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顾十三

37、三十七

　　三十七、

　　大统元年（公元535年）春正月，东魏大行台尚书司马子如率军再攻潼关。
　　对此，宇文泰已有准备，以少得可怜的兵力布下的战阵无懈可击。无奈之下，司马子如只得挥师转攻华州。
　　刺史王罴拚力死战，方才打退东魏进攻。
　　然而，这一交锋，却意味着两魏之间征战的开始。
　　泰与高欢，都已经无法回头。

　　东魏高欢帐下，名将辈出，高敖曹兄弟、窦泰为其左右手，猛男彭乐为军锋，侯景独当一面，又有斛律金、慕容绍宗、段韶一干名将，加以身经百战的十几万雄兵，实在不可小视。
　　如今宇文泰与高欢皆居相位，军国大事皆出相府，真正的统治者显然是高氏与宇文氏，元氏皇帝已是不折不扣的傀儡。

　　然而，泰却清楚，尽管他自信能够得到王思政等帝系将领的拥戴，但东西十分悬殊的力量对比却是无法否认的。
　　东魏地广国富，人口逾二千万，兵强马壮，高欢能调动的军队不下二十万；西魏地狭国贫，人口不满千万，他宇文泰直接掌握的军队不过三万余人。
　　几乎是十倍的军力差距，还不算关中大饥，民心浮动。
　　若他是高欢，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打垮对手的绝佳时机。

　　公元536年，正月。

　　高欢西征。
　　东魏大军兵强马壮，很快占据了汾水入黄河的龙门，继续沿黄河河套南下，抵达蒲坂。
　　蒲坂是自古以来兵家西进、争夺潼关的运兵渡口，高欢遂令前军在黄河上架设浮桥三座，派大将高敖曹驱兵南下，直取洛州然后西进，高欢自率中军，形成南北夹攻长安之势。

　　长安。宇文黑濑在的地方。

　　对于高欢而言，宇文泰是他不愿提起的存在。
　　那个堪称惊才绝艳的年轻男人，一次又一次的，拒绝他，将他的计划将他的将领一一挫败，如今又要以那少得可怜的兵力，来抵抗他精锐的军马。

　　是螳臂当车不自量力，还是打算与他赌一场？

　　或许，他还不够狠心吧。
　　高欢暗暗惊心。他从不乏美姬或是男宠，但是不知为何，那些人眉眼间竟然都是有些相似的。
　　黑…………濑。
　　低声唤出那个名字，高欢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抽空了。他早知道对那男人是不能爱的，他们是注定的敌人，不能投入真心，不能在乎他。

　　然而，偏偏放不下。
　　腰间的刀，始终不肯离身。他想着，或许这就是爱了。

　　高欢看着阴霾的天空，叹息一声。
　　自始至终，他与黑濑在一起的时间不过三日，这三日，就足以让他念念不忘。
　　尔朱荣说得没错，宇文黑濑是鸩鸟，明知有毒，偏生戒不掉。

　　暗自叹息一声，高欢正正衣襟，昂首立于河边。
　　看着已具雏形的浮桥，他知道，这一战近了。

　　初春的风仍旧带着寒意。
　　高欢，来了。

　　宇文泰从广阳南归长安，得到高欢东侵的消息，只得暗自叹息。随即召集军中将帅，商量对策。
　　来得太早，虽在意料之中，却仍是无法从容面对。

　　高欢兵分三路，互为犄角之势向我们逼来，如今又大造浮桥，仿佛不惜一切要从蒲坂渡河，其目的不过是要牵制我军主力，与他在黄河两岸相持而已。
　　高敖曹、窦泰，并称高欢之左右手。此役高欢精锐尽出，敖曹尚远，且不必多想。窦泰即为先锋，则可以趁我风陵兵力不足的机会，强渡黄河，攻占潼关要塞。潼关一旦陷落，我军将困在关内，必将被其围而歼之！

　　众将鸦雀无声。
　　谁都知道东西的军力差距有多大，若是硬碰硬，自己必败无疑。然而纵使不与其正面交锋，以他们的补给，亦无法支撑多久。
　　战与不战，皆是一个输。

　　“但是，”泰停顿一下，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并不是没有破解的办法。”

　　以他对高欢的了解，派窦泰作先锋，已是有了必胜的念头。窦泰手下兵精卒锐，屡屡获胜，素有不败将军之名。正因其未尝败绩，骄傲之心的滋生是不可避免的。想来此役，窦泰亦认为自己的军队是无人敢敌的吧…………
　　唯一能利用的，就只有窦泰的骄傲。
　　自古道\'骄兵必败\'，此役只有先集中精锐伏击窦泰，只要窦泰一败，高欢必定不战自败，何须费力与其交锋？

　　“…………高欢离我们近，窦泰距我们远，舍近而击远，若有差错，让高欢主力过了黄河，我们悔都来不及了！\"

　　不知是谁，闷闷的回答。
　　声音很小，却仍旧足够让所有人都听到。

　　眼看着旗下众将怀疑的眼神，泰便忍不住的苦笑。

　　与之前几战不同，如今身为大丞相，偏逢孝武尸骨未寒，自己统治军队的威望仍嫌不够。
　　王思政、斛斯椿、王罴等人，哪个不是威望逼人的名将，自己不过领兵数次，他们则是成名已久的宿将。自己的战略稍嫌冒险，但是敌方军力远胜于己，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面对质疑，泰只得叹息一声，安慰个别无措的将领：
　　\"这一点…………不必担心，我准备用精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击窦泰军，此举万无一失。”

　　“…………”

　　“退一步说，即便高欢真的过了黄河，我军也不过暂退霸上而已。只要保住长安不失，后路在了，又有何惧？\"

　　“…………”

　　仍是没有回答。
　　泰无奈苦笑，又道：
　　\"高欢这次大军压境，必定是认为我军兵力弱小，连防守都很勉强…………尽管这是事实，但是若我军突然袭击他的精锐前锋，并利用他一时得逞的轻慢之心…………籍此时机，实在没有不敌的理由…………他虽搭造浮桥，但他的那些军队若要全部渡河，至少也需要五天时间。”

　　“只要五天。\"
　　泰循着声音望去，看到的，是护的笑脸。
　　护径直望着他，却放开了声音对众将喝道：
　　“五天！五天还不足以将窦泰那家伙打得落花流水？难道你们就甘愿在这里做一辈子缩头乌龟？！”

　　…………开始喧哗了。
　　泰淡淡的向护微笑，旋即微敛双眉，冷冷说道：
　　“不必用到五天！黑濑亲自领军，以人头担保…………不出三天，即可把窦泰全军消灭！\"

　　三天！用人头担保！！
　　护浑身一震，连忙看向周围众人。眼见得众将议论纷纷，却是无人再有异议了。
　　蔡佑亦是定定望着泰，始终未发一语。
　　然而，纵是魏帝的心腹王思政、斛斯椿，亦无法挑出泰的毛病。

　　这战略，却是就这样定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