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生门》山河永固

19、第 19 章

　　封灵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觉间，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她留意到外面的天色，起身离开了茶馆去寄放板车的地方等着，准备和刘田埂汇和，这些卷宗她要回去好好梳理一番，还得去找找师门的典籍和师父留下来的书籍，看看其中有没有什么线索。

　　等了一刻钟，街道那头就出现了刘田埂的身影，他也看见封灵了，冲着封灵挥了挥手：“小灵，我回来了。”

　　走到近处，刘田埂朝封灵笑了笑，“等急了吗？大壮在县学那边分了学斋，我见了见他的同学们，就有些来迟了。”

　　“我也是刚过来，”封灵摇摇头，又问，“住处如何，旬休几日？”

　　刘田埂回想片刻，将自己今天打听到的纷乱的各种消息整理一番，“住处尚可，是十二人一间的通铺，洗漱就在院子内，那小院还算宽敞，不过有四间屋子共用一个水井，我看每个孩子都带着木盆，就在学院外给大壮也买了一个。”

　　“县学里的休息是十天休一日，不过一日时间太过奔波，我便让他不用回家，只管在县学中进学，休息之日可以约着同窗在县内闲逛游玩，他既然已经决定走科举这条路子，少不得要学会和同窗处好关系，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本朝虽也禁止商户参加科举，但像刘田埂这种只有一间自家铺子、而且户籍落在农户的人，就算家中卖些粮油，严格来讲也算不得商户。

　　当初刘田埂本想将买卖转移到县里，只是那样就得将户籍变成商户，是刘大壮阻止了父亲，他想走科举这条路，若是不成，粮油买卖还能算是条后路，刘田埂答应了，也因此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认真对待自己的选择。毕竟无论如何，入朝为官算是条通天的道路，能走这条阳光大道，确实好过当一个商户。

　　天色不早，两人没说几句，刘田埂就去寄存的店铺那里取了板车给牛套上，封灵轻轻一跃落在板车上，将草垫子垫在上面坐下，刘田埂扭头看过来，见封灵坐好了，这才轻轻抖了抖缰绳，“抓好哈，走了，回家。”

　　路不平，坐在板车上很是抖动，加上天色暗了下来，刘田埂要专心看路，也没有功夫和封灵交谈，沉默在无边的暗色中蔓延，封灵抓着板车边缘的扶手，思绪又回到方才在茶馆中自己没能想通的问题。

　　究竟会是谁，在师父病重的时候将消息泄露了出去？

　　而且还是传给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一个小毛贼？

　　一一列举出怀疑的对象，小青山镇上的一些人可能知道，跟师傅有书信交流的人也可能知道，但这个范围太大了，而且封灵想不出他们的动机，更令人想不明白的是，就算他们真的有往外传消息，为什么要给一个毛贼？

　　总不能是这毛贼偷听到……封灵心头一紧，这就说得通了，他们或许真的往外传递了消息，却被这毛贼偷听到，要不然无法解释他为何敢在今年突然犯下这么多偷盗案。

　　“风雨欲来啊”头顶的白色蜘蛛伸展了一下四肢，它躲藏在封灵发髻白色的绒花之下，并不引人注目，“我好像明白为什么你师父要你下山了——他是要你躲起来。”

　　源的话如同醍醐灌顶，将封灵从这段时间的浑噩忙碌中惊醒，她突然想通，无生门里的那些武器典籍、朝廷封赏甚至这个传承了上百年的门派驻地，就像是一块香喷喷的肥肉，吸引着那些潜藏在暗处的豺狼虎豹，他们伺机而动、牵丝织网，都想将这块肥肉吞到自己的肚子里。

　　封灵，不过是这块肥肉外面的一层油纸，要是阻挡他们得到这块肥肉，那就撕碎扔掉，根本不费力气。

　　想到这点，封灵的身躯忍不住颤抖，心中又惊又惧，若是，若是没有源，自己当初就算下山，他们会放过自己吗？

　　这些人最看重所谓名节，若是无生门还有传人在世，他们无论做什么，都很难名正言顺，只有一个断了传承的无生门，才是最符合他们心意的香饽饽。

　　“幸好有你，”封灵伸手摸着温热的源，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

　　源伸出两条腿抱住封灵的手掌，安慰她：“玩家是无敌的，你也会天下无敌。”

　　找回前世的记忆后，封灵自己没察觉到所受的影响，但实际上前世的和平环境让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个世界的真实，尤其是她这辈子虽说也活了十多年，可除了幼年逃荒时期那些残缺的记忆，她真正有清晰认识的时候已经是在无生门了。

　　日复一日的习武和读书填充着她在这个世界的每一天，造就了她此生对世界的认知还停留在和平的无生门内和小青山镇上，外面的那些风雨飘摇和阴谋诡计在陆道长的保护下没能侵染封灵分毫，也因此在源帮助她找回前生记忆的同时，封灵几乎是毫无意识的任由以前的记忆主宰了她的行动。

　　可这毕竟不是前世那个和平的世界了。

　　封灵闭上了眼睛，有些事情，没有选择。

　　回到小青山镇，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刘田埂本想留封灵在家住一晚，封灵以自己回去还有事情婉拒了刘田埂的好心，她要回山上去，原本只是抱着壮大无生门的念头想要慢慢发展，可如今封灵已经不能等了，按照她的计划，或许还没达成壮大的目的自己就死于非命了。

　　她要和源重新调整一下游戏安排，原本两人策划的游戏是偏向于发展类的，希望借助玩家的力量发展无生门，可如今，封灵要将他们变成利刃，将那些觊觎无生门的人狠狠的捅上一刀，等他们尝到痛楚以后，封灵相信，他们会重新披上人皮，变成温文尔雅的名门正派，收敛心中的贪婪，那个时候，才是无生门发展的真正时机。

　　“不需要调整，”回山的路上，源舒展开肢体，“等他们七个完成十日耕读的任务，我的通道差不多可以容纳一百多人，人越多，通道的指向性就越明确，我也能尽情稳固扩充这个通道，以后人数的增长只会越来越快，只要我们有足够的人手，就算同时进行多个目标也没有关系的。”

　　那更好，封灵回到山上，她去先练武场看了看杨木师徒三人的进展，这个场地已经修缮的差不多了，在封灵看来，或许明天他们师徒三人就会向自己请辞。

　　山谷中的木屋内，翁婆婆早已经入睡，玩家们也躺在了木屋中，床铺上空空如也，只有一些凹陷下去的痕迹。

　　他们只是被源强行凝聚成实体而已，一旦下线，这个地方找不到任何这个人曾经存在过的证据。

　　小青山的夜晚虫鸣鸟叫此起彼伏，在月色笼罩下的山林里，无数生命有着它们独特的生存方式，封灵穿过寂静的山谷来到后山。

　　皎洁的月光同样笼罩着后山，可当这皎洁落在无数坟茔之上时，那一抹洁白也变成惨淡的颜色，惨白的月光带着夜风特有的冷意，伴着山中猿猴的哀啼，停留在一块又一块墓碑之上，使得上面的名字清晰可见。

　　这是无生门所有弟子的埋骨之处，如果不能守住无生门，封灵跪地静静的磕了个头，“不孝弟子封灵忝为无生门掌门，今日方才明白我无生门被人所觊觎，只恨弟子学艺不精，恐不能护佑我山门，若有朝一日，小青山为他人所得，还请诸位师祖原谅，弟子届时必定火焚山门以免师祖为敌所扰，且弟子发誓，若我不死，定与与敌人不死不休！”

　　说完，封灵起身，静静的看着这片坟茔。

　　风吹过，月光也随之摇晃了一瞬，周围安静了下来，好似都在静静倾听封灵的话语，渐渐，月光被云层遮挡，周围暗了下来。

　　封灵转身离开，这是最差的结局，但她绝对不会走到这一步。

　　这一夜，封灵睡的极不安稳，那些幼年逃荒时早已经被忘却了的场景再一次重现，那些她本不该记住的记忆，莫名的浮现在了脑海。

　　梦里她被困在四岁孩子的身体里，目光所及，除了母亲灰扑扑的外衣，就是周围那些人冒着绿光的双眼，他们的肢体如同冬日积雪下的枯木，只残留一点诡异的生机，每个人都伛偻着、打量着，要是队伍里有人倒下，他们就飞快的聚集过去。

　　那将是一顿难得的美餐。

　　在他们眼中，封灵是更美味的，所有看过来的目光都充斥浓重的食欲，里面早已经没了人性，饿极了的人，比山上的豺狼更可怕。

　　被分食的痛楚将封灵从梦中惊醒，她惊慌起身，后背被汗湿透。

　　坐了片刻，封灵披上外衣出门，天色还是黑沉沉的，月亮消失了，一层朦胧的白光不知从何处发散出来，涂抹在这片黑沉沉的夜空中。

　　那是太阳的光芒，虽然它还没有到来，但它的光辉，已经执行它的意志，降临到了这方世界。

　　天，就要亮了。

　　封灵看着窗外的暗色渐渐消失，天边的光芒愈发灿烂，那些遮天蔽日的云层在极致的光亮下随风消散，天空一片澄净，太阳升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