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花嚣》脂墨凝

12、十 倾盏

　　“……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左太冲绝丑，亦复效岳游遨，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嘿嘿，你便是那左太冲之流——所以你还装什么忧郁才子？”殷若诗眨眨眼，鄙夷地瞟了一眼书榻边的黑宸。
　　窗棂边的菊花正在怒放，这一季的海棠已经枯零凋谢，浓郁的香味随风飘进内室，清扫了一室秋暮伤辄的味道。
　　“腹有诗书气自华，你没听过么？”黑宸换了个姿势，慵懒答道。“你这等孤陋寡闻的人，我也不说什么了。不过——”
　　他放下书卷，学着她的样子诡异地眨眨眼，俊逸的面容上有几分戏谑。
　　“不过什么？”殷若诗漫不经心地问道，她一袭浅紫衣衫，身侧□□衬得她仿若人间谪仙。
　　“不过——你什么时候可以把你脸上的面具撕下来？若诗要你这样，我非丢了她不可——你这女人，太诡异了。”他勾了勾唇，将目光重新移回书卷上，眸中闪耀着懒散的邪恶。
　　“……哦。”“殷若诗”闷闷应了一声，一转首又“嘻嘻”一笑，娇柔可人的声音瞬间变得空灵清脆：“你怎么看出我的？”言语间手腕一转，另一张脸出现在眼前——正是苏昔。
　　“嘁，就你那点儿小伎俩——虽然有高明的易容术，精致的人皮面具，也做了一些掩饰，但是你身上那股奇异的香味，总是能闻到的。”黑宸微眯双眸，斜首轻笑。
　　“奇异的香味？我没有呀。”她眨眼惑道。
　　“……是你装笨还是真笨？”黑宸桀桀一笑，“你忘了‘七夜’是傀儡蛊中最厉害的么？它可以敏锐的捕捉出下蛊人的味道，更何况你练了那么多蛊术，多明显。”
　　苏昔不答，只是轻扬起唇角。苍白的面容映着淡淡的唇色，晶莹透明。
　　“我们是不是该出去看看了？”半晌，黑宸的声音在寂静的内室响起。
　　“看谁？秋栀？”她没正经的笑。
　　“一边去。”黑宸随手抛下书卷，起身整了整衣服，回眸瞥了一眼她，微蹙眉道：“你能换身儿衣服么？我看着你总想着若诗——哎对了，你装扮成她的样子出来，她呢？”
　　“她早不见人影呢，我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喂，若诗若诗，怎么这么亲啊真是的。”她努嘴，嘻嘻笑着。转念又想了想，迈出门走到旁边的房间中，抛下一句：“不过说的也是，我换换去。”
　　黑宸还未接话，便听得巨大的喝声——“给我闭上你的嘴！还有，不许偷看。”
　　他翻了个白眼，忍住脱口而出的恶毒话语。

　　这世界若没有阴谋与计划，就不存在好人与坏人。
　　那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呢？
　　无论好坏，在这样复杂沉暗的世界，未尝不是一步一惊心。

　　“你慢的可以和蜗牛比了。”黑隐尘环胸靠在红漆木柱子上，慵懒而又散漫。
　　苏昔刚迈出步子，刚欲开口还嘴，便看到面前人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艳，转而咧嘴笑道：“我好看吧？貌若天仙倾国倾城蛾眉曼睩楚楚动人吧？”又蹙了蹙眉：“不过你们中原的衣服还真是麻烦……这是我准备的衣服里惟一一件利落点的。”
　　她穿了一身浅暗橘黄色的衣裙，束起的袖口显得简洁活泼，脚蹬一双牛皮小靴，倒是女子中不常见的。简单的挽了一个绾心髻，发丝中插了一只挂带长长流苏的玛瑙簪，玲珑剔透。
　　“好俊啊小姑娘，跟大爷走吧～”黑宸扬眉桀桀的笑。
　　她随手捡了块石子向他掷去，撇嘴不屑：“真下流猥琐啊，怪不得人人诛之呢。”
　　轻灵的脚步声走来，她的衣袂飞扬起伏，奇异的淡香桎梏一般锁在她的身上，一嗅便可认出。
　　黑宸斜眉：“不过——就这衣服还麻烦？我看你那条一百个褶子的裙子做它祖宗都够了。”
　　苏昔“嘻嘻”一笑，扬了扬眉：“那多好看。”
　　他翻了个白眼，不再言语。
　　苏昔甩了甩身后的长发，颦眉撇嘴：“真麻烦呢，垂到脚踝也不可以全部绾起来。”
　　黑宸回眸望了一眼她的乌发，一头长长的青丝纤细柔滑地垂在背上，长度已然到了大腿。“哦，怪不得你这张小脸能撑的住那么大一个银冠，原来这头发顶大用啊。”
　　苏昔淡淡一笑，并不回答。他看着她微然带着丝丝桀意的似笑非笑，转过身去。
　　白衣的年轻女剑客婉立的身影掩在枯枝下，纤柔的面庞浮着宁静的微笑。
　　“秋栀，很久不见。”
　　“苏昔姑娘吗。”秋栀的声音婉转轻柔，让人听起来有一种水波般的平静。“很久不见了呢，怕是你已忘了我吧。”
　　“是呢。”苏昔撩了撩刘海，声音空灵清脆，与那婉柔形成鲜明的对比。“你自己都觉得很久了，便是真的很久了吧。从与柒蓝相订盟约，到被师傅发现，哭着求师傅不要将你逐出师门——你的大名早已扬声在外了。”
　　她丝毫不留余地，那份尖锐如同冰尖儿一样痛人。
　　“柒蓝啊，他还好吗。”秋栀神色如常，只是眸中掠过几分复杂，黑宸在一旁看得扬起了唇角。
　　“你不知道么？”苏昔似是震惊一般睁大了眼睛，又轻轻抿了一下唇，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陪我长大的柒蓝哥哥，为了你反抗主上，被一盏牵机——赐死了呢。”

　　西厢的三人对视而立，似是形成无形的对峙。
　　秋栀恬然的自如神色，苏昔淡淡的诡笑，黑宸不动声色的敛眉——
　　“你们这样‘冰清玉洁’的女侠，还真是如出一辙呢——算了，戏也演够了，蓝汐染，摘下你的面具吧，几时你与秋栀那般交好呢。”苏昔烟眉一斜，轻声笑道。
　　“苏昔果然不简单呢。”“秋栀”并不慌张，神色淡淡。她伸手揭下覆在面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熟悉的清雅面庞。
　　看着黑宸欲张的口，她抢声先言：“想问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吗？”
　　黑宸挑了挑眉，沉声道：“你不会是来看‘你的同伴’的吧？”
　　蓝汐染勾唇一笑，墨发侧披如瀑：“也是，也不是。我想去看看伊霞。”
　　“是这样。”黑宸垂首再不语。
　　蓝汐染抬眸，望着他瘦削的侧脸，心中微微一顿。

　　有一句俗语叫做“聪明反被聪明误”。
　　也有另一句话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唇畔敛着笑，隐在黑暗中光影下，欣赏这场如同傀儡引线一般交错纠杂的盛大剧幕吧。

　　溵后听着前庭的喧闹声嚣，抿唇而笑。
　　果然啊……祭天日，引来了不少的人呢。你又是如何心情呢，虹战？
　　她起身整了整衣服，桃色的长裙披帛，高艳而富丽。
　　突觉一阵疾风迎面扑来，她猛然一惊反身退步，只听“叮”的一声，一只银箭猛地刺进了身侧的门棂，箭尾还微微的晃动着。
　　那是一支银色的小箭，精巧方便，没有夹带任何纸张或信息，只有箭尾涂上了朱砂，上面一个标志都没有。
　　溵后敛眉而立，一只柔荑伸出去，拔出了银箭。
　　细细端详，突然柳眉一竖，红唇微张，面色微慌，自失地吐出一个熟悉却又不愿提起的名字——
　　“柒蓝，你……”

作者有话说

　　伏笔还是很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