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弦》鹿紫

5、封选侍

　　赵锦瑟靠在蕊兰身上虚弱的说：“还请充容姐姐放我过去，我有要事…”

　　“这后宫之中尊卑有序，有什么事还比得上芳美人的教导重要呢，媛采女不在这安安心心的跪上两个时辰，怎么会长记性呢？”

　　“充容姐姐，我真的有要事，您放我过去吧。”

　　“哼，媛采女，回去跪着吧。”

　　赵锦绣眸色一深，拉住蕊兰：“咱们走。”说着，两人就要越过刘充容去。

　　刘充容拦不住她们主仆二人，身边两个宫人就过来帮忙，几个人扭成一团，混乱之中不知是谁滑了一下，或是踩到了谁的裙角，雪天本就路滑，一群人你推我攘便摔到一处。

　　“啊！”

　　一声尖叫声响起。

　　几人慌慌忙忙爬起来，赵锦瑟苍白着脸，贝齿咬着下唇，黛眉紧蹙，一条手臂被压在下面：“啊，我的手！好疼……”

　　赵锦瑟大汗淋漓，被捂着那只手软绵绵垂在身侧，不似作假，几人慌了神，蕊兰大叫：“太医，请太医。”

　　………………

　　文仪阁。

　　“这好端端的赏梅宴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李泽坐在赵锦瑟的床边，先前她垂下的一只手如今正用锦缎包裹着。

　　一个太医小心查看后退下来：“启禀皇上，媛采女的手伤到了骨头，恐怕要将养一个月。”皇帝正准备皱眉，太医忙又补上：“不过，虽然伤到了骨头，但用药加以食疗，若是养好了的话，也并不会留下什么不便。”

　　李泽的眉头才松了下去：“下去吧。”

　　太医松了口气：“是。”太医院的人医术高超，上治皇亲国戚，下治肱骨臣子。要说太医院的人最怕去的地方，莫过于皇宫后院，也就是皇帝的后宫。一个不慎就容易卷入阴谋诡计，争宠风云之中，为了这事丢了性命官帽的太医自古以来不在少数。

　　但是，后宫的事儿吧，矮个里面拔高个，比起而那些今日宠这个明日宠那个的帝王，太医们显然更喜欢那些动不动就“治不好她就通通给她陪葬的”的帝王。

　　虽说前者是一批一批的死，后者是一个一个的死吧，但是谁叫帝王多情呢，“治不好就给她陪葬”的帝王，千百年也难遇一个。但就算是如此，每回后宫里的主子小主们突然传太医，大家还是照例要紧张一下。

　　太医摸了摸额头上不存在的汗，便退了下去将药方交给文仪阁内的人后，便迈着安心的步伐回了太医院。

　　太医出门后，躺在床上的赵锦瑟扑进了李泽的怀里，忍不住抽泣了两下好像又憋了回去，只是胸口仍然止不住的耸动着。

　　后宫的美人们为了得到皇帝的宠爱，每时每刻都在像皇帝展示最美的一面，见惯了哭泣时梨花带雨，弱柳扶风的美人们，赵锦瑟乍来这么一下，李泽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幼时的时候，他母妃是先帝的德妃，十五岁便跟着先帝，从王府到后宫，一直没能生下子嗣，无缘妃位，在后宫中熬了十多年，才熬到了昭仪，直到她二十九岁的那年才天赐般的在皇帝一次垂怜中怀有了身孕。

　　生下了他，先帝的第十八个儿子，母亲也终于从德昭仪变成了德妃，苦熬了十五年，终于熬来了一个皇子，一个妃位，一个终于可以上皇家玉牒的机会。

　　母妃对他十分宠爱，小时候他每每调皮受伤了，在受宠的哥哥姐姐那里受委屈了，就会这样扑进母亲的怀抱里抽泣着哭，那时母亲就会抱着他轻拍，嘴里温柔的安慰他。

　　可惜，积劳成疾，二十多年岁月的磋磨，还是让她的身体开始病痛，日复一日的病重下去，终于有一日再也没人可以任他肆无忌惮的哭泣发泄。母妃薨的那日，父皇正在她新封的年轻妃子的宫里寻欢作乐。一个她母亲求了十几年才等到的妃位，年轻貌美的妃子轻轻松松便得到了。

　　他知道母妃突然病重的蹊跷，后宫妃嫔佳丽三千，他母妃一个年老色衰的失宠之人便占据了一个四妃之中的一个位置，这叫人怎么不恼恨。

　　可就算知道又能怎样，彼时的他，十二岁，不受宠爱的母妃薨逝，上有十七个哥哥，三个姐姐，下有五个弟弟，两个妹妹，或许他的父皇根本就不在意还有他这么个儿子。

　　不受所有人重视的他，忍辱负重十年，哥哥弟弟们为了争夺皇位，你死我活，他揽全大局，一网打尽，渔翁得利。

　　李泽只愣了一会，怀中的美人已经哭湿了胸前一小片，他顿了顿，最终还是把手放在她背上，拍了拍。

　　“好了好了，不哭了。马上就要及笄的人，还哭成这样，不害臊。”

　　赵锦瑟敏锐的察觉到了李泽不同寻常的，只做不知道的样子带着哭腔挪了挪手臂：“疼……好疼”还抽噎了一下。

　　李泽两手小心翼翼环住她，注意着没有碰到她受伤的胳膊：“不哭了不哭了，朕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芳美人平时里也常常闹出这样的事来，只是那时没人出事，朕便当做了嫔妃之间的小打小闹，没想到她这次竟然会让你在雪地中跪两个时辰，当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赵锦瑟在李泽怀中无声无息的翻了个白眼。

　　“还有那个刘充容，好一个狐假虎威，连累你受了这么大的罪也不能轻饶。”

　　说罢他的语气突然凌厉起来：“常有德。”

　　常有德从外面进来，见两人如此模样也没敢抬头：“奴才在。”

　　“那俩人呢？”

　　“淑贵妃携刘充容如今正在文仪阁外等候，至于芳美人……应该是回永宁宫等候消息了。”

　　皇帝冷哼一声：“传朕旨意，芳美人言行不端，蛮横擅妒，欺凌后宫低位妃嫔多年，德行不堪，着降为从七品充容，以示训诫。”

　　“充容刘氏，善妒成性，不守女德，念其无心残害妃嫔，降为末等答应，以示惩罚。”

　　“顺便，去告诉尚宫局一声，多替媛选侍挑几个好的宫人伺候，省的下回因为人少又被人欺负。”

　　圣旨一下，别说别人，就连赵锦瑟都心中一惊，芳美人连降四等，刘充容直接贬为最末等九品答应，而她也一跃两级，从八品采女成了正七品选侍，联想到方才皇帝的异常，也不知自己是哪里触动了皇上的心弦，赵锦瑟假装将脸埋进皇帝怀里，遮住了自己沉思的眼眸。

　　“是。”常有德退了下去，心中感叹，之前说的“好日子在后头”的话都是客套，可这一次，恐怕这一位是真的要起来了。

　　且不说这两旨意传下去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此刻的赵锦瑟只想趁现在与皇帝好好培养下感情。

　　承宠不过六日，跃了三个品级，这个结果很让赵锦瑟满意。不过这次过后，应该少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打她主意了，装弱小这招不好使了，这也意味着以后的明枪少了，而暗箭更多了。

　　赵锦瑟额头抵在李泽肩膀，呆呆发着愣。

　　“想什么呢。”李泽有点不满赵锦瑟这样忽略了他，赵锦瑟笑了笑，将脸埋在他肩上：“在想皇上呢。”

　　“朕就在这里，还有什么好想的。”李泽伸手掐着她的脸颊，看着她如玉的脸庞。

　　“妾在想，皇上如此宠爱妾，妾喜不自胜，是以时刻念着皇上，皇上还没走，妾就已经在思念皇上了。”

　　甜言蜜语谁都喜欢听，君王尤甚，只是宫中妃嫔大多羞怯，甜言蜜语也多委婉，难得听到如此大胆的表达。

　　“你呀。”李泽顺势摸了摸赵锦瑟的脸颊，看着她被包裹起来的手臂：“给朕好好养着，听到没有。”

　　“嗯。”赵锦瑟乖巧的点点头，果然皇帝纵然是宠爱无比，也不会委屈了自己，听这话的意思便是这个月不太会召幸自己了。这样也好，一方面让她安心的养伤，另一方面升位太快，得有个合理的理由缓缓修养了。

　　果然当天李泽并没有留宿后宫，第二天翻了窈昭仪的牌子，接下来这十几二十多日，窈昭仪，宸才人侍寝居多，另外便是住在玉清宫的兰婕妤。

　　这位兰婕妤同窈昭仪一样，也是上一届的秀女，名门贵女，京兆尹的嫡长女，性子清冷，不爱与人来往。

　　也因为其父身处京城要职，很是受皇帝看重，她也不爱惹事生非，所以也没人敢不长眼色的针对她。

　　赏梅宴那日见过，身着一身冰蓝色的袄裙，披着乳白色的斗篷，蛾眉淡扫，冰肌玉骨，貌若空谷幽兰，恍若谪仙。

　　眼里不染尘埃，是那日少数没有关注她的人之人，这样清灵的美人，同样极受宠爱，虽不如窈昭仪，却也短短三年从正七品的选侍，到了一宫之主，从三品的婕妤。

　　身旁的宫人温柔的替她揉捏着肩膀，升了选侍之后，文仪阁里伺候的人又添了些，马上要到除夕了，宫人们正忙着张灯结彩的贴对联挂红灯笼。

　　蕊兰惆怅的在一旁做着针线，素雪也在一旁替她分着线。赵锦瑟笑了一声：“你们二人，做什么老是如此一副难过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