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 悬空》叶朝闻

66、双生（三）

　　飞船的修将可诺儿哄睡着后，叫来了医疗舱，让它为自己注射上一针抑制剂。

　　他还在军校时，就常常因为文森的气味变得焦躁不安，不得不随身佩戴抑制器，只不过这次反应更厉害了些，他已经快要习惯了。

　　文森那厮在这方面迟钝的要命，影响完他又接收不到自己气味的反馈，每次都是撩完就跑，倒霉的都是他，但这种事情修又不方便明说。

　　受到气味的影响，修照旧做了一夜迷梦。

　　洛佩兹家族，深夜。

　　安其罗仍在工作着，伯特还在时，总是会催促他休息。

　　现在的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那张雕花的古董大床，累了就躺进休眠舱里敷衍了事。

　　伸了个懒腰，他继续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

　　嗯，等文小森订婚后，该正式让他接触家族产业了，别家的子弟为了获取资格，少不得为此明争暗斗个头破血流，到他这儿，却成了个麻烦的差事。

　　在他看来，自家弟弟看着的确疯了些，但内里还是被他养的太正直了。

　　其实教给文森的那些道理他是全然不信的，什么爱与正义，什么希望和梦想，有关于人类的一切，他都不相信，包括那满满一书架的小王子。

　　“喜欢”小王子仅仅是因为那是伯特给他的第一份礼物，也是伯特让他“拥有”人类的情感。

　　安其罗生来对人类就持有一种悲观的态度，就像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冷冰冰的看待周遭的一切，如果不是伪装的好，他早就被当成异类被排挤驱逐。

　　他虽然不相信，却执拗的希望别人相信。

　　执笔的手白皙修长，不像是一双沾满罪恶的手，可那双手的主人却在暗中搅弄风云，以一己之力撬动整个银河。

　　他是引起飓风的那只被血浸染白蝴蝶。

　　笔尖在纸张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雷耶斯与洛佩兹的对立、引导文小森探索真相、再次逼出利维坦、诱导亚述的侵入、文小森的“死亡”……

　　最后，笔尖停在其中一点上，重重的圈出。

　　——活着见到女王

　　翌日，文森进入了他人生的第一次发情期。

　　比起同龄人，他的发情期已经晚了太多，却比其他人都来的激烈，多数人只是心烦意乱、渴望拥抱、不容易把持住自己而已，而到了文森这里，却要了命。

　　引导文森发情的人不在他的身边。

　　文森夜半时被燥意扰醒，披衣准备去花园走走，恍惚间却被沙发的味道吸引。

　　那是修曾待过的地方。

　　文森倒在沙发上，紧紧的抱着靠枕，贪婪的攫取着上面残留的气味。

　　不够。

　　不够。

　　他还想要更多。

　　渴望被拥抱，渴望被占有，可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又偏偏是对修。

　　理智被吞没，他的手摩挲着自己的肌肤，一点点的向下，停留在某一处。

　　本应该在楼上熟睡的安东尼奥睁开了眼，嗅到了空气中的气味，面无表情的下了楼。

　　直到他看见沙发上已陷入狂乱状态的文森，再也克制不住怒火。

　　“修，很好，非常好。”他的声音像是从肺里硬生生的挤出的一样。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强行停止发情进程对文森的损伤极大，这世界，唯有文森是他不愿意伤害的。

　　这回，轮到安东尼奥深深的叹息着。

　　无论怎样安抚，怎样拥抱，怎样占有，都无法使文森满足。

　　安东尼奥挑起文森的下巴，强迫着他注视着自己。

　　那双眼里迷离的水光，眼角眉梢尽是勾人的媚意，却无法映出眼前人的身影。

　　安东尼奥恨到几乎要呕血，还不能把文森掐吧死。

　　他自嘲到，还好文森没认错人，喊出修的名字，不然这会儿他就该被气到背过去了。

　　此刻的文森像只猫儿一样，用脑袋磨蹭着安东尼奥的胸膛。

　　安东尼奥摸了摸他的脑袋，想着该怎样加快对文森的改造，这种事情，他不想看到发生第二次了。

　　他再次割破自己的手心，送到文森嘴边。

　　像是传说中的吸血鬼一样，文森喝着安东尼奥的血，露出极其愉悦的表情，用舌头仔细舔舐着，不肯浪费一点。

　　安东尼奥附在文森的耳边轻声道：“就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文森以含糊不清的嗯声回应。

　　等文森清醒了一些，入眼的就是安东尼奥的脸，以及他眼眶淡淡的青黑色。

　　安东尼奥搂着他，像是在抱着个大号毛绒玩具，亲了他额头一口：“乖，再睡会。”

　　文森的心情已经不是用复杂能概括的了。

　　他恢复了往日的贵公子做派，手在安东尼奥的颈部摩挲着：“你的身上有太多我不知道的秘密了，有时候真想把你铐起来，好好审问一番。”

　　指尖划过肌肤，勾起一阵危险的电流。

　　安东尼奥反握住文森的手：“你的拷问技巧还是我亲手教的呢。”

　　文森翻身，跨坐到他的身上：“反正你也跑不掉了。”

　　“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束手就擒。”安东尼奥拽住他的领子，拉到近前堵住他接下来的话。

　　双双冲了个澡，文森注射了抑制剂，二人切换到了正事模式。

　　“我们在这修养两日再回军部，之后，我会卸掉巡视的职务，转去研究所。”文森说到。

　　安东尼奥嗯了一声：“刺杀你的人不要再查下去了。”

　　文森挑眉：“你看我像是能容忍威胁存在的人吗？”

　　“你也可以继续查，但不光是我，安其罗也会阻止你继续下去。”安东尼奥笑眯眯的，“会害死你的哦。”

　　“你舍得我死？”

　　“当然不舍得，我会选择联合安其罗把你关起来。”

　　文森咀嚼着安东尼奥话语里的意思。

　　从前安东尼奥把自己伪装的太好了，这个少见的危险而又有趣的人，像一团黑色的火焰，激发出他深藏于内心的阴暗面。

　　于是文森问到：“你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

　　“一片黑暗的原始森林，我挺佩服人类的，那么多年，内核一点长进都没有。”

　　如此狂妄的话语，从安东尼奥的嘴里说出，莫名的使人信服。

　　“还真像你会说的话。”文森感叹到。

　　安东尼奥一听，来了兴趣：“那我是怎样的？”

　　“游离于人世之外的旁观者。”文森稍稍思考了片刻。

　　相视一笑。

　　“旁观者……这个词我喜欢。”

　　多年后，文森翻开来自安东尼奥的遗书，他才明白他那种独特的气质从何而来。

　　原来，他们是这么的相似。

　　可惜，等他真正明白那一份爱的重量时，已为时已晚。

　　安眠的人不会再醒来，错过的时间也不会再倒流。

　　文森与安东尼奥的婚礼可以称得上极其低调。

　　第二次走过红毯，文森有种物是人非之感，一路走来，他背叛了太多，艾利克的盟约、多洛雷斯的爱还有他自己。

　　如此不堪的他，还配拥有幸福吗？

　　有身份的人来的不多，大多只送来了一份贺礼，也对，是聪明人该有的做法。

　　因为在上个月的联谊会中，洛佩兹的座次与苏利文对调，成了四大家族的垫底。

　　文森与安东尼奥结婚的诸多原因之一是为了多洛雷斯，早在宣布解除婚约时，苏利文家就开始对多洛施加压力，逼迫她早日重新定下婚约，可那个傻姑娘硬是扛到现在，迟迟未嫁。

　　哪怕是做恶人，他也希望多洛能早点忘了他。

　　家族势力的下滑，文森从清贵的巡视组调任无实权的研究所成了多数人眼中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文森是自愿进入研究所的。

　　那时的他认为自己一辈子再也没有可能驾驶着机甲在宇宙中驰骋，转而将自己的热爱移情到了机甲本身上，机甲是他孱弱身体的延伸，他爱机甲就像爱他自己。

　　投身于自己热爱的事物上，再忙都是愉悦的，穿梭在交际场的间隙中，在机甲上偷得浮生半日闲，成了那段灰暗里点亮文森生活的一束光。

　　订婚不久后，安东尼奥向他请了一个月的长假，说是回家族料理一些事情，但据文森调查，事实并不是这样，一路追踪到中央星系边缘，安东尼奥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找不见。

　　几乎在同时，文森收到了一段视频。

　　“亲爱的。”安东尼奥的声音拉得很长，“让你的人撤了，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他们能全须全尾的回来。”

　　“男人嘛，总有点不可告人的事情需要独自完成，难道你连我都信不过吗？”安东尼奥适时摆出一副浮夸的伤心模样。

　　文森挑眉，心想你这家伙秘密一摞摞的，到底谁信不过谁？

　　视频结束，安东尼奥的投影消失在眼前，文森叹了一口气、

　　身边的艾伯特小小声的提醒道：“派出的人还在待命状态哦。”

　　“让他们回来吧。”

　　在中央星系外围，某颗不那么合法的行星上，安东尼奥正在做战前准备。

　　他摘下了无名指上的戒指，珍重的吻了一下，像是从中获得了某种勇气，小心翼翼的放在胸前收好。

　　安东尼奥的状态其实并不比安其罗好上太多，安其罗尚且可以有他的血支撑，而叛出亚述的他失去了技术的维系，异能走向了崩坏。

　　这样的他，比从前更强，也更加危险。

　　一路过关斩将，他来到了亚述的一处试验场。

　　走入最后一道门禁前，他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拭去嘴角的血迹，整理好仪容才施施然走了进去。

　　安东尼奥眼前的是一排排玻璃柜，每格柜子里都泡着一个银色长发的人，他们闭着眼，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沉浸在美梦中。

　　不用他们睁眼，他都能在心底描画出薄薄眼皮下的那双金色的眼眸，华贵优雅，总是含着玩世不恭的笑。

　　他发出了一声冷哼。

　　没有他独一无二的灵魂，没有他得天独厚的经历，你们造出的不过是没有灵魂的空壳子罢了，但……

　　即便是空壳子也是你们可以染指的？

　　安东尼奥击碎了手边的柜子，将还处于懵逼状态的“文森”拖了出来，欣赏着他惊恐的表情。

　　唉，表情都仿不像

　　来到试验场之前，安东尼奥想着一定要将这些复制体一个一个的折磨至死，用最残忍的方式向亚述宣战，但面对着复制体痛苦的表情，他好像突然产生了一点共情。

　　安东尼奥啧了一声，松开了掐着复制体脖子的手，看着他跌落在地。

　　他引爆了这个地下试验场，坐在飞船上遥望着地面上的废墟。

　　医疗舱的警报打碎了他的回忆，在被医疗舱强制收容时，安东尼奥已陷入自残的状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