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弦》鹿紫

8、御花园

　　除夕一过，便算是开了春，冬日里堆了好几个月的大雪终于开始融化，御花园里的花草树木也有了冒绿的迹象。

　　下雪不冷化雪冷，这几日开始化雪反到比冬日里更冷了一些，册封皇贵妃的典礼一直迟迟没有举行，赵锦瑟估摸着恐怕是要等春夏过了，直接举行封后大典。

　　春日寒凉，夏日燥热，冬日又肃杀，是以本朝举行一些大型典礼基本上都在秋日，一方面是因为天气，秋高气爽，参加大型典礼的一般都是皇亲国戚、肱骨重臣，典礼定在秋日大家都好受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秋日丰收，象征着一个国家的国祚，取吉祥天下万民太平的寓意。

　　在赵锦瑟看来，这也是不错，毕竟有了皇后以后她们就需要日日晨昏定省了，秋日册封皇后的话，那便还有半年的懒可以偷。

　　还有不到十日便是她十五及笄的生辰了，虽说她侍寝两个月，便连升五级，从宫女到承容的可能性不大，但是人嘛，总要有点目标追求。

　　她这段日子可是让某些妃嫔们恨得牙痒痒，从前有窈婉昭仪占据圣宠第一也就罢了，又冒出来一个媛选侍。皇上每回进后宫要么是去窈婉昭仪那儿，要么就是去媛选侍那儿，偶尔也会去去其他妃嫔那，但是大部分的宠爱还是分给了她们二人。

　　尤其是之前宠爱仅次于窈婉昭仪的宸才人，如今皇帝只有在得了空后偶尔想起她才会去她那里坐坐。

　　赵锦瑟也感慨，可惜这皇帝李泽不是个昏君，不然凭着她这身宠爱，一月升两级也是足够的。（你听听她说的这是人话嘛，气死作者了。）

　　被一个奴婢出身的选侍分了宠爱，皇帝这些日子也想不起她来，作为光禄大夫嫡女的宸才人怎么忍得下这口气。她忍得下去，赵锦瑟都替她忍不下去了，于是主动挑了一个阳光和煦不那么冷的日子去后宫里逛了一趟，主动给宸才人制造机会。整日憋闷在宫里，真真是一点趣也没有。

　　果不其然，就在赵锦瑟在御花园里迎着冷风站了快两刻钟后，宸才人终于“姗姗来迟”。只是令赵锦瑟意外的是，宸才人不仅是一个人来了，还带来了她的嫡亲好姐姐，赵选侍，不对赵采女。

　　“媛选侍好兴致啊，寒风瑟瑟，竟一人在此赏景。”宸才人主动开口。

　　赵锦瑟缓步走了过去：“见过宸才人。”赵锦绣当时被禁了一个月的足，恰巧在大年初一的那日才刚好解除，所以除夕夜宴上没有看到她。

　　此时的赵锦绣死死盯着赵锦瑟，眼神就想粹过毒了一样。蕊兰，素雪二人稍微上前了一点，防止一会赵锦绣突然发难。

　　不过，赵锦瑟一点也不怵她，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有些日子不见了，姐姐近来可好，瞧着像是清减了一些。”

　　可不清减吗，被皇上贬了两个位份，又禁足了一个月，被当着整个后宫的面从文仪阁被太监拖到文淑阁。赵锦绣夜夜做噩梦，都是那日被拖回来的场景，整个后宫的人一起站在她面前嘲笑她。

　　她瞧着眼前这个锦衣华服的，面色红润，容貌美丽的庶妹，几乎认不出来这就是那个当初沉默寡言的庶妹。

　　她想直呼她的名字，嘲讽她，辱骂她，却又想起自己被贬的原因，几乎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几个字：“媛—选—侍！”

　　“嗯？姐姐～”赵锦瑟这话里面的姐姐在别人听来是念及家中姐妹情谊，唤她一声姐姐；在赵锦绣听来，却是十足的讽刺与挑衅。

　　“宸才人与我姐姐来此，也是来走走晒晒太阳的吗？冷了这么些日子，今日阳光正好，倒是很适合姐妹们出来走走。”

　　“是啊，春日到了，再过几天便是百花齐放的日子了。本才人本是想去梅园逛逛的，无奈已经过了梅花开放的季节了，这几日梅园里的梅花已经开始纷纷凋落了，寓意不太好。便和赵采女一起来御花园了。”

　　这是在以花自比吗，赵锦瑟笑笑。

　　“听闻媛选侍很是喜爱梅花，为何不趁着这梅花开放的最后几日，再去缅怀缅怀这梅花呢。”

　　“这梅园里的梅花啊，一花独占整个冬日，无论看与不看，来年冬日还是梅花独秀，无趣的紧。但这御花园里的花就不一样了，种类繁多，各式各样，百花争春，每年都不一样，今年不看了说不定明年就又换了新花样了。”

　　赵锦瑟面色如常的看着她，仿佛二人真的只是在讨论花一样：“且再说了，如今才早春，还不到百花齐放的日子呢，又有什么花可看呢。唯有一些杂草在趁着春风，可劲的在冒头，您说，是也不是。”

　　宸才人气闷，想不到这个媛选侍，竟如此伶牙俐齿。

　　“是呀，眼见着春日到来，不知不觉咱们已经进宫半年了。”

　　赵锦瑟微笑着等着宸才人的下文。

　　“记得在家时，我与家中姐妹十分交好，每年我们都会与京城的贵女们一起上香，踏青，祈福，游玩。现在想想，还真是十分怀念那时的光景。”

　　“媛选侍与赵采女是亲姐妹，你们在闺阁时应该也有许多有趣儿的事吧，我听闻通州气候宜人，环境优美，两位妹妹可常去游玩踏青？”

　　赵锦绣不怀好意的笑：“踏青游玩自然是有的，可惜了当年没能带上媛选侍一起，毕竟我那群姐妹不乐意与庶女一起玩。”

　　“哦，媛选侍你可别介意，当时我也劝说过她们，不过她们不听，说只乐意和族学里的姐妹在一块儿，庶女又不能上族学，所以…当年只好委屈你了。”

　　“且我后来想了想，你去了确实对你不好，毕竟那会我们常常去琵琶梨园里听戏，怕你见了戏院又不高兴……”说到这，赵锦绣的嘴角已经翘起来了，因为赵锦瑟的母亲就出生于琵琶梨园，当年是戏院里的头牌台柱子，被赵锦瑟的父亲看上了，这才赎了身回去。

　　原本赵家家辉里有一条不得让戏子进门的规定，但是无奈赵锦瑟赵锦绣的父亲是通州的知州，所以只得通融了一下，纳了赵锦瑟的姨娘进门当了贱妾。贱妾，贵妾良妾贱妾中最低等的一种，位如下人一般。

　　索性赵锦瑟的姨娘十分貌美且有手段，能够博得赵杜州也就是赵锦瑟父亲的宠爱，她们娘俩的日子才好过一点。不过，在赵家，庶出的女儿身份始终十分低贱。

　　赵锦绣，宸才人看着赵锦瑟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面色开始变得不好，两人便互相对视一眼得意的准备看她失态的好戏。

　　赵锦瑟确实一副委委屈屈的怅惘模样：“看来，倒是我不孝了，离家许久本该思念一下家中的，无奈我平日里常常需要陪驾左右，伺候圣上，是以分心乏术。如今听二位姐姐说起来，才深感惭愧。”

　　宸才人的面目，肉眼可见的扭曲了一瞬间却听赵锦瑟又接着说：“近来劳累，难得抽空出来御花园逛逛，妹妹反而有点羡慕两位姐姐，能常有时间来御花园看着百花争鸣齐放～。”

　　“瞧瞧这天色变得真快，时候不早了，妹妹我就先告退回文仪阁了，皇上今晚翻了妹妹的牌子，我还得回去准备准备伺候皇上呢，就不打扰宸才人与赵选侍赏花什么的了。”

　　赵锦瑟说完，便低头温柔的微微一笑，迈着娉婷袅娜的步伐走出了御花园。这深宫里不主动找点乐子，还真是无趣，找了乐子以后明显就身心舒畅多了。

　　赵锦瑟的步伐越迈越轻松，身后二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黑。直到回了文仪阁之后，皇帝也颇为好笑的问她，今日心情怎么这么好。

　　“没什么，只是今日阳光明媚，嫔妾去御花园逛了一圈，瞧着万物复苏的模样，心里颇欢喜罢了。”

　　“果真是个孩子心性。”李泽无奈的摇摇头，将她揽入怀中：“还有五日便是你的生辰了。”

　　“嗯，嫔妾还约了交好的两位姐姐一同来吃两杯酒呢。”赵锦瑟如今再如何受宠，也只不过一个正六品的小选侍，过个生辰有人知道就差不多了，更不可能奢望什么宴席。

　　她主动提出自己约了两个要好的姐妹，不仅可以向皇帝表达自己虽得宠却也不敢僭越自己的身份，同时也放低自己的身份让皇帝不要在自己的宠妃面前为难。

　　不过赵锦瑟觉得自己可能想多了，谁为难他一个皇帝也不会为难，不管是恩宠还是惩戒，好的还是坏的，谁不要规规矩矩的跪下来说一句叩谢皇恩呢。

　　但总归这招以退为进是个无论什么时候都好用的招。

　　所以李泽并没有继续对她生辰的简陋说什么，而是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嗯，几个人一起聚聚也挺好，到那日……”皇帝顿了顿，“朕再给你个惊喜。”

　　赵锦瑟羞怯的靠在他的肩上，将脸埋入怀里：“对于妾身而言，皇上就是妾身的依靠，只要皇上能够龙体安康，万岁无忧，那妾身就心满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