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弦》鹿紫

42、杜答应

　　文仪阁东阁，叫过水后，杜月芙躺在皇帝的身边满面娇羞之色。

　　李泽闻着屋内浓厚的熏香，皱了皱眉：“常有德，去开窗。”

　　“是。”听到动静的常有德从外头进来，绕过屏风去将屋内的窗户拉开了半扇，又吩咐了两个小内侍去外头窗外守着。

　　杜答应娇羞的面色一僵：“皇上，可是这熏香不好？”

　　这熏香十分名贵，气味好闻，从前在教坊的时候她便十分喜欢，只是碍于身份的原因不得用，如今总算是能光明正大的用了，一时得意便多熏了一会儿。难道是这熏香不好？

　　李泽阖眸躺在床上：“无事。”

　　杜答应同样躺入被子中，声音委委屈屈的道：“这熏香原本是媛美人给嫔妾的，说是她屋内也常点这样的香，嫔妾也不敢推辞便应了她当场便点上了。”

　　李泽睁开眼睛，难道他觉得这香十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媛美人那里用的便是这样的香，只是她用香十分巧妙，熏得十分适当，每回去她正殿的时候都能闻到清香阵阵，却又遍寻不着。他曾经和媛美人提过一次这香味十分好闻，没想到就被她记住了。

　　他在昏暗的灯光中扫了一下身侧的人，想来她该是以为自己不喜这香，媛美人争宠故意引她点的吧。

　　这几次临幸文仪阁的时候，路过正殿似乎都已经熄了灯，从前她应该没有睡得这么早的。

　　李泽心中稍有不虞，难不成她生了怨怼之心？可这是他的后宫，她也只不过是他的一个妾而已，是了，她也不过是自己的一个妾而是。

　　“皇上，您睡了？”

　　“无事，这香挺好。”

　　身侧传来松了一口气的欣喜的声音：“皇上喜欢就好。”

　　又过了些日子，眼看着皇帝又重新翻了兰婕妤的牌子，赵锦瑟正斟酌着要不要去送点东西时，皇帝便翻了她的牌子。

　　素雪香儿兴奋极了，在屋子里忙着替她找出衣裳首饰，蕊兰替赵锦瑟梳着头，也忍不住开心的道：“这下好了，省了咱们去送东西的功夫，皇上还是念着您呢。”

　　赵锦瑟暗道，行宫里恩恩爱爱两个月，回到皇宫有了其他的妃嫔便又将人冷了月余，就这还放在心上，果真不愧是皇帝。

　　穿了一身最为华丽的玫红色锦绣碎洒芍药花纹的对襟襦裙，外披一条刺绣着吉祥如意云纹冠霞帔，梳着一个娇俏美丽的凌云髻，上面插了几只皇帝亲赏的珍珠玉步摇，描眉涂脂，极尽摇曳。

　　蕊兰正想再往她头上插一支烧蓝凤尾草华盛，被她制止了，只见赵锦瑟从妆奁的胭脂盒子里，取出一只细小的软笔，沾着梨白色的胭脂在右边眼角下描出三横水滴状的纹路，似泣非泣，本来精致无比的妆容上无端多了些戚戚楚楚，媚态动人的意味。

　　要看暮色将近，夕阳挂在远处阁楼飞翘起来的檐角之上，赵锦瑟正了正衣冠：“蕊兰，咱们去外头等一下皇上吧。”

　　“现在？”蕊兰迟疑：“现在是否还太早了些，皇上要戌时才到，如今才酉时初呢。”

　　赵锦瑟抚了抚鬓边垂下来的珍珠步摇：“不早不早，时间正合适呢。”

　　于是赵锦瑟带着一行人早早的便站在了文仪阁外头候着。

　　东阁内，宫人竹子正和杜答应说着话：“这回已经在阁外等了半个时辰了呢。”

　　杜答应手中正拿着皇上新赏赐的发簪对着妆台往头上比了比：“嘁，皇上约莫要戌时才到呢，莫不是就不得宠，连规矩也忘了？”

　　从前只是通过娘娘那里派来的人知道宫中最得宠的人便是窈婉昭仪和媛美人两位，只是如今窈婉昭仪旧伤复发，无法侍寝，自己只当这媛美人有多受宠，这一个月里也没见皇上去过她哪里啊，反而翻了自己的牌子好几回。

　　想起平日里媛美人的吃穿用度无处不精细，杜答应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嫉妒之色：“哼，叫她等着吧，皇上不来了才好。”

　　竹子在一旁满脸谄媚之色附和道：“小主配上这只发簪，可真是容光焕发，恐怕出去转一圈皇上就到咱们东阁来了。”

　　杜答应面上得意之色十足，对着镜子正了正自己的身姿：“有些人长了张狐媚脸有什么用，皇上还不是爱看我的飞天舞。”

　　“是，小主从小就每日苦苦练功方能成就如此轻盈身姿，哪里是什么以色事人都能比的。”

　　听罢杜答应下巴抬了抬，竹子笑着凑进她：“小主，咱们可要去看看那媛美人如今眼巴巴站在门口等皇上的样子。”

　　杜答应迟疑了一下将手中的发簪一搁：“这，不太好吧。”

　　竹子笑：“小主，这后宫之中到底是来看宠爱定尊卑的，那媛美人平日在阁里老是仗着她位份高在您面前显摆，如今您不趁着皇上宠您是绰绰她的锐气，改日万一……”

　　杜答应眼睛一瞪：“万一？什么万一！皇上如此宠爱本小主，难不成你的意思是本小主还会失宠不成？”

　　竹子忙跪下请罪：“小主恕罪小主恕罪，奴婢一时失言，还请小主责罚。只是，只是奴婢也是看着您平日里在文仪阁里束手束脚的，不快活罢了。”

　　杜答应越想越气，踢了竹子一脚便站了起来：“美人有什么了不起！去看看就看看！哼！”

　　几人便走到阁门口去，正瞧见迎着夕阳下，赵锦瑟站在门口的身影，上前两步便行礼福了福身：“嫔妾见过媛美人。”

　　赵锦瑟早早便听到了声音，这回才转过头来，嘴角噙着笑：“杜答应免礼。”

　　杜月芙抬头正撞上一张摄魂夺魄的脸，措不及防倒吸了一口气：“媛……媛美人。”

　　赵锦瑟扶了扶鬓角，缓缓将手搭到蕊兰手里，眼角一勾：“杜答应今日有什么事吗，这么晚了还出门？”

　　她定了定心神：“嫔妾无事，只是听闻媛美人早早便过来等着皇上了，好意过来跟您说一声，皇……皇上要戌时才到呢。”

　　“哦？是吗，看来我要多谢你过来提醒我了？”

　　蕊兰斜睨杜答应一眼：“多谢杜小主提醒了，黄昏风大，还请杜小主不必挂怀着我家小主，免得吹了风体内进了寒气，如此反而是我家小主的不是了。”

　　香儿在一旁搭腔：“小主是从五品美人，一阁之主，杜小主是九品答应，论情论理，都该是我们家小主多多照顾杜小主啊。”

　　杜答应忍不住嘴角往下撇了撇：“嫔妾只是好心而已。”

　　赵锦瑟这才开口：“多谢杜妹妹了。”

　　而后她眉头一挑：“咦？瞧杜妹妹身上这件衣裳，似乎是用湘菱锦做的？”

　　杜答应面色忽而带了几分得意：“是啊，姐姐好眼力，正是皇上前些日子赐我的湘菱锦。看姐姐的样子也很喜欢吗，可惜了皇上只赐了我十匹，做了几件衣服，也剩不到什么整好的料子了。”

　　周围的宫人忽而轻笑了起来，杜答应看了一圈也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赵锦瑟面色如常的看着她：“原来妹妹喜欢湘菱锦啊，我只是想起来我那库房里似乎还堆了许多呢湘菱锦无人用，妹妹喜欢的话，明日不如去我的库房里挑挑？”

　　杜答应一愣：“有许多吗……”随后又一脸尴尬的笑：“那…不如姐姐自己留着用吧。”

　　蕊兰福了福身答道：“杜答应不必客气，我们家小主素来喜爱云锦，这湘菱锦留着也无用，您便来挑挑吧。”

　　“云锦？”杜答应面带疑惑：“那是？”

　　香儿答：“云锦是御用贡品，唯有从二品昭仪以上才可用，只是我们家小主喜欢，皇上便吩咐了尚宫局的人时常送些过来。”

　　杜答应面色略微有些涨红，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平静下来，见自己的宫人都看着自己，当众出了个丑又拉不下面子，一时不忿便道：“想来媛美人也许久未见到皇上了，这贡品可还够用？”

　　“你！”素雪忍不住正想出声，被赵锦瑟抬手拦住。

　　只见文仪阁前方传来宫人唱喏击掌的声音，皇帝出行，宫人开道，是李泽到了。

　　杜答应一惊喜，旁边的竹子拉着她：“小主，咱们就在这给皇上行礼？”

　　“嗯，那是自然。”忙不迭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裳。

　　李泽坐在皇帝御撵上，隔的远远的便见到暮色下的红衣美人，一举一动，怒笑嗔痴，夺人眼球。

　　赵锦瑟俯身行礼：“嫔妾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李泽走上前将她拉了起来，目光忍不住被吸引过去，再看不到他人，才触及到她的手便忍不住眉头一皱：“怎么这样凉，更深露重夜里风大，也不多披件衣裳。”

　　赵锦瑟抬头看着他，猝不及防眼圈一红而后又低头遮挡过去：“皇上，您，这才酉时末呢，您怎么来得这样早。”

　　李泽感受着手中的软滑，没有错过她眼圈微红低头的那一幕：“朕不来早一点，岂不是要让你在这风口等上一个时辰。”

　　赵锦瑟低头长睫颤颤，露出自己纤长白皙的脖颈，她知道这个角度的自己最能展现自己柔弱的一面，惹人垂怜。

　　“是……是哪个多嘴的和皇上说了。”

　　“你还怪他们。”李泽被这一幕打动，伸手捏一捏赵锦瑟的脸：“要不是有宫人和朕说你酉时初就在这等了，朕还不知道呢。”

　　“妾……皇上翻了妾的牌子……嫔妾高兴，就想在这等。”

　　李泽拉住她的手就要往文仪阁里走：“走吧。”

　　杜答应站了半天也不见皇上注意到她，眼下见二人快走了终于忍不住出声：“皇上。”

　　听到有人唤自己，李泽停住脚步，见是她也没多说什么：“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她被这冷漠的语气给刺了一下，正想继续说些什么，就见皇帝拉着赵锦瑟的手就要进去。

　　“退下吧。”

　　杜答应愣在原地，如芒刺在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明明，明明两天前翻她牌子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啊。

　　竹子见事情不成便拉住了她：“小主，小主，皇上让咱们退下，咱们快回东阁吧。”

　　趁着杜月芙心神大动就将人拉回了东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