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弦》鹿紫

6、除夕宴

　　素雪将手中的线分开又合上：“小主，您怎么就一点也不着急啊，皇上已经有二十余日没有来文仪阁了。”

　　“有什么可着急的，皇上虽没来文仪阁，但这二十日里，赏赐不还是如流水一样流进了文仪阁嘛。”

　　“皇上虽没来我这，但是除了窈昭仪，宸才人，兰婕妤那儿，也没去别人那里呀，没得到赏赐的都还不着急，我一个常得赏赐的有什么好着急的。”

　　“话虽如此。”蕊兰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说，“可奴婢还是觉得皇上正儿八经的宠爱才是最重要的。”

　　“你们呀，且将心放到肚子里去吧。”赵锦瑟试着动了动受伤的手臂，恢复的不错，到了除夕，恐怕就已经可以大好了。

　　“小主，温承容来了。”外有宫人通报。“快请进来。”赵锦瑟回了一句。

　　从六品的温承容，也是本届秀女里略受宠的人物，与刘充容同住文礼阁，不过二人有些不合，在刘充容因为赏梅宴的事被贬刘答应以后，加之文仪阁与文礼阁离得近，温承容便常来文仪阁走动。

　　封号温，温婉柔顺之意。

　　“天冷路滑，姐姐怎么过来了。”赵锦瑟对着走进来的温承容行了个半礼。温承容拉起她：“左右我一人在阁里闲着无事，不如过来找你说说话。”

　　二人说着话便坐到了温暖的炕上，闲适极了。

　　“我隔壁那位，又不消停了，整日里哭个没完，这几日快到除夕了才好些。”温承容没好气的抱怨，她隔壁那位指的是被贬的刘答应，“那些日子吵得我头疼。”

　　“姐姐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左右是个失了宠再爬不起来的，哪能跟姐姐比。”

　　温承容低头温婉笑道：“还是说说其他的吧，妹妹的手可要好些了？”

　　“托姐姐常来看我的福，估摸着正月底就能大好了。”

　　待温承容回去后，素雪疑惑：“主子的手臂还要到正月底才能大好？”

　　蕊兰笑：“咱们到底与温承容是这些日子才熟络起来的，这后宫女子知人知面不知心……”赵锦瑟暗道，这不就是我吗。

　　“……这后宫女子知人知面不知心，用了温字做封号，这温承容却并不一定是实实在在的温婉柔顺之人。主子说正月底才能大好，也就意味着这些日子仍不方便侍寝，是在安温承容的心呢。”

　　“哦。”素雪恍然大悟。

　　除夕宴当晚。

　　“小主，您这手臂上的绸布可拆了。”

　　“嗯。”赵锦瑟点点头，“用靛青色的轻纱再缠一圈。”

　　蕊兰不懂她要做什么，却也老老实实照办。梳妆打扮完，赵锦瑟领着蕊兰，素雪二人赴了晚宴。

　　月白色的齐腰长裙绣着流云花纹，腰间配着两条白玉莲花禁布，顺着长长的流苏垂在裙上，披着同系水绿色的斗篷，手腕上缠着一圈较深色的靛青色软纱，头上梳一个一个朝云近香髻，插着几只做工精巧的花钿啄针，一看便知是御赐之物。

　　美人如花隔云端，赵锦瑟一到宴上便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

　　赵锦瑟与温承容坐的近，一进来就先跟她打了招呼，随后与位份好的嫔妃们行了行礼，虽已连升了三级，可选侍的位份终究还是太低了，基本上要行礼的人一大圈。

　　这次，连续有了赵选侍被贬采女，芳美人被贬充容，刘充容被贬答应的事，终于没人敢给赵锦瑟眼色瞧了，个个瞧着都客客气气的，后宫一片和睦，好像之前赏梅宴的事都是幻觉一样。

　　且，也没人胆子大到敢在除夕宴上闹事。皇后是正妻，代表着一个家的女主人，掌管着家中各项事物，与对外的人情往来。

　　按照传统，出席宴上后宫妃嫔该与受邀的朝臣女眷们一同出席。可本朝律例，后宫无主，皇帝无后的情况下，后宫妃嫔单独在宫中开家宴，朝臣女眷并不入宫。

　　所以皇帝李泽登基这几年来，后宫妃嫔们都是自己办的家宴，皇帝光顾完臣子的宴会后又来参加后妃的宴会，看看花枝招展的美人们解解酒。

　　待众位妃嫔都入座以后，按照习惯，还是后宫最高人淑贵妃入场了，可是淑贵妃却迟迟没来。

　　天气尚冷，诸位妃嫔面前的桌上大都备有小炉，上面咕咚咕咚的炖着小锅，有宫人专门伺候，可随时吃到热气腾腾的食物。

　　淑贵妃还不来，赵锦瑟慢慢的饮了两杯梅子酿，梅子好甜配上米酒的香味，很是受妃嫔们的喜爱。

　　“皇上驾到，淑贵妃驾到——”

　　淑贵妃竟然同皇上一道来了？赵锦瑟随众人一道起身。

　　“臣妾/嫔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参见淑贵妃，淑贵妃万安。”

　　皇宫里各项规矩都是有明文规定的，私下里如何向皇帝请安，向皇后请安，向高位妃嫔请安，正式场合如何向皇帝请安，向高位妃嫔请安。

　　甚至宫人们，如何回复主子的话，主子的教导，都有固定的一套话。所以无论如何，这皇宫里的人，在面对别人时，总能做到异口同声，规规矩矩。

　　赵锦瑟位份不高，坐的位置不明显，但李泽进门来还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她，无奈美人云鬓娇颜，身姿款款，多喝了两杯梅子酒后的面容微酡，芙蓉香腮，丰神毓秀。

　　当下便悄无声息的朝那边多看了一眼，就连淑贵妃一进门也被吸引了一下，赵锦瑟自然也察觉到了，只作不知道的样子，规规矩矩行着礼，淑贵妃不动声色的满意笑笑。

　　二人入座后，诸位妃嫔也一同入座。随后便是一番和睦的欢声笑语，莺歌燕舞，美人们的声音本就悦耳，混杂在一起宛如黄莺。

　　“如此美好佳节，嫔妾作诗一首还请各位姐妹品评。”于是便念了一首诗，大家互相吹捧一番。

　　赵锦瑟认出，这作诗的人是文承容，与温承容宠爱相当，不过这位文承容却是京兆尹的嫡次女，也就是兰婕妤的嫡亲妹妹，是以承容的位份虽不高，不过宫里的人看在她父亲与受宠的兰婕妤上，也给她几分面子。

　　不过，赵锦瑟看着兰婕妤这不冷不热自顾自吃席的样子，这对姐妹关系应该也不是特别亲切。

　　兰婕妤以性子清冷闻名，也因此受皇帝宠爱，而这位文承容，虽打扮模样上有几分肖似其姐，甚至清冷的气度也有几分相似，还给自己营造了一个才女的名头，但终究画虎不成反类犬。

　　皇帝没必要放着一个真正宠爱的正主来宠幸一个三分真七分假的赝品，但应该看在京兆尹与兰婕妤的份上，给了她几分的宠爱，还取了个讨巧的封号，文，不就是她为自己苦心经营的才名吗。

　　文承容开了个头，各宫妃嫔们纷纷开始献艺，都希望在这除夕之夜能够得到皇上的青眼，拔得头筹。

　　但在赵锦瑟看来，今晚宴席一开始，拔得头筹的人就已经注定了。

　　“臣妾为助兴宴席，献上一舞。”窈昭仪的声音一响起，周围安静了下来。

　　原本作为从二品昭仪的她，早就不用在宴会上以舞博乐了，未免掉身份了些，不过今晚她出乎意料的要以舞取悦皇上，是为了什么？

　　有美人一舞动天下，不看才不看，李泽也就准了。

　　稍过一会，去换上舞衣的窈昭仪便走了上来。竟然是一件鹅黄色勾勒金丝的羽衣，蕊兰轻轻对赵锦瑟说：“这便是皇上特意命匠人为窈昭仪做的金缕舞衣。”

　　果然，精致华丽，美不胜收，人美，舞衣美，舞更美，怪不得窈昭仪会以舞闻名，被皇帝称赞“以舞动天下”。

　　只见殿上，美人身姿飘渺，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回首一笑，时而多愁善感，时而风情万种，时而风吹衣袂仿佛要飘摇而去，时而腰肢如柳恍若青蛇舞动，举步回身，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

　　长袖一甩，一舞便罢。

　　大殿上妃嫔有一瞬间竟难以回神，就连赵锦瑟也沉溺其中，皇帝龙心大悦，率先鼓掌：“好！”

　　“爱妃的舞姿恍若天人！”窈昭仪羞怯的抬头看着李泽，美人顾盼神飞。

　　“赏！加赐窈昭仪封号，窈婉。”妃嫔惊叹，双字封号，这可是后宫第一人啊。

　　窈婉昭仪愣了一会，片刻后保持笑颜亭亭下拜，只是赵锦瑟瞧着，窈婉昭仪面色虽是喜不自胜的模样，手中却不自觉的捏紧了衣袖，看来她对加赐双字封号这个恩典不太满意哪。

　　她想封妃吗？无子封妃，有这么容易吗？赵锦瑟端起小巧精致的酒杯抿了一口，遮住嘴边的一抹笑。

　　那日手摔折了以后，原本她是只指望芳美人罚个俸银，刘充容降个一级两级，自己顺便升个充容的，没想到不知道自己哪里触动了皇帝的心思，得了这么大的惊喜。

　　要是不把这件事弄清楚，加之运作的话，以赵锦瑟无利不起早的性格恐怕光想想就要像吃到嘴里的鸭子飞了一样，心痛好久。

　　能让一个人产生如此触动的事，莫过于情，要么亲情，要么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