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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萍碎竹影,一泼山水是轻狂 ...

  •   少时,阿姐是几个男孩子心里的白月光。可惜这白月光在郁离两千八百岁的时候嫁去了杻阳白家。阿姐出嫁时,郁离正随在丹穴公子在昆丘,为先生故没来得及赶回来。据说阿姐出嫁那天,云舒雨霁,千里桃林一夜绽放,灼灼其华。如今无论如何是要去见一见的。
      “这么多年没上门叨扰,两手空空的是不是不太好”郁离有些心虚,当年一役自己也是拐了枫泾同去的,若不是先生提前将人稳在后方,难说枫老爷子会不会打断自己的腿。
      枫泾苦笑“你又不是不知道,在我爹眼里,咱俩不定谁是亲儿子呢”
      “可是,阿姐……”
      “阿姐什么,阿姐给你带来个外甥你开不开心啊……你给我闭嘴”
      后面那句是对着枫家院墙上那只红嘴翠鸟说的。今天这位账,混账东西,给你喂养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
      枫泾“……”
      这只祖宗原只认枫老爷子,见了老爷子就“老爷恭喜发财”,其他的两脚兽通通都是“不服来战”的备战状态。
      郁离显然不是第一次挨骂,面不改色,屈指一弹一道劲风打在了脑门上。
      这货一个激灵——这手法太他妈熟悉了,整个灌湘山除了那个土匪,没第二个人敢他脑门子上动土。一个劲头翻起来,立正站好“小公子好,小公子过年好,吉祥如意......”
      枫泾简直无地自容,郁离笑笑给了他个眼神,转身往院里去。
      不料刚一转身,就听的身后这货恶狠狠的“呸,呸”。这个“呸”呸的意味深长,一个眼神递过去,只见这货正冲自己挤眉弄眼——虽然没眉毛,但弄眼很明显,郁离觉得它眼皮已经快抽筋了。见想知会的人转了过来,这祖宗又开始口吐芬芳,且声亮、悠长。郁离趁人不注意悄悄地比了个大拇指。
      顺着方向一看,郁离碰了碰枫泾“他怎么来了?”
      枫泾见他停步也回头过去,白家姐夫带着人正走了过来。遂揖了一揖,郁离觉得既然阿姐已经选了总不会错的。但是姐夫身边的人,郁离凝眸过去,没错过那人眼角一闪而过的阴翳。那确实是长大的白翊,只是越发地让人瞧不透。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冤家还要从那只红嘴翠鸟说起。
      彼时年少的四个崽崽,正是踢天弄井的年纪。朔古太小装不下这四尊大佛,于是商量着偷偷溜出去“游学”。
      去哪儿呢,堂庭太远,浮玉搞不好会遇见食人的彘。据说符禺山上有鴖,可以御火。再不济忘忧果可以解惑,找不到的话文茎树的果子也可以治耳鸣。总得有个收获才不虚此行,于是敲板钉钉就去符禺。
      这个不虚此行是真的不虚此行,毛还没长齐的鴖被这四个土匪带回了灌湘山。此时先生已予了郁离毕方,榕朔也有了重明,迷穀家里也有安排,鴖就跟了枫泾。
      那时的丹湘书院已经颇有盛名,不说从书院求学的子弟们大都有所成。单单冲着先生名号来的就不计其数。还得是先过了榕朔他老爹的第一道屏障,才有可能摸得到书院的门
      是有可能!进不进得,待定。实不是先生眼高,主要是公子惫懒。
      白家在杻阳也是大族,早先白家长子白杉与枫家阿姐定了亲,素日往来亲厚。是以此番送了近十位子弟来求学。刚到朔古就被榕朔他爹剃掉了大半,最后就只白杉、白翊去了书院。
      游学回来,四只土匪按例是要修学的,是以枫泾对鴖的态度就是放养。
      谁知放养的初衷是白白胖胖,结果某天散学回来发现本来没长齐的毛儿越发的不齐了。
      这个母胎碎嘴的鸟先是宣讲了一篇轰轰烈烈的战斗檄文,继而问候了追了他两个时辰,毛儿都快逃没了的蛊雕的祖宗十八代。简而言之就是,鴖这段时间在灌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着实有些圆润,一时把自己已经可以化形这个事儿疏忽了。
      每每一副红嘴翠鸟的德兴出去浪。鴖翅型圆短,颈有白环,翠蓝的体羽闪着金属的光泽,展翅时绰绰生辉,煞是耀眼。
      那天出门没看皇历,遇到了蛊雕,这幅可爱模样就变成了“你看起来很好吃”鴖仗着体轻型小,专挑丛林缝隙钻,拼了掉毛儿捡命逃了一劫。
      自此与那个仗着自己年龄大灵力强肆意妄为欺凌弱小的傻雕结了梁子。
      于是乎见一次打一次,打一次长一次本事,长一次再打一次。加上老大毕方的指点,鴖对化形越发熟稔,战斗技巧大涨。每次见面,这嘴欠的翠鸟都会睨着眼贱兮兮的来一句“打吗?傻雕”
      是可忍孰不可忍,战火从两只鸟的战争升级到了两个主人的战争。
      白翊虚长枫泾五百岁,功力自然比这几个小毛头深厚,打不过打不过。
      榕朔眼睛一转,打不过咱们有迷穀啊。
      于是某个风清朗月的傍晚,两个娃带着两个鸟约战了。
      鴖这个不要毛乃至于不要脸的佯装败退。节节败退,引得蛊雕战心大起,进了毕方的老巢。
      身为大哥,这个时候是一定要指点江山的。
      于是乎蛊雕变成了秃尾雕,看着烈焰下灼烧的尾羽忍不住瑟瑟发抖。
      鴖很是得意,学着毕方的口气:过分爱护你的羽毛就别想长大。记得以后常来,不用感谢,爹教你成长。
      毕方老大睥睨天下!
      鴖深切的觉得再装下去自己就要憋出内伤了。
      “城南城北一条街,你也不打听打听谁是爹”
      “敢在灌湘山撒野就得做好“秃”的准备……
      鴖很是狐假虎威了一把,选择性地忘了自己当初也是秃过的……
      毕竟是自家地盘,枫泾思量白翊不敢将自己怎样,那就不要怪自己不客气了。
      枫泾是没想到白翊是真的没客气。想想也是,自己费尽力气在鹿吴山周旋了大半年才收服的蛊雕,眼瞧着快变成秃毛鸡。那个整天披着一身翠鸟的皮出去装模作样的小狐狸每次看见他就开始用只有他和蛊雕能听见的声量口吐芬芳。白翊越想越气,手下就没留情。在感觉到“很疼”这两个字之前,枫泾嚣张地把白翊拐进了迷穀逃课一下午布下的迷阵,大模大样的回家睡觉去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白家大哥白杉带着书童找上门来。
      深知自家老爹厉害,枫泾这个贪生怕死的,逃了。两天后枫家老爹从榕家挖出了枫泾,押上山寻回了失踪人口白翊。好生安抚后送回了杻阳,老爹罚了几个小的在院子里扎马步背书抄家规,又带了帮他们打掩护的阿姐替几个小的上杻阳山登门赔罪。
      然而白家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断了白翊在书院求学的念头。日子久了,白翊也清楚了那次迷山——虽然动手的只有枫泾,但主意是榕朔出的,阵法是迷穀布的,那个只招人烦的鸟是郁离送的,个个都逃不了干系。于是你看我的微笑里就带了笑里藏刀,我看你的微笑里也带了无言挑衅;你与我擦肩而过视若无睹,我与你擦肩而过也就心有不屑;你偏过的脸故作清高,我也就没必要掩饰看见你的心情不爽。日子就这样在你来我往中悄悄溜走,无伤大雅。大人们也就当小孩子嬉闹,直到……
      白翊往后山跑的次数越来越多,榕朔尾随了几次,都把人跟丢了。
      这一次拉上了郁离。秋天山里的夜有些凉,俩人尽量放轻脚步,屏了气息,远远地跟着。用枫泾的话说,这么晚了出来,鬼鬼祟祟的,一猜就不是干好事来的。万一跟踪不成反被打,可不是好玩儿的。
      风摇的树叶沙沙作响,山中时不时传来鸟兽的嘶吼,夜幕四合,勉强凭着点滴星子的光亮尾随着人前行。
      两个小崽子牵着的手心里出了一层薄汗,握在手心里的手有一些抖,郁离突然想起来榕朔怕黑,有些懊恼不该把他带来,但也只好紧了紧手指示意他别怕。白翊走得越来越偏,就算是他们几个上山撒野也很少来的地方。
      白翊在一处山体处停了下来,四下观望了下,确定安全,动手移开了一道石门,闪了身进去。一会儿,洞口有闪烁的火光溢出来,俩人扒在洞口向里观望,什么也看不见。于是壮着胆子往里摸索了一点,火光映着一只怪鸟正奋力挣扎的影子投在石壁上。白翊五指成抓,正凝力吸取着什么?一声垂死惊鸣吓了枫泾一抖,石块落地的声音在山洞里显得格外清脆。
      白翊转身断喝“谁?”那怪鸟也扑通一下落在地上,郁离一惊,却也看清了落在地上的正是朔古看家护院的灭蒙。
      俩人拔腿就跑,白翊随后就追。待跑出山洞,郁离才反应过来,瞧了一眼榕朔,做坏事的又不是我们,跑什么?
      榕朔原是被郁离扯着跑,没想到他会突然停下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白翊见是他们两个,心倒是也放了一半。
      “白翊,你抓我护山神兽是何道理?”榕朔喘着气,也没忘了问话。
      白翊看了眼榕朔并未回答。只昂着脸,挑衅地看着郁离。在白翊眼里,榕朔年岁尚小,功底浅薄,郁离才是更值得担心的一个。
      郁离那个欠揍的表情很是拱火“你吸了灭蒙灵气?”
      被看出来了,白翊心里一惊,面上却不显“少管闲事!”
      清冷的月光打在榕朔侧脸上“为什么?”
      白翊低下头,让人看不清他表情“我做事有时候是不需要理由的”
      郁离眉头压得更紧了,眼睫末梢几乎连成一线“你最好给我个理由”
      “没必要”白翊举步要走,榕朔上前一步,
      “让开”白翊皱了一下眉头,准备抬脚侧身让过一步,眼前横出一条手臂
      “我要是不让呢?”郁离把榕朔护到身后
      榕朔眼见白翊腰间一个不常佩戴的袖袋隐隐有光华流转,在退后的瞬间探手拽了下来“这是什么?”
      “还我”白翊劈手去夺,被郁离抓住手腕反向一拧,咔嚓声在夜幕下格外清脆。下一秒白翊顺势拧身横扫郁离脚踝,那是个既快又狠的动作,但后者显然比他预料的抗打,生受这一踢后连吭都没吭,骤然发力将他推出数步。白翊趔趄向后,不及站稳,郁离已袭至近前。
      白翊头一偏,刹那间躲开拳风,郁离的拳头紧贴着他耳侧落在了参天古木上;下一秒,白翊探手从袖口抽出一副骨扇,扇骨为刃反手刺向身后袭来的郁离,“阿离,小心”榕朔喊道,
      刀刃弹开,寒光横劈,郁离胸膛前飞出一泼鲜血!
      “——嘶!”不及细看,郁离疾步后退,而白翊紧逼不舍。刀光密集没有丝毫空隙,招招都奔要害。榕朔惊骇瞪大了眼睛,在他的印象里,尽管平时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白翊也勉强算得上个斯文人。从没想过他竟然会在身上藏骨扇这种凶器,更没想到白翊对郁离下手如此冷酷凶狠,如同变成了另一副面孔。或者这才是他本来面孔?——隐藏在他温和表象之下的,真正的面孔。他突然意识到——白翊是真的动了杀气。
      “啧,”郁离简短表达了下自己意外的心情,随即终于结束了一味躲避,当骨扇再次斩向自己咽喉的瞬间抓住了白翊手腕,毫不留情狠狠反折,咣当骨扇落地!“你就是个——”谁料就在这时,白翊不躲反上,一记凶狠至极的侧踢飞上郁离前胸。
      郁离被迫放开钳制他的手,毫不费力挡住侧踢。下一刻白翊借力凌空跃起,当头一踹,把郁离推得趔趄退后!郁离眼前发黑,险些没站稳。他呼了口带着血腥味的气,俯身去捡地上那把带着细微血迹的骨扇。
      但就在此时,耳侧劲风呼过。来不及起身,指尖的骨扇就被一脚踢飞,紧接着白翊掐着他的咽喉,嘭一声把他脊背重重砸上了石壁!
      “……”郁离眉心紧锁,脸色迅速由红转为青白,喉咙发出了可怕的骨骼摩擦声。白翊手肘反抵着他,嗤笑道:“早跟你说,不要多管闲事!”“……”白翊近距离在他脸上打量片刻,说:“好好的,为什么却偏要往死路上走呢?”
      郁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痉挛着抬起手,掐住了白翊的手臂。但受这点微不足道的反抗丝毫构不成威胁。白翊靠近郁离耳际,轻声问:“我要是把你弄死,你猜榕家会不会跟我要人?”郁离张了张口,齿缝间吐出两个字:“……”
      白翊似乎感觉有点好笑,刚要说什么,突然身后平地炸起:“——放开他!”
      白翊一回头,对上了榕朔不知何时捡起的骨扇,手腕发抖,但眼底满是孤注一掷的勇气。
      从最开始阿白翊就没把榕朔当回事,因此也就没想到有这个变故。他略有点意外地衡量了下,慢慢放开郁离,转过身来
      “咳!咳!……”
      郁离痛苦地捂着脖颈发出闷咳,每一声都仿佛是从胸腔中震出来的,忍了几次都没忍住,最后终于呛出来一口星星点点的血沫,才带着喘息停止了。
      榕朔不由自主向他看了眼,克制的目光转回到白翊身上:“你,你别过来,站远点。”
      白翊眼里闪过微许嘲讽的笑意,“袖袋还我。”
      几步外,郁离勉强起身……
      榕朔竭力克制着自己声线中惊惧的颤抖:“你退后,别过来”
      白翊步步紧逼“如果不呢”
      就在白翊劈手去夺的瞬间郁离几乎是不顾一切地飞身而上,然而已经晚了。白翊抓住榕朔的手臂,清脆脆喀拉一声,将右手肘拧脱了臼,旋即夺下骨扇没有丝毫犹豫顶在榕朔煞白的眉心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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