看到老师同学,看到她从小生活的熟悉而真实的地方,看到认识的人亲切熟稔的对她打招呼唠家常,看到每一日的天气截然不同,有时阴沉无日,有时阳光明媚,有时大雪纷飞,有时天朗气清万里物无云。
      她没有印象到底过了多少天,只记得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久到她每日看着喜爱的夕阳,都不再心情平静。
      没有人可以跟她说话,她像是只有眼睛看到这些画面,却无法进入其中,甚至与他们发生任何联系。一开始,她自己跟自己说话,后来的后来,她只是静默的看着,有时候会笑一下,大多时候是沉默压抑的。
      直到最后一次,她依旧在看自己的生活轨迹,却发现好似是她到云荒世界的那一天,她看到自己关上了灯,躺在床上安然入睡,无所期待等待着另一个明天。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终点,轻轻叹息一声,明天就醒不过来了呢。
      轰隆轰隆的声音自不知名的地方传来,再看现实世界之时,整个画面犹如世界末日般灰暗,黑色巨石从天而降,一块块砸下来掩盖住片片光亮,直到整个世界漆黑一片,寂寥荒凉,无声无息。

      她看不到任何东西。
      周围没有声音,连她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世界成为一片死物。
      无所谓挣不挣扎,于是,她也闭上了眼睛,想要尽快结束这场走马灯的虚幻场景,平静安和的走进永夜的宁静。
      远方传来悠远的呼唤,有一道温柔可亲的声音在叫着她的名字,不是她现实的名字,而是云荒世界的虚名。那道声音锲而不舍的一直呼唤着,两世为人熄灭掉所有生命的温度的她,像是被那道温柔眷念的声音一点点再度复燃。
      天有黑夜白昼,夜有繁星冷月,有人在等着你,未曾遗忘你的痕迹。
      剩下那一步,你可否自己走出来?
      上一辈子的你已经结束,而作为宴酒铭记的你,能否给自己一个机会,睁眼再次看看那个你放弃的世界。你不是亦有些遗憾,亦有未完成的事情。
      “皇姐,我们都要活下来啊,一起守卫这云荒万世安定。”
      “殿下,请您务必保护好自己。”
      “阿酒,活下去。”
      “宴酒,你想怎么做便去做吧,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为你骄傲。”
      “殿下,绿不能照顾您了,望殿下一生安乐。”
      还有那个人离开之时,听完那首吟唱,褪去身上对她疯狂恶毒的扭曲感情,摸着袖中不安分的傀儡,虚无茫然之色平静下来,“宴酒,我们之间还有一战未能如约进行,下一次见面,再分输赢。如果你赢了,空海之仇我可以考虑慢慢化解。”
      她知自己必死,未曾将鲛人的话放在心上,如平常般冷静漠然地口头应了下来,给了鲛人虚无的承诺,让他以为自己会活着等他强大回归云荒。
      真岚,大司命,尊渊师傅,承光帝,绿,还有苏摩,她所熟悉的为数不多几个人,细碎凌乱的回忆冲入脑中,她的面前像是出现微弱的光芒,温柔的等候着她,指引着她走出那片黑暗。
      她终于妥协,慢慢朝着那处亮光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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