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弦》鹿紫

39、旧伤

　　“奴婢伺候娘娘进去。”

　　窈婉昭仪嘴角勾起一笑：“多谢沁芳姑姑，咱们是老相识了，姑姑不必如此客气。”

　　沁容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娘娘常来侍奉皇上，自然认得奴婢，只是奴婢也当不起老相识这一名头。”

　　这话大大的取悦到了窈婉昭仪，她眼角带了些妩媚之色：“要的，姑姑是侍奉圣驾之人，自然担得起。”

　　沁容没有多说：“奴婢多谢娘娘青睐，时候不早了，娘娘常来，奴婢也就不多嘴了，请娘娘虽奴婢进来吧。”

　　沁容将手臂伸向前，任由窈婉昭仪的手搭在上面，十分小心的帮她提着复杂精致的裙角。

　　跨过了承乾殿后殿的朱红色大门，窈婉昭仪才踏上毡垫，就听有人道。

　　“瑶儿来了？”

　　窈婉昭仪，本名钱虞瑶，皇帝常常唤她一声瑶儿。

　　“是，臣妾来了。”窈婉昭仪的声音含羞带怯，还带着些娇嗔之色。

　　李泽一回头便练美人提着裙角翩跹而来，不自觉眉头一挑。

　　“瑶儿这是……给朕准备了舞。”

　　窈婉昭仪大胆轻松的走到皇帝面前，坐到他怀里，恼怒着一张脸将李泽怀里的书拿过来放到胸前：“哼，皇上好狠的心，您去行宫避暑了，就留了臣妾在宫中眼巴巴的看着。”

　　“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一见面皇上不问臣妾近来如何，就只问臣妾是不是给您备了舞。”

　　“皇上不喜欢臣妾，就想着看舞了。”

　　这话放在任何一个妃嫔头上都是大逆不道之罪，可这番话这样一说出来，殿内侍奉者竟无人有丝毫惊讶诧异之色。

　　李泽笑：“哪有的话。朕这不是见瑶儿你一身舞裙，想着不能辜负了瑶儿的心意，辜负了这天下第一舞，这才先问了你是不是给朕备了舞嘛。”

　　“皇上～”

　　窈婉昭仪倚靠到李泽怀中撒娇：“妾身特意为您准备了一只嫦娥奔月舞呢。”

　　李泽拉住她的手臂，目光放到她的肩膀处：“伤处可好些了？”

　　窈婉昭仪笑着道：“托皇上的福，有皇上记挂着臣妾，它怎么敢不好？”

　　“你呀，伤口一好就该好好再修养着，尽想着给朕献舞了。”

　　窈婉昭仪眉目一勾，水光潋滟妩媚动人：“臣妾这不都是为了皇上吗？”

　　李泽眸子一深也就顺势抓住她的手：“那朕便要好好看看窈仙子今日的嫦娥奔月了？”

　　“皇上～”窈婉昭仪娇嗔，随后从李泽怀里钻出去，欲拒还迎似走非走一样勾着他的衣带走到了殿里。

　　四下宫人们十分上道的熄灭了多余的灯火蜡烛，窈婉昭仪腰肢一扭，月白色的花仙裙摆纷纷向四周散开来。

　　窈婉昭仪手臂上挽着约有丈长的素白色水袖，一拉一扯来回之间，风情无限。

　　乐师受了常有德指示早已备好了乐器，从大殿两旁鱼贯而出，身形隐没在昏暗的灯光之中，为的就是突显出窈婉昭仪的位置。

　　水袖百炼向四挥动起来，窈婉昭仪配合的腰肢□□转起圈来，心中却暗暗叫苦，谁知道这伤口昨日练了一日的舞，今日竟然又有反复的趋势，隐隐作痛。

　　这原本备好的轻柔的软纱白练水袖，上手时却发现重了许多，变成了棉布水袖，行走挥舞之间少了许多轻盈之感。

　　窈婉昭仪身形未变，依旧稳稳当当的舞动着身躯，心中暗暗冷笑不知这次是谁朝她下的手，想她习舞多年，难道还会被这棉布的水袖白练给难住了不成。

　　而李泽坐在上首龙座上，斜倚着扶手，面色放松，只隐隐觉得这嫦娥奔月舞似乎少了一些轻盈飘渺之感。

　　昏黄灯光下的乐师们各自奏着乐曲，配合无间，只一个距离窈婉昭仪最近的琴师看着越转越快的窈婉昭仪，低头迅速从指尖弹出去了什么。

　　窈婉昭仪正得意于自己的舞技之时，忽觉得脚底踩到了什么，腿忽然往前一滑，整个身影向后摔去。

　　伺候的宫人内侍们为了不打扰到她起舞，纷纷离得远远的，李泽也坐在高高的龙座之上，周围的灯光昏暗，因是在承乾殿之中，身手不凡的侍卫们也都远远的侯在外头，大家只眼睁睁的看着窈婉昭仪突然滑了一跤向后摔去。

　　几个内侍扑过去想要接住窈婉昭仪，还是慢了一步，窈婉昭仪滑了一跤重重摔在大殿之下。

　　李泽这才匆匆起来：“瑶儿。”

　　“啊！”窈婉昭仪后知后觉，手臂一阵疼痛，原来的伤口针扎一样疼。

　　………

　　文仪阁。

　　赵锦瑟换了一身轻便的中衣，正准备安歇，便听闻哒哒哒的脚步声从外头传来。

　　“小主。”素雪从外头跑进来。

　　正在收拾妆台的蕊兰道：“怎么了？跑得这样急。”

　　赵锦瑟也抬头看去，素雪气喘吁吁的道：“小主，奴婢听到消息窈婉昭仪今夜为皇上献舞不小心摔了一跤，又把肩膀上的伤口摔裂了。”

　　“摔了？”

　　赵锦瑟从床上起来：“摔了？好端端的怎么会摔了？”

　　“这就不知道了。”素雪摇摇头又道：“不过听闻是窈婉昭仪发饰上的珍珠掉了一颗下来，不小心踩滑了这才摔了一跤。”

　　“珍珠？”赵锦瑟嘴角一勾笑道：“什么珍珠啊，这么会看形势，关键时刻便掉了还正巧让窈婉昭仪给踩中了。”

　　蕊兰道：“小主是说？”

　　“罢了罢了。”赵锦瑟挥挥手：“皇上没别的吩咐吧？”

　　素雪想了想：“传消息的小李子说，皇上当时也没说什么，吩咐了太医替窈婉昭仪医治，还赏赐了许多东西给窈婉昭仪，将人用春露惊鸿轿送回了长春宫。”

　　“也没有再吩咐人侍寝。”

　　赵锦瑟意味深长的道：“哦？那便算了。皇上既然没有其他的吩咐，窈婉昭仪娘娘也回了长春宫，咱们也就不去凑热闹了，且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转身便又往床上去了，素雪走过去替她放下床帐上的帷缦，赵锦瑟又道：“蕊兰，明日巳时一早，你便去库房里挑些合适的东西去给窈婉昭仪送过去。”

　　“巳时？”

　　蕊兰走过去床边：“巳时是否有些晚了？”

　　隔着床帐赵锦瑟的声音逐渐安稳了下去：“就要巳时，今夜窈婉昭仪复宠不成，还出了如此大的丑，御前失仪，咱们明日可不要大清早的就去招人仇恨。巳时，差不多正好吧。”

　　蕊兰点点头：“是，还是小主思虑得周全。”

　　赵锦瑟躺在宽阔的床上，将脸埋在柔软的锦被之中，皇帝李泽弑兄杀弟上位，看似风光霁月，却实实在在是个看似有情却无情的人，不然也不会如此宠爱窈婉昭仪，宠冠后宫却还因为无子嗣迟迟封不了妃位。

　　今夜本是抱着观舞的好心情宣窈婉昭仪侍的寝，这么一被打断，赵锦瑟可不认为像皇帝会全心全意的为自己的宠妾着想，若说有三分关心的话，恐怕心里也有七分的不悦。

　　只是可怜了窈婉昭仪，宠惯后宫多年，此番在那段氏（怀孕的文宝林）处栽了跟头，失了去行宫的名额不说，复宠之际又出了这样的岔子，还真是倒了大霉。

　　阖上眼睛，感受到床帐外蕊兰素雪们轻手轻脚的动作，赵锦瑟悠长的吐出一口气来，这就是后宫啊，就算是得宠之至，位到昭仪的窈婉昭仪也会有栽跟头的时候，这……才是后宫啊。

　　赵锦瑟捏紧了被褥，这也是能让她步步高升的后宫啊，能让她摆脱自己卑微身份，悲惨命运的后宫啊。夜深人静时，她总是会想起自己那些被送出去作礼的庶出姐姐们。

　　姐姐们，你们在天有灵，可一定要保佑妹妹，步步为营啊。

　　第二日，大清早的文仪阁就迎来了客人。

　　嗖一下一道白色的影子从文仪阁外头径直跑进来，三蹦两跳直钻进了正坐在榻上的赵锦瑟怀中，又亲又舔的，尾巴摇得好不欢实。

　　赵锦瑟将它举起来：“哎呀，小白，一段日子不见可是又胖了许多了。”

　　纯美人在后头这才追着进来：“小白！你等等我！”

　　赵锦瑟将小白放到膝盖上，瞧着纯美人风尘仆仆的模样笑：“瞧瞧这是哪位稀客来了，可要叫我好好看看。”

　　纯美人也笑着，大大咧咧的坐在赵锦瑟身旁，二人中间隔着一个小几：“可有瞧出来我是谁了？”

　　“我看媛儿你呀，恐怕就只认得小白，不认得我了。”

　　“哪有的话，这不是大清早的一个小美人就这样突然从外头冒出来，反而叫我愣了一愣，好好想想这美人是谁啊？”

　　“嘻嘻，就属媛儿你嘴甜。”

　　赵锦瑟又叫人摆上了早上吃的茶点，又上了两碗用牛乳泡着的各色甜果子，二人边吃边说又笑了一阵子。

　　过了一会，纯美人才转着头四处看看：“咦？怎么不见媛儿你身边常用的蕊兰？”

　　赵锦瑟将手中的茶乳碗放下，拿过一方锦帕晕了晕嘴角：“方才我差使她去长春宫里送东西了。”

　　纯美人大口咽下了青瓷杯盏里的乳茶，嘴里含糊不清的道：“长春宫？嗷，对，昨夜听闻窈婉昭仪摔了旧伤，媛儿你不提我都差点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