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顾十三

36、三十六

　　三十六、

　　魏永熙三年闰十二月癸巳，魏帝元修遇酖而崩。谥曰孝武，殡于草堂佛寺。
　　次年正月，大丞相宇文泰立南阳王元宝炬为帝，年号大统，是为西魏文帝。

　　时间不多了。
　　泰俊秀的脸孔写满忧虑，却仍是淡然的走近园子里的那个男子。
　　犹豫片刻，他慢慢抬起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淡淡勾起一抹微笑：

　　“有什么事情么，信？”

　　“………………你杀了他。”
　　直视泰的眼睛，独孤信的目光似乎可以冒出火来。泰淡定的与他对视，许久，才慢慢勾起唇角，笑容带了丝邪魅。

　　“是我。”
　　泰的笑容，看在信的眼里竟然刺眼得要命。他咬咬牙，狠狠盯着那个如此陌生的童年玩伴：
　　“弑君…………是大逆之罪！你…………”

　　“是罪。可是，你踏遍这关陇疆土，可有一人能治我的罪？”
　　“…………”
　　“或者…………你去找当今圣上，让他赐我一死，如何？”
　　“…………你在讽刺我。”

　　独孤信的拳头紧攥，手背上浮现道道青筋。
　　泰看着他，终于不再微笑。

　　“————纵使你抛妻弃子来到这里，他可有多看你一眼么？他的军事才能如何，可有人比你更清楚？”

　　泰的目光犀利，信转过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原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如今却被人家看得透透，连一点秘密与心事都没留下。

　　当初，元斌与斛斯椿二人内斗，正是高欢进洛阳的时候。若不是陛下犹豫，未敢释出军权，以斛斯椿领军的才能，以及高欢军长途跋涉的劳累，若是一战，高欢未必能够成功渡河。
　　这一点，泰不是不晓得，只是一直没有说。

　　信看着泰，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这个儿时的友人了。

　　泰。
　　你究竟有多少秘密和心事呢。

　　算了，放了吧。
　　好在自己的个性并不会为了爱就抛弃一切，亦不会傻到与某个远胜自己的人为敌。
　　喜欢只是喜欢而已，并不可能化为更加深刻的情感。
　　宇文泰，或许只有跟在他的手下，自己的才华方可得到最为淋漓尽致的发挥。

　　他是聪明人，不会去做以命相搏的傻事。
　　他熟悉泰，尽管无法了解泰的心思，但仍旧可以确定，自己应该做什么。
　　要做的很简单，只是将效忠的对象换成眼前的男子而已，这对于他来讲并不难。

　　最终，信向面前的俊雅青年深深施礼，道：
　　“末将独孤信，愿意听从宇文丞相调遣！”

　　终于，都过去了。
　　目送儿时友人离去，泰叹息一声，懒懒披上厚厚的罩衫，转过头向身后的护温和的微笑。

　　“————护。”
　　“什么？”
　　“你看见了么…………天下。”
　　“…………”

　　护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泰。
　　泰脸颊上的伤疤还未痊愈，颈子上却又添了一道新伤。
　　护暗暗发誓要将泰保护好，泰却向他勾起一抹温和的笑。

　　“…………什么都不必想了。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护愣住。泰安静的看着他，随手端起身畔的药盅，将漆黑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好苦。但是却习惯了。

　　元修他…………现在，应该是和他的明月团聚了吧。
　　在…………九泉之下。

　　放下杯子，泰瞥了一眼护，淡然的勾起了唇角。
　　是的，他要的，是一个平和宁静的，天下。

　　不从者，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