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弦》鹿紫

30、谨太嫔

　　赵锦瑟疑惑：“谨太嫔？”

　　蕊兰迟疑了一会儿，压低了嗓音道：“谨太嫔，先帝十八年入宫，入宫不到两年便封了贵人，而后先帝二十一年便失了圣心，得罪了当时盛宠一时的玉妃娘娘，被打入冷宫，二十五年又放了出来却早已失了颜色，丟了圣宠。”

　　提到这里，蕊兰一脸的讳莫如深：“当今仁慈，许是看在她曾经受玉妃迫害的份儿上，封了谨贵人为太嫔，如今的日子比从前好过多了。”

　　“入宫两年即为贵人，想必谨贵人当年定然才貌双全，翩翩佳人是也。”

　　蕊兰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小主说的不错，谨贵人原本的封号便是，佳贵人。”

　　“先帝二十一年时佳贵人盛宠无双，而后玉妃初选秀入宫拔得圣恩头筹，佳贵人不忿便狠狠罚了当时的玉才人也就是玉妃，而后被皇上狠狠斥责了一番。不过三个月的功夫，玉才人便由正六品才人位，晋封正四品小仪，而佳贵人因为屡屡得罪玉小仪，终于被皇上斥骂，打入冷宫，玉小仪向皇上说希望佳贵人从今以后能够做到谨小慎微，再不恃宠生娇，皇上便将佳贵人的封号改成了谨慎的谨贵人。”

　　说到这，一边旁听的素雪狠狠抽了一口气：“这，这位玉小仪也太厉害了吧，进宫三月便封高位。”

　　赵锦瑟眉头微微一挑，接着蕊兰的话说了下去：“三月封小仪算什么，而后她又接连从小仪封了婕妤，婕妤又封了昭仪，在她进宫的第二年六月，先帝便力排众议封了玉昭仪为玉妃，至此她进宫不过十个月。”

　　素雪倒抽凉气，而蕊兰笑笑：“不错，虽前朝之事大家多不敢明谈，但小主定然知道玉妃。”

　　素雪惊呆了：“这位玉妃娘娘竟如此厉害。”

　　赵锦瑟不客气的嘲讽一笑，接着说了下去：“进宫十月封妃又如何，玉妃也不过是另一个谨贵人而已，先帝后宫多娇客。玉妃盛宠不过五年，先帝身边就又有了其他美人，而后玉妃又重蹈了谨贵人的覆辙，最终被赐了白绫一条，吊死在了华丽无比的宫殿之中，一卷草席便丢到了乱葬岗，还不如当时尚在冷宫的谨贵人，虽失了宠爱如今却也得了太嫔位份，得以安享晚年。”

　　且当今圣上的母妃德妃，先帝二十二年薨逝，据传她的死便与玉妃有关。

　　“不错。”

　　蕊兰叹息一口：“奴婢侍奉过得宠时的佳贵人，后又侍奉失宠时的谨贵人，终又侍奉安安稳稳的谨太嫔。奴婢虽不是贴身侍奉谨太嫔的人，却也看着她从春风得意走到门前冷落，这后宫之中，帝王君心是最难揣测之物。”

　　赵锦瑟展颜一笑：“蕊兰，我知道你的心意，多谢你提醒我，我省得这其中厉害。”

　　蕊兰：“小主此话真是折煞奴婢了，奴婢是小主的贴身大宫女，小主好就是奴婢好。”

　　……………

　　李泽进玉隐阁的时候，赵锦瑟便披散着头发出来接驾，三千青丝从肩侧垂下，黛眉悠长入鬓，着一声素雪襦裙，腰际松松的，若是留心看不经意间便露出一片雪白之色，引人遐想。

　　李泽也乐得娇惯着美人，见此场景不由得一笑，伸手揽过赵锦瑟的腰便行入殿内就往她脸上一掐：“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朕前些日子才夸过你铅华销尽见天真，今日就如此大胆洗净铅华迎来。”

　　赵锦瑟娇蛮的哼了一声：“皇上是觉得妾身洗尽铅华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自然好看，朕不是一开始就说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媛儿如此美人，自然是浓妆淡抹总相宜。”

　　赵锦瑟两只手抱住李泽一条手臂，晃了晃身子，撅起嘴巴：“不依不依，妾才不依皇上说的话，如此清水芙蓉，浓淡相宜，世人早听了许多年了，妾也听过许多遍了，皇上敷衍嫔妾。”

　　李泽的手臂在赵锦瑟身前蹭着，一团美好的柔软在擦着他健壮的臂膀，皇帝眼神暗了几分，伸手便将赵锦瑟嫩白的手掌拉到手中揉捏了几下：“好好好，朕不敷衍你。”

　　思量片刻，李泽看着赵锦瑟即便素净也掩盖不住芳华的容貌，重新开口：“昔年前周朝太宗皇帝下江南，曾于江南丰幽河畔见一轮明月下白光一闪，当夜便有神女入梦。”

　　“只见那神女着素衣霓裳而来，衣袂随风飘摇，三千青丝披散在肩，粉黛不施，貌若秋水芙蓉，色如春晓之花，飘飘然自月中乘风而来。而后……”

　　李泽笑了笑，一把将赵锦瑟搂入怀中，擦着她的耳朵：“而后与周太宗共赴巫山，云雨一番，第二日周太宗晨起只觉神女归去，恍恍惚惚，便将那丰幽河改叫了神女湖。”

　　“朕虽未见过入周太宗梦里的神女，不过今日看到媛儿如此风华，想必那梦中神女定然如同媛儿一样貌美，这才使得周太宗念念不忘，甚至将丰幽河改成了神女湖。”

　　赵锦瑟噗嗤一笑，朝李泽怀中一靠：“嫔妾怎么好意思自比丰幽神女。”

　　李泽点了点她的鼻尖捏了：“小东西，朕还不知道你，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心里恐怕早就乐开花了。”

　　被李泽这样一说，赵锦瑟面上不乐意了，刁蛮着一张脸便说：“那皇上既觉得妾身不施粉黛的模样貌比丰幽神女，那妾身到底是涂了脂粉的模样好看，还是如此洗尽铅华好看？”

　　李泽：“……………”

　　皇帝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跳，于是干咳嗽了一声，转念似乎想到什么又笑了起来：“在朕看来，媛儿素颜时便如同那丰幽神女，是夏夜池边一束莲花，粉黛着身时便是一朵人间富贵花，是娇花云鬓对镜梳妆的神妃仙子。媛儿这番才真正合了浓妆淡抹总相宜这句诗。”

　　赵锦瑟显然很满意皇帝这番称赞的模样，眼角眉梢都高兴的飞了起来，软软将头靠到李泽肩上，声音的语调都不自觉的往上翘：“古语有云女为悦己者容，皇上如此称赞妾身，妾身实在是高兴极了。”

　　“嗯？”李泽出声：“女为悦己者容，那媛儿今日为何不‘容’？”

　　闻言赵锦瑟低了低头，眸中不自觉带上几分愁绪之色：“可是，妾不仅仅想让皇上看到妾脂粉华服后的模样，也想让皇上看到妾最真实的样子。没有钗环首饰，没有脂粉寇丹，没有盛装华服，只有妾……真真实实的媛儿………”

　　话说到最后，赵锦瑟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若不是人就在李泽的耳边说话，几乎要听不到了。

　　没人说话，好半晌的功夫，赵锦瑟重新笑了起来：“妾与皇上说笑呢，就是今日懈怠懒惰得紧，忘了梳妆，皇上可不要怪罪妾身。”

　　只是这重新打起的笑容里带着一半的勉强与生硬，眼里也闪烁着一点可疑的光。

　　李泽喉结动了动拉住了赵锦瑟的手，低头往她的发顶上蹭了蹭，声音无端带着些喑哑低沉，没有正面回应她方才的话只说了句：“自然不会怪罪媛儿。”

　　当天夜里叫过水后，微弱的烛光里，赵锦瑟躺在宽阔的床榻上合眸，李泽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入睡，而是盯着赵锦瑟安静的睡颜看了一会儿，不自觉伸手往她面上一抚后缩回了手，而后轻叹息一声便睡去。

　　赵锦瑟长睫颤颤，而后恢复安稳，仿佛什么也不知道。

　　帝王，坐拥天下万民，后宫佳丽三千，又怎么会在乎区区一个妾室小女子的爱慕呢，赵锦瑟早就知道。

　　但是没关系，她同样也不在乎，她只需要拥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一点点的特殊之处就够了，就够她在这后宫里站稳脚跟了。

　　她睁开眼睛，看着头顶帷缦上镶嵌的华丽金玉饰，隐隐绰绰倒映出自己与身侧人的身影，她伸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细腻的脸蛋，华丽的皮囊，帝王的怜惜，她都要。

　　这一点她从姨娘那里学得很好，甚至超过了她。

　　她的生身母亲，赵度州的贱妾白氏，如若她的姨娘没有如此厉害的心计的话，又如何以贱妾的身份带着她一个庶女，在育有嫡出两儿一女的正房李氏旗下，平安无事的活了十几年。

　　恐怕那赵度州，她的父亲，至今还以为她的姨娘白氏，是个娇娇弱弱，爱女心切，安分守己的病美人。

　　想来如今，她的白姨娘在府邸里应该是过的顺心如意极了，赵府里一个嫡出一个庶出的女儿都成了天子妃嫔，庶出的还牢牢压在了嫡出之上，赵锦瑟闭着眼睛都能想的到她嫡母李氏被气得扭曲的面容，一如从前。

　　………

　　通州知州赵府。

　　并不十分气派恢宏的知州府上下挂满了红色的灯笼，宾客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一个面色较为白净，穿着一身赤红色祥云镶边纹儒衫，唇边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正从正门迎出来。

　　对面来人满脸堆着笑容，大腹便便，身边的小厮将精美盒子装的礼品奉上：“赵大人，令堂六十大寿，身体安泰啊。”

　　赵度州将人迎了去：“稀客稀客啊，家母六十大寿，李大人莅临寒舍，实在是令我赵府蓬荜生辉啊。”

　　“哪里哪里，赵大人客气了。”

　　这位李大人一边说着一边挤眉弄眼：“再过几个月便是三年一次的轮放了，到时候赵大人要是高迁到了京城去，可别忘了小弟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