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 悬空》叶朝闻

61、对不起，我亲爱的小小姐

　　直到午后，文森才见到愈发神出鬼没的安东尼奥。

　　安东尼奥控制着飞行器在文森面前停下。

　　“走吧。”

　　文森上了飞行器才知道安东尼奥是要去教堂。

　　对于安东尼奥亲近基督教这点，文森并不反对，甚至在潜意识中鼓励他去。

　　如果能将苦难归于考验，在上帝身上找寻到救赎，那么信仰不会是坏事。

　　坐在长椅上，文森合起双手，向上帝祷告。

　　神父用他沉稳温和的声音传道，声音带走了文森身上的浮躁。

　　文森的注意力渐渐远去，在一片白茫茫中，他仿佛看见了仁慈的天父。

　　安东尼奥一直注视着他。

　　能救赎他的从来不是上帝，而是眼前面对着上帝小憩的文森。

　　时机已经成熟了，等他从苏利文家回来，他要文森的目光里只有他。

　　整点敲响的钟声唤醒了文森，将他重新拉回人世间。

　　“在教堂睡着可是件失礼的行为。”

　　刚睡醒的文森还有些懵，过了两秒才抱歉的笑了笑。

　　苏利文家族。

　　安东尼奥找上多洛雷斯时，她正坐在桌前插花，听副官禀报，她像是预料到什么一般，长长的叹了口气。

　　不管文森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她都可以接受，她等一个结局已经等得太久。

　　一个月的时间，让多洛雷斯褪去残余的一点活泼，现出花开至凋零的美感。

　　不详的美感。

　　安东尼奥单膝跪地，向她极为郑重的行礼。

　　多洛雷斯接过他递来的首饰盒，丝绒的布料上躺着一枚白金相间的十字架。

　　那是她曾赠与文森的信物，是兄长海茵里希在她出生时送她的护身符，陪她渡过幼时最黑暗那段时光的护身符。

　　“他还说了些什么？”多洛问。

　　“对不起，我亲爱的小小姐。”

　　多洛雷斯死死的盯着安东尼奥，本能反应让她无法相信这个男人。

　　但在那一瞬，她还是看清了自己最希望的结局。

　　多洛雷斯摘下了无名指上的戒指，当着安东尼奥的面，最后一次亲吻它，用骄傲的姿态将戒指放入他的掌心。

　　不管怎样，她多洛雷斯没有输给安东尼奥，直到这一刻，她依旧是胜利者。

　　安东尼奥收好戒指，说到：“晚安，苏利文小姐。”

　　当他亲爱的小小姐的戒指出现在文森眼前时，文森竟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文森没有拉开抽屉，去看放在里面的首饰盒，他知道，里面的东西现在一定回到多洛雷斯的身边。

　　是安东尼奥替他做出了选择。

　　文森看向他的副官，神情复杂，既不喜他的作为，又为自己的卑劣感到不耻。

　　“让我一个人待着。”

　　安东尼奥出去后，文森跌坐在沙发上。

　　他将两枚戒指放于掌心，大戒指套着小戒指，仿佛永远也不会分离。

　　苏利文家不会允许多洛雷斯单身下去，在这个节骨眼上，亲爱的小小姐大概会成为与雷耶斯家的联姻对象，嫁给艾利克。

　　这样也不错，艾利克一直喜欢着她，至少不会让洛洛太难熬。

　　洛洛的势力不够强，嫁过去可能会被内部派系混乱的雷耶斯束缚，到那时他会尽力帮助，算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

　　他希望亲爱的小小姐能够活在阳光下，自由自在的呼吸。

　　对不起，我亲爱的小小姐。

　　做出决定的文森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悲伤，他开始重新为自己规划未来。

　　只是这个未来，没有多洛雷斯·华森·苏利文的存在。

　　未来……

　　先是中央星系，这点暂时不用他操心，只要顺着安其罗的风向行事，他过多的主张反而会让兄长束手束脚。

　　文森需要关注的是他曾妄言一定会在他手中重生的西北角。

　　就算斗争失利，遭到其他家族和联盟的联合清算，那块土地也能成为洛佩兹的退路。

　　洛佩兹家不是他一人所有，他至多沾沾身份给他带来的荣光，而不能将风险强加给家族，他没有安其罗的隐忍，却有着张扬的作风，现在的所有“功绩”，都会成为日后要他命的屠刀。

　　他明白，但如今，已经不允许他有那么多的明白。

　　他甚至想好了，一旦失败，立即叛出家族，就像当年先祖亚历山大宣布与家族决裂一样。

　　那天之后，文森多了一个对自己来说很残忍的爱好。

　　他喜欢上了将自己置于冷酷的视角下，一点一点的剖析自己心中被压抑的黑暗。

　　去往普罗米修斯时飞船上文森对自己的预言成了真，向内生长的刺终于刺穿包裹着它的皮囊，扎根于废土，疯狂的生长。

　　翌日清晨，洛佩兹与苏利文解除婚约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联盟。

　　知情者明白这是他们面对局势做出的选择，看客们或怜悯，或得意，或悲观，在脑中臆想着一出缠绵悱恻的豪门大戏。

　　这些都与文森和多洛雷斯的结局无关。

　　至始至终，文森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他不能哭。

　　艾伯特是最早得知消息的，它先是在和路易斯的频道内哭了一场，吵得路易斯不堪其扰，等到文森一睁眼，它就端着早餐凑上前。

　　文森看着艾伯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怎么？”

　　艾伯特本着不能给管理员添麻烦的原则，心里又极其悲伤，两道冲突的指令在他的处理器内打起了架。

　　“呜呜呜。”艾伯特停顿了两秒，还是扑进了文森的怀里，“文小森太惨了。”

　　可惜它没有设置泪腺，只能发出呜呜声。

　　文森被砸得闷哼一声，差点被撞出内伤，见他的眼泪被艾伯特哭了出来，心里反而不难过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在安慰艾伯特，同时也在说服自己。

　　抱了艾伯特好一会，文森被它压得手臂发麻，郁闷道：“我亲爱的小艾伯特，你对自己的体重没有概念吗？”

　　艾伯特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从他身上爬起：“对不起，撞疼你了。”

　　“想不想见路易斯。”文森问。

　　艾伯特连连点头，被文森转移了注意力。

　　“过两天让安东尼奥留在这里，我带你一起去修那边。”

　　艾伯特凑上前亲了文森一下：“文小森最好啦！”

　　秉持着洛佩兹家的好习惯，文森在去拉米雷斯家前给可诺儿准备了不少件精致的小礼物。

　　可诺儿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见到文森了，早早的就换好衣服在会客厅等着，等哥哥将文森领进来。

　　“亲爱的小公主，早安呀。”文森将手里的礼盒交给小朋友。

　　可诺儿把礼盒放到一旁，给了文森一个大大的拥抱。

　　人类的触感温温的软软的，让文森的心情更加愉快，他接住小可诺儿，抱起来举得高高的。

　　“小公主长大了啊，再过两年要举不动了。”

　　可诺儿轻轻的哼了一声，低头拆礼物。

　　再有一个星期，就是军校的毕业典礼，文森特意绕了一点路，想和修结伴一同去。

　　“演讲准备好了没有？”文森问。

　　修点了点头，用带着些担忧的眼神看向他：“你……”

　　文森摆了摆手：“没事，垮不掉。”

　　可诺儿挺喜欢文森的礼物，拆开以后当即把这些小饰品戴上，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首饰架。

　　文森笑了，伸手拿掉了一些多余的配饰：“嗯，这样很好看。”

　　可诺儿美滋滋的，见哥哥这会儿好像有话要对文森说，抱着礼物自己先到一边去玩，艾伯特跟着她一起，想要陪小姑娘聊天。

　　几乎在同时，利维坦再次通过亚撒找上了安其罗。

　　“你来了。”安其罗打开抽屉，把文件收好，头也不抬的说到。

　　“这么冷淡啊，可据我所知，你最近一直在找我。”

　　安其罗揉了揉酸痛的后脖颈：“事实证明我成功了。”

　　利维坦嘁了一声，笑眯眯的看向他：“给你一个忠告，别再打探我的真实身份，如果你想让文森崩坏的话。”

　　安其罗眯眼。

　　“不用点手段我怎能藏匿到今日。”利维坦的话头一转，“什么事？”

　　“我需要更多关于亚述的情报。”

　　“明明自己探索会更有趣。”利维坦自然而然的坐到桌子上。

　　桌子发出了嘎吱的悲鸣声。

　　“呀，你该换桌子了。”利维坦一脸无辜的样子。

　　安其罗也跟着笑了，不过在他心里，利维坦这厮已经被他大卸八块了。

　　坐到沙发上，文森喝着路易斯端上来的红茶，感叹道：“典礼过后就再也回不去了，还没正式毕业就开始怀念学校，唉。”

　　“授衔已经定下来了。”

　　“嗯。”

　　艾利克·华森·雷耶斯，是他们之中唯一以少将起步的毕业生。

　　贵族子弟的授衔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家族的势力，艾利克的破格晋升意味着军部认为雷耶斯家的形势更好，也意味着布伦达和安其罗的争斗中，布伦达目前占上风。

　　修毫不掩饰的盯着文森看，看得文森心里发毛。

　　文森在剖析的时候忽略了他自己身上的一项异常，与他兄长安其罗较温和的吸引力不同，那是一种致命的妖异，使人为之倾倒，为之疯狂。

　　因为他和利维坦一样，拥有专属于女王的高贵血统。

　　在修眼中，文森此人时而像满怀悲悯的天使，时而像蛊惑人心的恶魔，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糅合在一处，诱惑着他慢慢靠近，再也移不开眼。

　　“抱歉。”修转过头，是他失礼了。

　　文森诶了一声，自然的转过话题：“这几年我大概去不了西北角了，你呢？”

　　“我还打算多待几年。”是为了避开风头，也是为了留一条退路。

　　“什么时候出发。”文森靠着沙发，翘起了腿。

　　“暂时不急。”

　　文森闻言，将早已准备好的文件发送给修：“正好，我希望你能替我多看看西北角。”

　　修大致阅览了一下文件，规划构架做得不错，知道他花了不少心血。

　　只是，一旦方案失败当事人必定落入万劫不复的下场，文森这是在动联盟的蛋糕。

　　“真的疯了。”修低声道。

　　文森带着嘲讽的笑：“谁知道呢？究竟是我疯了，还是联盟的架构疯了，你不觉得，现在家族和议会的设置走向了歧途，统统成了进步的拦路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