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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四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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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这些年,枭雄英雄纷纷揭竿而起,却又一个个湮没于历史的洪流之中。
南方的萧衍暂且不提,北方留下来的,就只有他与高欢。
宇文泰倚在窗前一语不发,微敛的眉头泄露出他此刻心境的复杂。
他的皮肤雪一样苍白,长期的操劳使得他看起来有些憔悴。
然而,纵使病弱或憔悴,骨子里的冷傲决绝却是任何人都学不来的。
双方的军力太悬殊,十倍的差距,在任何一个人看来,自己的军队都是毫无胜算。
与小关一战不同,此役,将士是对自己的信赖并非之前能比。如今在恒农休整接近两月,军士们的精力与战意都已达到顶点。即使,失去作战最为重要的先机,亦不可惜。
他的武川男儿,都是骁勇善战的精锐战士。假以时日,纵横沙场所向披靡,亦不是什么奢望。
但现在,还太早。
二十万的敌军,即使只是用马蹄踩,也可以将自己的九千军马踩成灰尘。唯一能够利用的,就只有这巨大的军力差距带给高欢的骄傲…………以及,小关惨败带给他的,憎恨。
机会只有一次,赌的却不止是自己的命。
九千男儿的性命,皆系与敌手的一念。
最后留存下来的胜者…………究竟是怀朔,或是武川呢?(*)
此役,却是决定存亡的一战了。
转眼间,高欢的面目在他的脑海里竟然模糊了。他只记得那日尔朱府里的惊鸿一瞥,那红衣男子如烈火般对他笑着,说:
“————你,就是黑濑?”
高欢笑容张扬,仿佛天下尽在掌握。
他笑容暧昧,对他说:“我是高欢。这名字,你要记得。”
记得。
从不曾忘却。
高欢。
泰的目光仿佛笼上了一层薄雾,却没有一丝犹疑。
他赌的,就是高欢。
许久,他慢慢转过身,将目光投向面前的年轻男子:
“————导。”
“属下在。”
宇文导看着小叔叔,觉得有些不安。泰…………不是和护最亲近么?为何今日将自己唤来?莫非…………又有什么事?
唇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泰的声音轻柔得有如梦呓。
他微眯起眼睛,一字一句的对导说道:
“————转告王罴,高欢大军必将经华州,请务必守住,逼他取路许原!”
导心下一凛,觉得身上被什么东西压得死紧。至于为何派他出使而不是护,却是不敢问了,只得大声应道:
“————属下领命!”
当日,宇文导赴华州,会刺史王罴。
听了导转告的话,王罴黝黑的面孔露出难得的凝重表情。
犹豫许久。
他抬起头,朝着导笑了:
\"老罴当道卧,貉子那得过!老罴拼了性命,也要为丞相守住这城!!\"
导的心里又是一震。
王罴的眼里,分明有着必死的决心。
他张了张嘴,话未出口,已经被王罴一把抓住胳膊,连声喊着咱先一起喝上一夜再做打算。面对这粗豪男儿,纵是有千般感伤话语,也是说不出口了。
于是这夜,一醉方休。
次日,宇文导辞别王罴。
那高大的身影就立在城墙之上,仿如敦煌的岩塑。
于是心里便是一酸,只得生生抑住眼中的濡湿,调转马头折返归途。
…………开始懂了,为何泰要派自己来,而不是护。
高欢亲率大军,不日即临华州。
军势浩荡,高欢来到城下,遣人对王罴喊话:“何不早降!要死在这里么?!”
…………高欢。
王罴看着城下的男子,目光沉肃。
这就是高欢,那个掌握天下的男人。
确是人中之杰,只可惜,他亦是…………丞相的宿敌。
丞相说,请务必守住华州,逼他取路许原。
他,拼了一死,亦要做到。
信手,取箭,张弓,满弦。蕴足力道的鸣镝箭尖啸一声,直射高欢。
“————此城是王罴冢,死生在此。欲死者来!”
“…………”
硬生生勒住马缰,高欢仰首,那执弓男子傲然立于城上,纵是相距甚远,他亦确信自己看到了那个男人宁死不降的目光。
这城,难破。
目光移向脚边深入地面的半截箭羽,高欢叹息一声。
退兵。
挥军从蒲坂津渡过黄河,再过洛水,将十万大军屯扎在许原。
冬,十月,壬辰,宇文泰率精锐轻骑,从渭水南岸渡至北岸的沙苑安营,距高欢大军仅六十里。
一切,皆由着泰的剧本上演。
耳畔,仿佛渐渐听得见杀伐之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