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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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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对于他而言,几乎是没有意义的。所以他没想过,从未想过瑶会长大。
挽发的手势很生疏,可终是挽成了发髻,取过一边放妥的骊将其包住,再用簪子插定。
甫成笄礼,娃儿扯扯身上虚匡的罗裙,羞羞涩涩地绽开朵笑花。
未经量身的裙衫,松松垮垮地套在瑶的身上,但裙衫以上好绮罗裁制,傍上瑶娇小的个头,徐风拂吻下,居然透出数分“人比黄花瘦”的娇弱来。清皎月光的印证下,经过妆点的脸蛋晕着红艳,是礼成后一霎成长的痕迹。
“月出皎兮,皎人僚兮。月出皓兮,皎人妖兮。月出照兮,皎人燎兮。”
悟贤出口的一首《月出》,很符合意境。幸好瑶不识文,他去了余下句段,念着倒也工整。
“瑶,瑶,十五岁的娃儿呢。不,不再是娃儿,而是个大大方方的姑娘家了。”
喃喃自顾地说着,掌却眷恋地留在瑶的蝽首不肯离去。
“主子,为什么要对别的姑娘那般的好?”掌下刚长大的姑娘问道:“主子不是有蝶儿姐姐了吗?怎可还对其它女子亲切?”
抚发的掌抽回,凭澜倚靠,悟贤挑唇的神情让瑶窒了一窒。
他已经许久没对过人“好”了,最近的一次,依稀是犯下错误的那个时候,而他为此付出的代价……
这世上,从未有人看透他。他孤独了很久,也寂寞了很久,他有时候会想蝶儿,想她吵吵闹闹不得安宁的模样,可就连这点思念,这些年来也不曾有过了。
时间磨砺了一切,平了他的心,抚了他的意,淡了他曾经锥心刺骨、刻骨铭心的——爱——
他平静无波的脸上,慢慢有了被叫做表情的东西。
眼前生老病死的悲伤,拆散离异的哀痛,血肉模糊的可怖,哀鸿遍野的惨怛,就似闹剧一般惹他发笑!
他走过一日又一日,看了一世又一世,久了,习惯也似,竟连灵动也渐渐渗透进去,跟着一块变得僵死。
他的笑,冷了;他的笑,也活了。
他笑的愈温柔,蛊惑人心的意图便愈强烈,就像傀儡一样,握紧手中的丝线,籍“笑”操控人心。
这般僵硬的面具,在旁人眼中却叫作“亲切”?
“瑶以为,主子这么对人的样子就叫做好麽?瑶以为,在主子心中那位姑娘占有‘亲切’的地位麽?瑶,你虽以及笄,但似乎并未完全长大,仍是依照所见而思,依照所思而言。”
可这样直透的心思,却正是瑶可爱之处。
“瑶,身陷人世间,你不觉得虚假麽?主子与人敷衍时,你没看见彼方心中计较的利益得失麽?对别人好,只是为了得到更多的好处;甘心俯首于人,只是为了得到更大的回馈。无人愿做蚀本生意的,人皆如此。瑶,你已长大了,所以该当明白何谓‘人中龙凤’的深意。”
可是,主子明明这么说,为何脸上还要露出极苦之色,明明知道与人周旋的劳累,退避间却无任何犹豫地选择了人口富庶的泉洲城。
四面环水的地域并非泉洲才有呀。
瑶突然皱眉,一抚刺疼刺疼的心口。
被冒犯了也毫不在意;即便十分清楚对方心中计较着利益得失,也顺其自然地未去阻止事态的发展;做药酒时的专注认真;听病症时的细心凝神;身为药夫时候的主子,的的确确是认真救治了众多伤患的痛苦啊。
主子呵主子,心口不一的,又岂止人间才有。
不知道为何而伤心的心情,想起悟贤对仙儿殷勤的微笑,不知怎地,又变得好痛苦,喉咙忽而干涩得难受。
“瑶,不要喝了,会醉。”
醉?不是茶的麽?喝茶怎么会醉?
“主子,黄衣姑娘真的好漂亮啊。”瑶傻傻地笑起来。
悟贤闻言,指尖刮下瑶因酒气熏蒸显得益发粉嫩的颊,宠溺一笑。
察颜观色,伶牙俐齿,因世故而显得格外成熟的女子。其实并非厌恶,只是在看她对瑶的不屑鄙夷后,心中莫名不舒畅来,于是在其乘势坐大之时,攻占其心防,操纵了她的躯体。
那副躯体在常人眼中应是漂亮的。
“瑶也想那么漂亮的。”因为漂亮,所以站在主子身边的时候会不显得突兀;因为漂亮,所以站在主子身边时如幅极佳的画卷,相得益彰。
但是,即使再怎么相配,即使再怎么相配……
“看不到主子呢。”并没有吩咐吃食,仙儿仍旧精心布了一桌菜肴。桌上一盏梅子酒,已被瑶灌下大半。“刚才黄衣衫的女子,身披五彩霞衣,头顶珠宝凤冠,而脚下对她朝拜的万民人潮中根本就没有主子的身影啊。所以,主子在那女子的未来中并不存在呢。”
红潮满布的圆圆脸蛋,在青色月光渲染下,娇媚异常。
悟贤心悚!
“瑶,你这么轻易便透视了人的‘将来’吗?”如若她想试着改变,也是不无可能的事。
“因为想知道所以才‘看’,有什么不对吗?”
稚嫩细软的反问,让悟贤说不出话来。
对窥伺遥远的将来也不在乎,将前朝后代都捏在手中而漫不经心的小姑娘。
这样的人,即使毁掉也不为过吧。
这让红尘掩埋,日后定被称做祸害的种子。
“主子,不要理其他人。看瑶,只看瑶!瑶愿意留在主子身边,只有瑶不会改变啊!”趁着酒意,娇小艳丽甫显妩媚的姑娘,挨近悟贤身边吐气如兰。
主子的微笑是她的,主子的温柔也是她的,她的她的她的,主子的一切都是她的,她凭什么让给别人!
“主子,不要离开瑶,别丢下瑶,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双臂抬起箍紧前方的温暖,脸亦紧紧偎上,抱住悟贤的瑶,不离不弃。
面对瑶醉酒后的偏执,触及怀中滚烫的身躯悟贤本想推开,却在见到瑶眼角垂落的泪水后罢住了推势。
“瑶。”
对她好一些吧,对她好一些吧。十五岁的姑娘啊,花一样的年龄。但时机已然成熟,已然成熟,瑶也将……也将……
“瑶。”
他长叹,叹于纵容,也叹于怜惜。
月出皎兮,皎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皎人浏兮。舒忧受兮,劳心搔兮。
月出照兮,皎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怀里火似的娇躯蠕动着,挣扎着,蝽首抬起,一双泛着诱惑妖绮的翦水眸瞳,渐行渐近的媚姿,张开半启的润泽。
同样的情景,似乎经历多次的熟悉,来不及抓住已一刹消逝。
他最终没有躲开。
就这样静静地、静静地,任由瑶的香软贴上他的——
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