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弦》鹿紫

29、姐妹

　　蕊兰点点头：“嗯，小主说的是。”

　　稍作打扮，赵锦瑟梳了一个清爽的百合髻，只在鬓边簪了两只白玉的小巧啄针，想了想，她又从妆奁里取出了那只烟青玉的蝶恋花步摇插上，对镜描眉画了个精致的妆容。

　　换了一身轻薄的如意百褶千蝶襦裙，只手中执了一柄谪仙下凡的如意白玉柄锦绣团扇子，笑盈盈的就坐上了去翠雪寒露的辇轿，身后撑着华丽的三色长尾锦鸡织锦镶碎宝石华盖，华丽的流苏从华盖四周垂下，盖帘遮住了刺目的阳光。这是只有三品婕妤才能用的三色锦鸡华盖。

　　赵锦瑟手中的团扇缓缓送了凉风，一路平平稳稳的走过去，到翠雪寒露时，纵使天气炎热也不沾半分狼狈之色，反而趁着华盖掩映之色显得越发的眉眼精致如画。

　　人才到翠雪寒露外头，温才人已经协着宫人出门来迎。赵锦瑟笑着摇晃着团扇，伸手由蕊兰扶了下来一边说：“也不曾派人来告知温姐姐一声，我这样冒昧上前来打扰，还望温姐姐也不要恼我。”

　　孙荧襄上前朝着赵锦瑟行了一个礼：“嫔妾见过媛美人。”赵锦瑟忙上前将她拉了起来，佯装惊吓：“姐姐这是做什么，这是要与我生分了不成。”

　　温才人由着她拉了起来，微微垂首嘴角带着笑容只道了两句：“礼不可废。”

　　赵锦瑟亲亲热热的拉着她的手：“什么礼不礼的，从前咱们也不见得就要这样讲什么虚礼了。咱们姐妹私下里论咱们姐妹的，才懒得讲什么礼呢。”

　　温才人笑了笑，容色温婉清丽，二人进了翠雪寒露殿内，待坐下来赵锦瑟才惊吓道：“呀，方才竟没注意，温姐姐这身衣服便是皇上赏的波斯缎做的？果真是漂亮极了，趁得温姐姐好容貌，好身段。”

　　提到这身衣服，温才人面带羞涩之意低了低头：“媛美人取笑。”

　　回首抬眸间不动声色的打量了几眼赵锦瑟今日的打扮，见她与自己截然不同，这才伸手抚平方才坐下时衣角上皱起来的纹路，流云波纹锦如流水一般顺畅，闪着霞色的光芒服服帖帖垂在身侧。

　　“这怎么就是取笑了呢，皇上阅遍世间绝色，定然是磨出了极好的眼光，这波斯缎与温姐姐之容貌气质交相辉映，若是给了其他人才是平白坏了好东西呢。”

　　赵锦瑟自在的坐在铺着软垫的椅子上，手中团扇不住的扇着风，温才人看了一眼才对身旁宫人道道：“是我疏忽了，锁秋，快去拿冰上来。”

　　“我这里用冰不多，方才竟也忘了给你用上冰块，可有冲着暑气？”

　　“哪有的事。”

　　蕊兰接过赵锦瑟手中的团扇，替她打着，赵锦瑟只笑盈盈的：“我倒是羡慕姐姐冰肌玉骨，不畏酷热，如此炎热的天竟也自在得紧。”

　　“不过是心静自然凉罢了。”温才人垂着眼眸，梳着一个凌虚髻头上坠着一只绿玉的水滴步摇，配着一身天蓝色波斯缎菱纹襦裙，越发显得整个人娴静如水，肤色白皙，越发朝着皇帝夸奖的地方而去。

　　“再有十几日便要回京了，两个月就这样一晃而过，这么快就要回京，我都有些舍不得这清凉宫了。”赵锦瑟百无聊赖的模样靠在座椅靠背上，感受着身侧冰盆里传来的阵阵凉气，看着外头不似来时一样炎热的天气忍不住说。

　　“清凉宫确是好，不过在我看来终究不比京城，繁华富庶，那儿才是正儿八经的天子居所皇家之地。”

　　“哎，这些日子我常同令婕妤一块去马场骑马，若是乍一回了京城，肯定又要受规律束缚着，马也不能随意骑了。”赵锦瑟一边说着一边不经意的打量着温才人的反应。

　　温才人淡淡一笑，眉眼间冷了些：“如此说来也是，清凉宫虽好让媛美人有不舍之心，不过皇上每年都有前往行宫避暑的时候，媛美人定然能有再临清凉宫的机会。”

　　“日后的事谁又能说的清楚，若是有年年伴驾的时候，我反而要多谢温姐姐吉言了。”

　　赵锦瑟端起黄花梨木桌上用素色瓷碗盛着的茶水，用碗盖撩了撩茶叶而后深深的嗅了一口：“好香，这可是今年新产的云雾含尖茶？”

　　“嗯。温才人道：“媛美人好眼光，确是云雾含尖茶。”

　　赵锦瑟笑着品了一口：“如此好茶，姐姐该留着上给贵人才是，用来招待我这个粗人，岂不是浪费了。”

　　“不过是茶而已，本就是用来喝的，何谈什么浪费不浪费的说法。”

　　“姐姐果然好爽利。”

　　………………………

　　待回了玉隐阁，内殿之中，蕊兰将赵锦瑟头上的步摇摘下这才问起：“小主今日可是故意去温才人那儿探探口风的？”

　　赵锦瑟伸手摘下自己的耳坠子，望着镜中自己精致的眉眼，缓缓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话是你说过了无数遍的。我又怎么能知道，这隔了肚皮的人心是什么样的呢，不就是只能靠一步步的试探和猜测吗。”

　　“那，小主觉得温才人可能性大吗？”

　　赵锦瑟摇摇头：“她看到我头上戴着的步摇没什么多余的反应，而是下意识对比自己的仪容。而且我提到马场，她也没有丝毫的变化反而有对骑马这种离经叛道的事有一股排斥之意，依我看来，此事应该与她无关。”

　　“奴婢今日瞧着，温才人待您的态度与往日相比多有冷淡，虽面上不显但从言谈一种却依旧看的出来。”

　　“往日与她相识之时，我是正七品的选侍，而她是从六品的承容，虽差别不大，但终究有高低之分。我未曾拿真心待过她，她也未曾拿真心待过我。如今眼见着我受宠不过半年，便到了从五品的一阁之主美人之位，而她那日也是靠着我的进言也才能升了正六品的才人。她心有不忿，自然最正常不过。”

　　素雪给蕊兰递上梳头用的百合香水：“那温才人既已冷淡了小主，小主何必要再与她交好。”

　　赵锦瑟理了理额前的垂发：“明面上的朋友总比暗地里戳刀子的人好。温才人虽心有不平愤懑，但以她的性格，总不会喜欢在背后放下暗箭。今日的事，不过是试探试探，保险起见罢了。”

　　蕊兰熟练的将赵锦瑟的鬓发垂下用沾了香水的木梳细细的梳着：“那，今日回来时在折香园里遇到的兰婕妤呢。”

　　素雪点点头：“是啊，如今这清凉宫中，就属小主和兰婕妤二人最受圣宠，平分秋色，小主甚至更甚兰婕妤一头，那兰婕妤可疑吗？”

　　赵锦瑟想到今日在花园折香园里遇到的那个清高孤冷的女子，随后又摇摇头：“兰婕妤，就更不可能了。”

　　她想到兰婕妤平日里的一言一行姿态身段，笑了笑，或许她可能巴不得我更加受宠分了她的宠爱才好呢。

　　蕊兰轻理着赵锦瑟的鬓发：“小主今晚侍寝要梳个什么发髻？”

　　赵锦瑟对着铜镜左右看了看：“今日去了一趟翠雪寒露就梳妆打扮了好一番，如今乏得紧，就随便绾起一些来，剩下的披散着吧。”

　　若是从前初初伺候赵锦瑟的时候，蕊兰还会担心是否有殿前失仪之名，如今大胆的事眼瞧着她都做了多回了，对于散发迎君这件事也就见怪不怪了。

　　只是思及一些问题，还是忍不住开口：“小主，是否还是梳一个轻髻？”赵锦瑟七窍玲珑心，从铜镜里瞄到蕊兰的模样就已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轻轻一笑：“蕊兰是担心我起了恃宠生娇之心？”

　　“并非如此，也确实如此。”

　　蕊兰摇摇头道：“奴婢自然知道小主做事另有一番章法，不会有恃宠生娇之心。只是这盛宠时的无礼是情人之间的蜜糖，为情爱多添了一趣味。”

　　“若是……”

　　后头的话蕊兰斟酌了一下觉得不吉利没有说出口，但聪明人早已领会到，赵锦瑟丝毫不在乎：“若失宠之时，想到这些，从前娇憨可怜的无礼就都从蜜糖变成了砒霜，变成了加速人死亡的毒药。”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

　　赵锦瑟幽幽叹息，声音忽而飘渺了起来，：“这后宫之中，步步惊心如履薄冰，许多人为了活着，为了荣华富贵走一步算一步，而我，我要算一步走一步。”

　　飘忽的声音如一阵风吹散在殿里，抓不到它的尾巴余韵。

　　“若有一日，算错了一步走错了一步，那便是我技不如人罢了……”

　　蕊兰听罢叹息一口：“小主心中有打算便好。”

　　赵锦瑟透过如意蝠纹的铜镜看着里面的蕊兰，不由得开口问：“蕊兰从前在西宫晚辉宫伺候的是哪位太妃？”

　　蕊兰一愣，随即答：“奴婢从前是在先帝谨贵人处侍奉的，当今圣上仁慈纯孝，前朝二品有子的都封了太妃，如今大都随先帝去了。谨贵人位到从四品贵人位份，得当今恩荫封了太嫔，如今称一声谨太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