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 悬空》叶朝闻

90、暗涌（二）

　　从勒托返回研究所的席德脚步是轻飘的，在刚才，文森简单的把西伯利亚相关的计划告知他，包括安其罗很有可能活着的消息，这些年来席德一直参与在计划中，只是作为外围人员的他无权知晓全貌，只能凭着直觉揣测。

　　在席德心里如同偶像般存在的安其罗顿时更上一层楼，直接进化成自带特效加持的神明，只想一下就仿佛让他得到了灵魂的熏陶。

　　好想再见一见安其罗先生啊，如果凭借文森的后门能腆着脸拜他为师就更好了。

　　文森却不好了，浑身僵硬的定格在沙发上，陷入深深的怀疑人生中。

　　茉伊拉和凯希交往密切？

　　啊？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仔细一想也不是不可能，茉伊拉因为海茵里希耽搁至今，这么多年来一直拒绝其他人的追求，凯希和多洛雷斯的争斗也让他自己的婚事不上不下，到现在也没订下来。

　　男未婚女未嫁，二十多岁的年龄差在这个平均寿命三百的时代算不上事，双方在男女关系方面在圈子里出奇的清白。

　　门当户对，天生一对？

　　文森开始自由的想象，约会、订婚、结婚，他甚至连以后侄子的模样都想好了。

　　艾伯特伸出手，试探性的戳了戳石化中的文森。

　　古地球星域。

　　杨靠在幕后的沙发上，静听约翰的演讲，副官依偎在他的肩头。

　　“这孩子的资质不错。”杨赞许道。

　　副官点头附和，看着杨快速阅览消息，见他嘴角嘲讽的笑意，问：“怎么？”

　　“是那位不愿与我合作的朋友，不喜我对改造人的所谓残忍，转头就做了助纣为虐的事。”杨捞起她的长发，放在唇边烙下一吻，“哎呀，屠龙者终成为恶龙，我最爱的戏码。”

　　“我……残忍吗？”杨像是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头发，头也不抬的问到。

　　那些人早已烂到了骨头，既然都是死，在宇宙中炸成一朵烟花总比在病床上苦苦挣扎美得多，也有价值的多。

　　他从来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残忍，但这不代表他不会不顾及爱人的想法，茫茫人间，他也只剩这一个重要的人了。

　　副官捧起他的脸，满心的怜爱：“你给予他们血液，他们为你奉上生命，不过是等价交换。”

　　对于眼前这个人，她说不出一个不是，她怎么会否定他呢？

　　这个人可是为了她，不惜向女王低下了高傲的头颅啊。

　　杨终于眉目舒展，安心的笑了。

　　再有一年时间，空间裂隙会彻底打开，届时，女王将会带着她的狗再次来到银河，他已迫不及待的想看这场好戏的开场。

　　在正式开场前，他要弄出些可喜的成果来，不然让女王觉得他这把刀不好用可就危险了。

　　千万别让我失望啊，我的朋友。

　　这是修第一次来到勒托，面对眼前一排排玻璃柜内浸泡着的人体，皮靴的硬底敲在瓷砖上，每一下仿佛都踩在他的心尖上。

　　而他的文森，却与他们犯下的罪孽朝夕相处着。

　　今天是首批改造人接受血液的日子。

　　文森站在高台，换上了礼服，不是象征着血统的家族礼服，而是联盟象征着权利象征着荣耀的军礼服。

　　他站在一旁，见证者这一场仪式。

　　受血的在地上疯狂的翻滚，青筋突起的手伸向空气，不停的抓挠，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萍，绝望的在寒冷的水中沉浮。

　　文森唇色发白，皮肤也因失血变得冰凉，他笔直的站在那里，目睹自己的血液带来的死亡。

　　失去的这些血液对文森的健康不会有太大影响，但修清楚文森现在的状态，十年间唤醒文森时，他无数次体验过异能随着血液流失的痛苦。

　　十个人中，死去了三个，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

　　修搀着他离开。

　　文森恢复的很不错，因传承血液削弱的能力也在平稳回复。

　　新人类计划的成功像鸡血一样打进了他们的身体，仿佛从罪恶的花儿里看出了足以令人振奋不已的希望，催促着第二批第三批计划的启动。

　　文森亲手为死去的三人立了碑，这个不光彩的计划让他们不能像一般烈士一样风光下葬，甚至死后的墓碑上无法留下他们的名姓，现在不能，或许以后更是要掩埋在尘埃里。

　　文森对修说，你把安东尼奥留下的部分资料，交给艾利克吧。

　　修沉默了很久，久到黄昏的落日沉入地平线以下，才说了一声，好。

　　第二批改造人接受血液前，文森干了一件大事。

　　文森对艾伯特开放了权限，利用艾伯特黑进三院的系统，手握三院的黑幕打压他们的声音，同时又放出早有准备的西北角宣传，一时间西北角竟成为梦想的代名词。

　　紧接着他又跟艾利克联手，迫使三院捏着鼻子在艾利克的提案上签下了名，军权终于站到了它应有的位置上，建起了要塞。

　　当然，作为交换，文森、艾利克等人将大部分技术资料与三院共享，战争的危险高悬于头顶，把技术交给他们到底也是为了银河，一举多得的。

　　艾利克这厮一度用鼻孔看人，特别是看三院人，扬眉吐气，狂到没边，也臭屁个没完，幸亏多洛雷斯的及时一顿教训，才消停下来。

　　西伯利亚，普罗米修斯。

　　雅各正在督查要塞的建造情况。

　　文森在中央的大力宣传让不少联盟人涌入这里，为要塞的建成添砖加瓦，他并没有说谎，如今的西伯利亚真的是一块播种梦想的好地方。

　　远离战争，社会稳定，政策扶植，从安其罗时代开始的积攒终于迎来了开花结果的一天。

　　不过眼下的繁荣集中于军工业，与普通民众并没有太大关系，雅各盘算着等第一座要塞完工后，抽出一些资源做储备必要物资之用，应对有可能到来的中央星系人口。

　　雅各忙成了陀螺，每每听着文森等人的消息，他的担心中总夹着一丝羡慕，到底是期待崭露头角的少年人，却早早的在西伯利亚做后勤。

　　先生最近出战的次数愈发多了起来，十有八九带着一身伤，在病房休整时还不忘让他远程旁听，不时的问他的看法。

　　虽远隔千万里，但他看得出来，先生变了，在乱石堆中磕碰出了一颗光溜的外壳，敛去骨子里的尖锐，雅各也说不上好坏，只不过私心里，他还是更喜欢初见先生时的模样。

　　先生察觉到雅各藏在目光里的疑惑。

　　先生说，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讨厌虚伪，讨厌欺骗，讨厌笑里藏刀，拒绝长成一个戴着面具的大人，可惜长大后，他成为曾经的自己最讨厌的人。

　　先生笑，古地球时代有一个词叫“舍得”，他得到了荣耀，得到了权柄，也得到了沉甸甸的期望，至少，他很喜欢现在自己的模样。

　　先生鼓励他，说以自己的能力庇护他三五十年不成问题，洛佩兹家在护犊子方面一直是强项，他年纪还小，还能有很多的选择，足以支撑他成为任何自己想成为的人。

　　雅各却湿了眼眶。

　　茉伊拉检查完第五批改造人的身体指标，在智脑的一再劝说下破例给自己放了半日的假，说是放假，不过是转移场地协助处理一些家族事务，大事定夺她还是交给文森判断。

　　也不知道这会儿文森是否顺利。

　　她不是军校出身，无法在指挥部坐镇，只能尽最大的努力让文森免去后顾之忧，在后方等待他的平安归来。

　　铃声响起，是来自凯希的通讯。

　　凯希的投影出现在茉伊拉的眼前，他问：“文森又带着改造人舰队去找杨麻烦了？”

　　“嗯，他们上午才出发。”

　　凯希皱眉，他认可文森堪称非人的作战能力，却不赞成他的冒险行为，任务可以牺牲改造人，而他文森却只有一个，在这点上艾利克和他的意见一致。

　　得尽快把修打包去勒托，在拎文森后脖颈的方面，修挺有一套的，每次他们搞不定文森时，都要请他出场，什么都好，就是出场费有点贵。

　　当然，这些话，他是无法对茉伊拉说出的。

　　茉伊拉问：“勒托的要塞已完工，下一步怎么没了动静，资源不够了？”

　　沉默了好一阵，凯希才低声道：“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是吗？”

　　茉伊拉睁大眼睛，僵住了。

　　凯希说：“茉伊拉，我们都是逃离故乡的丧家之犬。”

　　这个答案，是当世最顶尖的五台智脑和他们共同分析讨论得出的结果。

　　“文森……他知道吗？”

　　凯希摇了摇头：“他手里握着的资料多数与亚述有关，很多银河的细节他并不清楚，不过他也大致猜到了。”

　　所以，文森才会迫切的想要变得更强。

　　“好好照顾自己。”凯希心里酸得很，“唉，想着的都是文森、文森，也不多为我想想。”

　　茉伊拉看着凯希的投影瞬间扭曲，在她眼前消失。

　　是空间波动，地点……古地球星域方向。

　　茉伊拉从椅子上跳起，边整理衣服边联系要塞，匆匆的往作战指挥部去了。

　　席德亲自到安全区外接应，这次跟随文森的一批改造人舰队已全员牺牲，从他这边显示的数据来看，文森的状态已经很不好了。

　　艾伯特在通讯频道复述文森的命令。

　　“空间裂隙打开，勒托要塞护航，紧急撤出中央星系。”

　　长距离的通讯已经中断，等明确的消息扩散到全中央星系，至少要三天时间。

　　勒托要塞以最快的速度执行着文森的任务，与死亡赛跑。

　　席德登上艾伯特号，把文森从机甲内搀扶出来。

　　透支的精神让文森听不清席德的汇报，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一遍一遍的呓语。

　　“死守防线三天。”

　　文森陷入了梦境，记忆在他的脑中回放。

　　他率领着舰队和老对手杨打着游击，时机未到，杨不会越过安全防线，文森也不会深入敌营冒险，他把游击当做了磨刀石，企图打造一支王牌舰队。

　　而这一次，他带出去的心血再也没有带回来。

　　杨越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