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 悬空》叶朝闻

89、暗涌

　　回到王宫复命前，安其罗身上多了一枚钻石吊坠，挂在胸前，挂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即使是地狱，有你的陪伴，也不算太亏。

　　女王再次见到安其罗时，长长的叹了口气。

　　“幸不辱命。”安其罗说。

　　女王用异能制造出一块冰镜，浮在安其罗的眼前：“现在的你，多像古地球覆灭时的我。”

　　安其罗没有理会女王眼神里的悲悯，只是陈述着：“我做到了。”

　　“是的，你做到了。”

　　按照约定，安其罗会辅佐她打压贵族，重建亚述秩序，抹杀激进派，再次执掌亚述最高的权柄，而作为她，则要竭力促成文明融合，即使银河人战败，也要保留西北角，作为他们最后的安身之所。

　　女王示意安其罗坐下：“你的计划，我接受了，条件是你要成为我手里的一把剑。”

　　“放弃人类的认同，放弃自由，放弃情感。”

　　安其罗笑了：“可惜在下并没有人的情感，也就谈不上认同，至于自由，为了达成目的，更是可以交换。”

　　女王颔首：“去吧，一年内，给我一个全新的乱流区。”

　　目送着安其罗离开，女王不可避免的又想起了萧良，想起那段早已失去原本色彩的往事。

　　如果说女王的存在是亚述人的神明，那萧良就是照亮神明的光。

　　出身于黑暗中仍仰望着光明，满怀着希望追寻理想，托起人世间的温暖，放下成见，全身心的投入创造和平的未来。

　　异族的警惕，同胞的指责，伙伴的不解，而萧良总是春风化雨的影响着周围的一切，相信着人世间的美好单纯，黑色的眼睛里仿佛倒映着星辰。

　　“我想要的那个世界，过去不存在，现在不存在，未来也不会存在，它只会存在于人们的概念中，高洁会染上污泥，繁华也会成为旧时风光，和平更是多方制衡的产物，这些我都明白。”

　　“但是我还是想用一生的时间改变它，尽力的感染这一代，把希望传给下一代，信念连接着信念，一代连接着一代，纵然抵不过现实，至少我们用灵魂点燃了火焰，照亮了一方天地。”

　　彼时她不过百岁，亚述王族的继任总是伴着心口处绽放的荆棘玫瑰，强者为王，胜者为王，败北即意味着死亡，在她走上无尽杀戮的旧路前，身为异族的萧良却用伤痕累累的手接纳了她。

　　身渺小如尘埃，心却遨游于九天之上。

　　这样的一个人，让她如何不爱。

　　她在回忆中一遍遍的描画萧良的眉目，女王知道，她爱着的那个萧良并不存在，真正的萧良已经被她弄丢了。

　　安东尼奥说的对，人不该活得太久。

　　亚述和银河的恩怨纠缠三千年，也到了终局之时。

　　她选择给银河人一个机会，给信念的传承者们一个机会。

　　艾利克坐在他位于政务院的私人休息室内，面前是成片成片的文件投影，不时还有下属的消息传来，智脑巴奈特守卫左右。

　　上午刚刚结束政务院的会谈，下午又要参加贵族间的茶会，向贵族们通气，晚上……晚上还有和老爷子老太太们的宴会。

　　巴奈特提醒道：“您最好在出发去茶会前休息45分钟，我会为您定时。”

　　艾利克揉了揉眉心：“不了，茶会有凯希在，替我询问一下修的行程，有事面谈。”

　　他不断的调取眼前的投影，嗯，很好，目前各方的动向尚在他的预料中。

　　艾利克不能失误，不能露怯，一旦后退，不仅进行中的改造人计划就此夭折，连带参与计划的成员及家族，有一个算一个，都会遭到老派及中立的反扑。

　　政务院原本的财政拨款给了军事相关，原计划内的民用项目终止，虽说大敌当前，可他们的福利是实打实的大幅削减了，不满也是理所应当。

　　现在的民意是，愿意服从战备状态的一干条例，但有一个条件，条件是贵族全体辞去要职，计划由议会、政务院、督查院三院共同实行。

　　艾利克冷哼。

　　他不是不能理解想要改天换地的心，可泥巴就是泥巴，也想糊在神像上供人敬仰？

　　高位家族的确出了不少“矜贵”到过分的蠢货，但现在走在前面的，哪一个不是出身贵族？

　　调出联盟星域图，艾伯特划出上次空间裂隙的范围，很好，贯穿了整个中央星系，裂隙刚好落在古地球遗迹，整个中央星系就像从果核腐烂的苹果。

　　西北角虽有陨石屏障，但路途遥远，东南离中央太近没有缓冲，西南的各项指标都不错可面积小了，那东北呢，不行啊……

　　提前转移更是不可能，那样做只会让本就浮躁的人心离散。

　　他们将所有的繁荣堆在中心，以至于今日竟无处可去，也算是报应了。

　　“拉米雷斯先生说后日下午有时间。”巴奈特汇报道。

　　艾利克想和修交换筹码，他需要修手中安东尼奥留下的情报，他可以相信那位前辈不会对文森不利，但对于整个银河来说就不一定了。

　　毕竟将心比心，他不会放过银河人，亦不会宽容亚述。

　　唉，交换对象是修，实在难办的很，毕竟修又不像文森对他有负疚感，他艾利克可是把对方得罪的死死的。

　　艾利克很清楚，十多年前的修是为谁发了疯。

　　试验场的最终选址在勒托星，一颗被繁华遗弃的行星。

　　茉伊拉和文森，一个作为研究者，一个作为样本的提供者，在这里常驻。

　　这时的文森已全然的知道了当年的隐秘，安其罗茉伊拉夺取血统导致他幼年的虚弱是真的，对他的爱护与寄托也是真的，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不会去埋怨，但这不代表茉伊拉会放过她自己。

　　文森选择向茉伊拉挑明，无奈的任她趴在自己的肩头痛哭。

　　或许是受异能影响，茉伊拉的性子实在柔软了些。

　　文森远离权利中心的角斗，休养生息，每日的任务就是做做恢复训练，找部下聊聊天，逗艾伯特玩，总算从败退时的消瘦中缓过来，还长了些肌肉。

　　席德的研究所离勒托不太远，每逢休息日，席德早早的就按时过来，等待文森他老人家起床，一边等一边和艾伯特捉迷藏。

　　艾伯特不会离开试验场，明明他已经计算好规避路线了，席德总是能凭感觉找到它。

　　那个人类一心想把它拆开来研究，变态，它只是一个可怜幼小又无助的智脑，按人类的算法还未成年，为什么要经历这个年纪不应该经历的，它太难了。

　　“小智脑，早上好啊。”席德从窗户探出头，笑眯眯的对藏在灌木丛的艾伯特打招呼。

　　“早，早上好，席德先生。”艾伯特磕巴了。

　　一觉睡醒，文森满足的伸了个懒腰，在床上扭了扭，美滋滋的起床了。

　　听到艾伯特的声音，文森知道是席德来报道了，冲楼下招呼道：“呦，我的老伙计。”

　　席德笑着行礼。

　　艾伯特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变作一只壁虎，贴着墙爬上楼，又钻到文森身后。

　　“文小森，你终于醒了呜呜呜QAQ。”

　　“乖，不怕。”文森拍了拍艾伯特搂在他腰上的手，转头对席德说到，“年纪也不小了，一来就欺负我们可爱的艾伯特，世风日下啊。”

　　席德嘿嘿两声。

　　到了客厅，文森问：“听说你要当爸爸了？”

　　“嗯！报告说是个女孩儿。”一提到这个，席德满脑子想着投影里的图像，也不晓得以后会出落成什么样子。

　　“恭喜。”文森笑，“真没想到我们这批人里你最早有孩子，让我好好想想送点什么。”

　　“沐浴礼请您一定要来。”昨天和夫人商量的时他还想过让文森给孩子命名呢，明明才刚刚查出来，连胎儿的轮廓都瞧不清。

　　聊了一会无关紧要的事情，席德终于进入正题了，正牌的副官洛克去了古地球星系，一时没有合适的人选，就由他暂代部分副官的职责。

　　“您知道前日艾利克少爷和修少爷发生争执吗？”有些事正主不说，又不会传到外界，很多消息都是靠副官们私下交换。

　　“哦？”

　　“是华森副官跟我说的，改造人的人选已经确定，他们在商谈相关问题，副官中间被支开，没过多久里面就发生了争执，艾利克少爷砸了桌上的摆设，骂修少爷昏了头，这种时候还在坚持最无用的清高。”席德修饰着艾利克的原句，不想刺激到文森。

　　“华森说有可能跟您有关，他在离开前听艾利克说起您血液的事情。”

　　文森嗤笑：“啧，我真成了那个祸国殃民的大美人了？引得两位家主大打出手，不亏。”

　　席德笑不出来，斟酌的把话说出：“艾利克没有向华森透露，他有些没底，也不知道后续该如何安排。”

　　文森的背靠回沙发，既然大势已成，修自然不会干出阻挠的事，所以主要原因会不是因为过度抽取血液会透支他文森的身体。

　　但以修的性格也不可能全力配合，或许是因为艾利克私下想和修达成什么交易，被修拒绝。

　　会是什么呢。

　　是改造人的处置，还是……安东尼奥留存下的技术？

　　想到这里，文森的心里已然有了答案，修隐瞒这件事是为了不让他难做，华森向他透露的动机却说不准了。

　　不管是哪种，摆在文森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促使交易的达成。

　　文森一脸惆怅的对席德说：“唉，你果然不是当副官的料。”

　　“啊？”席德一头雾水。

　　“跟艾伯特一样单纯，愁啊愁，愁白了头。”文森叹息。

　　一旁坐着“发呆”的艾利克抗议，不对，是提醒。

　　“文小森的头发本来就是白的！”

　　文森伸手敲了艾伯特一下。

　　“哎呦。”艾伯特泪汪汪的看着他，仿佛文森是个说不过就欺负弱小的坏人。

　　艾伯特没有痛觉，倒是文森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忘了艾伯特的壳子是硬的了，反而敲得他自己手疼。

　　文森转回头问：“还有什么吗？”

　　“军事要塞、飞船和机甲的制造资金审批出了问题，三院联合扣下拨款，在和艾利克争资源归属，要求贵族全员辞职。”

　　文森没有生气，是真的没有生气，好似艾利克把他的气生完了，到他这里只剩下了嘲笑。

　　他想起件往事，还在军校的那会儿，艾利克就跟三院相关的人不对付，宴会上遇见了表面上瞧不出什么，但私下里一定会在他面前嘀咕嘀咕嘀，给三院子弟脸上可劲抹灰。

　　那时他自己对三院倒是没有太大反感，只是把他们当做角逐权利的对手而已，即使日后进入军部和三院掰腕子，也仅仅看做不同立场与意志的碰撞。

　　现在看来，艾利克的讨厌还挺有先见之明的。

　　席德望着嘴角上扬的文森，本能的打了个激灵，活像艾伯特看见他一样。

　　文森对艾伯特说：“规划一下适合建造要塞的地方。”

　　沦为工具人的艾伯特不满归不满，还是任劳任怨的开始计算信息，听着文森承诺尽快让它见到路易斯的鬼话。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这两年它跟路易斯聚少离多，太惨了太惨了。

　　中央星系有五处，其中有两处还在古地球星域，东南两处，西南一处，西北三处。

　　文森在西北角的星图挂上了颗闪亮的星星。

　　“终于到了西伯利亚的地下城重见天日的时候了。”文森手捧着星星，捧着他的梦，“这里会是我们洛佩兹再度辉煌的地方。”

　　星星发出的光也倒映在席德的双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