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顾十三

38、三十八

　　三十八、

　　东魏攻伐，军威正旺，一时难以抵挡，不如引军西退，退守陇右暂避锋芒，再作计较。

　　派人放出口风，泰次日便拜别文帝元宝炬，率领精兵悄悄折向东方，沿渭水直奔潼关左边的小关。

　　此时窦泰已经占了潼关，听闻宇文泰军突至，便赶忙从风陵渡过黄河前进，欲擒敌军主将，宇文泰。
　　这个见到他的军马立刻退避的男人，想来也只配待在他人床上乖乖做娈宠。
　　窦泰一边不屑的想着，一边下令大军加快追击。

　　他是骁勇善战，所向披靡的大魏先锋，一个只有艳名远播的漂亮男人，怎会是他的对手！这年轻男人，只不过是借了其情人的威望。侯景那跛子会畏惧宇文小贼，真是瞎了眼！
　　看来高大人手下，除却高敖曹，第一猛将之称非他莫属！

　　眼看着，敌军越跑越慢，想来是力有不逮，只得束手待毙了。
　　窦泰远远的望着那边的骑兵，只见得一人一骑立于坡上，未着头盔，只一身黑袍黑甲，一头长发如同缎子一般随风舞动，美得不似凡间之人。
　　若不是身边副将出言提醒，窦泰已经看得痴了。
　　他收回前言，这男子，确有魅惑人心的本钱。

　　近了。
　　几乎可以看到那男人淡然的表情，以及因刻意忍耐呛咳而颤抖的肩。

　　很漂亮，几乎让人提不起杀意来。
　　难怪…………高大人那般宠爱郭秀，原来是这个原因…………

　　窦泰心里暗自想着，口中喝令部下快马加鞭。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将那人擒下，带到高丞相面前领功。

　　然而，在他距那人不过五十丈的地方，他感到自己的坐骑一滞，马蹄竟然陷入地面。
　　回头再看手下骑兵，竟然十有八九都陷入泥淖之中了。

　　额上立刻冒出冷汗，窦泰费力的扬起头，不远处的那人笑容优雅，仍带血迹的唇勾起一个极美的弧度。
　　诡异而妖媚的美貌，此刻竟然近在眼前。

　　————宇文泰!!

　　看着在不远处的泥淖中挣扎的敌军，泰生生抑住喉间的呛咳，淡然的勾起一抹笑颜。

　　果然中计。想来生擒敌方主帅的诱惑足以让窦泰大军忘记观察周围环境，只是一味的冲杀。冒险用自己作饵，看来并不是没有作用的。

　　他没有多说什么，一挥手间，四面埋伏的西魏军士纷纷弯弓搭箭，只待主帅下令。

　　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然后，弯弓，箭离弦。
　　于是万箭齐发，窦泰军死伤大半。

　　鲜血与淤泥混在一起，诡异的红。

　　窦泰在泥淖中，放弃了挣扎。
　　他只是静静的望着不远处的那个男子，一言不发。
　　自己身中数箭，部下死伤大半，想来突围的可能性已经不存在了。

　　他败了，惨败。

　　他知道这一战的意义，他败，意味着高丞相的计划已经落空。

　　宇文泰素有宽厚仁和之名，然而在他的眼睛里，窦泰找不到一丝传说中的仁慈。
　　那双眼睛像是剧毒的鹰鹫，冷冷的看着在泥淖中命悬一线的敌人，不带任何感情。

　　只是那样冷漠的看着他们，仿佛面对的不是鲜活的生命，而是毫无价值的物品。

　　成为他的敌人，真是不幸。
　　窦泰看着那个人，不由得叹息一声。

　　…………高丞相啊，你可知道那个宇文黑濑，与你的郭秀有多大的不同？

　　夕阳西下。

　　泰轻轻呛咳着，翻身下马。
　　窦泰挥剑自刎，牧泽的泥淖中，已经没有一个活人。

　　“…………眼前的，可是修罗场么?”
　　身边执意跟来的蔡佑望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转过脸去。泰看着那张年轻俊朗的面孔，微笑着摇了摇头：
　　“不…………只是人间。”

　　蔡佑不解的仰起头，想从泰的眼睛里寻找答案。可是泰已经垂下眼睫，没有再说什么。

　　…………修罗场么？
　　他浅笑一声，旋即无奈叹息。
　　此情此景，比起当年的河阴，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原来与尔朱荣的手段比起来，自己仍是不够狠。

　　然后，重整军队，班师还长安。

　　与预计的不同，没有用到三天。
　　只一日，高欢的先锋大军已经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待高欢得到消息，已是次日凌晨。

　　窦泰败了！全军无一生还！！
　　高欢登时感到胸中气血一窒，险些晕倒。
　　这消息如同晴空霹雳，足以令胜券在握的他惊愕不已。

　　黑濑，果然够狠，这一战，足以令他威震关陇，扭转战局。

　　爱他。却狠不过他，无法恨他。
　　这还能爱吗？
　　如今的宇文泰，还是当年的黑濑吗？

　　随手扶住桌子，高欢觉得自己的头脑快要炸裂开来。如今连窦泰都已战死，军心已散…………显然大局已定，作为主帅，他别无选择，只得撤军。

　　当日。
　　高欢下令拆掉浮桥，撤回军队，并急令高敖曹从上洛一线退兵。

　　小关之战，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