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冲动购物买回一只兽人》麦生生

3、第三章

　　你买下艾伯特已经有一个月了。

　　你的生活轨迹没有太大变化，这挺好，你不喜欢走出舒适圈。真要说有什么改变，那可能就是早上起床熬粥时身后会站着一个有狗耳朵和狗尾巴的男人，而夜晚下班回家也不用独自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吃饭，你可以听到两个人咀嚼的声音充满整个空间。

　　艾伯特不是狗，他的血统更偏向于狼，但是你更喜欢偷偷称呼他为大狗狗。当然，只是背后称呼，你们还没有熟悉到可以当着艾伯特的面开玩笑的程度。如果换成他人，一个月的相处也许你们已经熟悉得打成一片，但是艾伯特不行，他始终与你保持距离，每次你想表现得更加亲密一些，比如说吃饭时给他夹菜，看电视时笑得倒在他身上，艾伯特没有拒绝，但是他僵硬的肌肉和动作都默声表达了抵触。

　　你喜欢他，也许只是像喜欢狗狗的喜欢，想要摸摸他的耳朵，逗逗他的尾巴，但是，就连一只狗都有闹别扭的权利呢，你不愿意勉强艾伯特做他不喜欢的事情。所以几次试探的靠近之后，你重新与他保持了距离。

　　这是很普通的一天，你恰逢休假，要好的姐妹难得没有喊你一同逛街，所以你宅在家中看电视。屏幕投放的是一部年代比较古早的电视剧，无论是特效布景还是剧情都比不上如今浸入式的观剧体验，但是男主角是你喜欢的类型，肩宽腰窄，眼眸深邃，所以即使他现在对着女主角说着肉麻的情话，你仍然看的津津有味，一边看一边向唯一的听众分享你的心得。

　　“噫，这句情话都过时好多年了。我上学的时候也收到过这种情书，当时还沾沾自喜好久，拿出来给别人炫耀。”

　　“我不喜欢这个女主，她虽然很好看，但是没脑子。”

　　“果然，所有的男二都是备胎。”

　　“你看那个毛绒绒，太可爱了吧。”

　　你盘腿坐在沙发上，腿上盖着小毛毯，挥舞着手指捏着的薯条，像个慷慨激昂的指挥家。艾伯特坐在沙发另一边，安静的看电视，必要时候，比如说当你说完一句话看向他时，他会配合的点点头。你不需要附和，只是有人听着你说话就好了，所以你十分满意艾伯特这个听众。

　　正当剧情发展到关键，男女主角互诉情意的时候，你的手机响了。

　　是你很熟悉的号码，宠物店老板。你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主动联系你，但是还是调低了电视声音，接了起来。

　　你喜欢的那只狗，因为年龄超过了半岁，过了最佳的售卖时间，现在被滞留在店中少有人询问。宠物店老板想抓住你这个冤大头，给你放低了价钱叫你把它买回去。

　　“可是，老板，我这边已经没法再养一只狗了。”你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艾伯特的尾巴。

　　“你买了其他狗？”

　　“没有，是——”

　　“不管是什么，肯定都比不上这一只，”老板不耐烦的打断你，“它能跑能跳，健康的不得了，在店里我从来没有亏待过它，吃的都是上好的狗粮，皮毛光滑，眼睛明亮。”你当然知道，当初的狗粮都是你买的。

　　“但——”

　　“而且之前你也看过它的出生证明了，它的父母都是名贵的赛犬，它完全继承了它父母的优点。我一直没有给它起名字，就等着你把它买回去。”

　　老板滔滔不绝向你夸赞那只狗的优点，你的手指无意识的按着遥控器的按钮，从一按到九，又转了回去继续按，等老板停下来喝口水的空隙，你终于找到个插话的机会，简单的跟老板说了艾伯特的情况。

　　电话那边安静了一会儿，接着你听到老板“嗤”了一声。

　　“就一个残疾兽人，值得你这么稀罕？都是些变异的杂种，性子都野的很，指不定哪天把你咬了。”只是听语气，你便能想象到老板嘲讽的表情。

　　电视里播放的不再是你刚刚看的剧情，在你随便按弄遥控器的时候不知道被调到了哪个真人秀节目，一群穿着大红大绿的人吵吵闹闹，即使降低了音量，也让人觉得烦躁。你索性关了电视。

　　“相信我，只有狗是忠心的，你之前那么喜欢它，隔三岔五往这边跑，它可还记得你呢，现在听到你的声音还在摇尾巴。”

　　你扭头看了艾伯特一眼。不知道何时他已经垂下了头，坐在沙发角落，手指描摹着扶手的布纹。那支手修长匀称，但是上面留有旧疤痕。你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微微抖动的耳朵表明，他可以听得清老板与你的对话。

　　“怎么样，再考虑考虑，一只兽人而已，随便养养，过两天你就腻味了。我店里这可是名贵犬种，看在你那么喜欢它的分上，我给你个低价。”

　　电话那边老板还在不遗余力的推销那只狗，你突然生出莫名的心虚感，所以你拿着手机起身去了书房，把艾伯特一人留在客厅。

　　老板建议你将兽人卖掉，毕竟“那些畜生都是养不熟的”，将那些钱用来买这只狗。

　　你确实很喜欢那只狗，之前你的网购购物车中装满了狗狗用品，只等合适的时机下单。为此你还买了专业的书籍，关于如何健康饲养等等，你为那只狗准备了半年，在这期间你多次前往宠物店看它，为它买来玩具和狗粮，但是老板从不让你抱它抚摸它，不允许你给它起名字，你只能隔着笼子看它。所以在你心里，你喜欢的只是“一只狗”，而不是那只狗。

　　但是你只用了十分钟就买下了艾伯特。

　　他是一个意外，但是你很少后悔这一意外。唯一可惜的是，你希望你们的关系不仅仅是现在类似室友的模样。

　　所以你拒绝了老板的提议，听到他骂骂咧咧再一次挂断你的电话。

　　你独自在书房里呆了一会儿，翻了翻桌面的那本书。那是你高中最喜欢的一本漫画，超级英雄，当然，所有男孩女孩都喜欢的大人物。你曾经爱不释手，连课堂上都在偷看。你拿出来给艾伯特，而它现在仍然呆在原处，甚至连一点翻动的痕迹都没有。

　　你开始认真考虑，艾伯特真的喜欢现在的生活吗？他曾经是个战士，但是他没诞生在合适的时代。这个社会，兽人没有人权，即使他们在战场拼杀获得荣勋，当他们退役，不过只是人类的宠物，或者奴隶。

　　他也许不喜欢呆在这个小公寓，可是他也没有其他选择。如果当初你没有把她买下来，也许现在的你身边围绕着一只小狗，而艾伯特，他的尸体被丢进火化场烧成灰烬——人类甚至为火化兽人的尸体这一举措而为自己感到仁慈。

　　你感到心烦意乱。

　　你揉了揉脸，不愿意再去想这些乱起八糟的事情。

　　等你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客厅已经没有人了，电视屏幕黑漆漆的。沙发上小毛毯被叠的整齐，茶几上还放着你吃剩了一半的薯条，漏在几面的番茄酱已经被擦去了。从厨房的方向传来 “噔噔噔”的切菜声，你探了个头望去，艾伯特在做饭。

　　他手握刀柄，在切西芹，迅速而熟练的把它们切成等长的小块。你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的节奏，艾伯特扭头看了你一眼，放下了菜刀。他还是没什么表情，可是你从他的动作看出了些手忙脚乱，似乎被你吓到了。

　　这是件不同寻常的事情，因为艾伯特的听力很好，早在你推门从书房走出他就应该听到，而不是站在了他面前才被察觉。但是你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到了做饭的时间，我想你在忙，所以……”艾伯特解释的磕磕绊绊，他垂下的手无意识的在衣角捻了捻。

　　“没关系，你继续吧，我还挺想尝尝你做的饭。”你对他笑了一下，走到他跟前，慢慢的伸出手，让他看清你的动作，然后捏了捏他的耳朵。

　　你会在早上把他的午饭一同做好放进冰箱，但是艾伯特从来不吃。他耐心的等待你的晚归，当你做饭的时候他就站在另一半的台子旁，洗去土豆的泥巴，或者是在你需要调料的时候递上去。你做饭的水平很一般，口感尚可，相比之下仅仅是比公司餐厅好吃一些。艾伯特从不挑食，你给他盛的食物他都会吃完。但你还未尝过他的手艺，所以难得他提出做饭，你自然是不会拒绝。

　　只是当食物上桌，你才后知后觉感受到那包薯条带来的饱腹感。

　　艾伯特的厨艺和你差不多，你想你不该对这件事抱太多期望，毕竟在战场上只要吃的饱就可以，谁还有多余的心思考虑这顿饭好不好吃呢。

　　你吃不下什么东西，但是你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于是吃了两口才放下了餐具，打算把剩下的食物当作夜宵。

　　艾伯特看见你的动作，也慢慢停下了进食的动作。

　　“不好吃吗？”

　　“还可以，跟我的厨艺差不多。”你实话实说，“我现在有些撑，吃不下了。”

　　艾伯特看着你，他的眼神在你面前的食物扫了一下，又看看桌布，你的餐具，最后对上你的眼睛。你看见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等了好久才听到他轻声问你：

　　“你打算……打算把我卖掉吗？

　　“我知道你很喜欢那只狗，我在车上就听到你说起它。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就可以把它带回家。

　　“现在我伤好了，可以卖一个好价钱，能比你当初买下我时高上一倍。

　　“……你要把我卖掉吗？”

　　艾伯特是没有听到老板提出卖掉他来换那只狗的建议，但是他自己猜到了。这很明显，一只临时买来的玩物，自然是没有什么大的价值，可以随意扔掉，特别是当你有了真正想要的东西。他从登上你的车就清楚这一点，所以即使他住在你的公寓一个月之久，从来不去碰你东西，从来不主动提出自己的诉求，不表达自己的想法，他执拗的把沙发划为自己暂时的领地，除了卫生间多了的一套洗漱用品，沙发旁纸箱子的衣物，公寓的一切都没有他生活的痕迹。因为他不可能长久的呆在你的身边。

　　他的耳朵在微微颤抖。

　　艾伯特很少泄露自己情绪，他总是绷着一张脸，你只能从他耳朵下意识的反应，还有他的眼睛去猜测他的心思。

　　如果不是那双琥珀色眼睛充满难过，那双耳朵没有力气的耷拉着，你也许真的要被他欺骗了。因为他的声音是那么平静，就好像只是在跟你聊今天的晚饭内容。

　　“不，我不会把你卖掉，”你说，声音轻柔，试图去抚慰他的情绪，“如果你愿意，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你站起身，半蹲在他的面前，擦去了他额头凉冰冰的汗渍，轻轻抱住了他，他的身体僵硬并且冰凉，随着你的动作靠你的怀中。“我既然带你回来了，就不会再把你推开。”

　　“我很喜欢那只狗，但我现在觉得，我更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