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弦》鹿紫

3、赵锦绣

　　文淑阁另一边，宸才人处，此届进宫的秀女中就属她最受宠。一进宫就被封了正七品的选侍，如今不过四个月，已经是正六品的才人了。

　　听着对面传来的动静，宸才人嗤笑：“今早新封的那位不是对门的亲妹妹吗，姐妹共侍一夫这种佳话，竟然还发这么大的火，闹得叫人多难看。”

　　她身旁的丫鬟担忧：“小主，历来宫女晋封都是从答应开始，这位直接封了采女还赐了封号，咱们恐怕要上心一些。”

　　“哼，怕什么，她一个小小宫女，且不说是庶女，她父亲不过一个五品知州，难不成还比得上本才人不成？”

　　宸才人，光禄大夫嫡女。

　　…………

　　一下轿，沁容向赵锦瑟告别领着小轿又走了，同时也有宫人立刻领着她进了文仪阁，正屋里，两名宫女两名内侍齐刷刷的朝赵锦瑟跪下：“奴婢/奴才见过媛小主，媛小主万福。”

　　尚宫局做事极为妥帖，伺候的人，摆放的物件，妃嫔的份例，按照采女的位份一应俱全。

　　赵锦瑟扫了一眼阁内的宫人和物什摆设，缓缓坐在主位上：“都起来吧。”

　　“谢媛小主。”

　　“你们各自说说自己叫什么名儿，从前是在哪里当差的。”赵锦瑟端了桌上的一杯茶，凑到鼻前闻了闻轻抿了一口。

　　“回小主，奴婢蕊兰，从前是在太妃的居所伺候的。”一个年龄稍大些，瞧着有二十岁左右的宫女行礼。

　　“奴婢香儿，是一月前新进宫的。”

　　“奴才夏来福，从前是御膳房里当差的。”

　　“奴才小李子，从前是尚宫局里当差的。”

　　这小选进宫时，从前家里没取什么好名字的，犯了皇宫内贵人忌讳的名儿，都会由教导的姑姑们一并改名字，像赵锦瑟这种官家之女进宫的都会保留自己原来的名字。

　　赵锦瑟浅掇了一口茶：“蕊兰和香儿日后就是贴身伺候的，蕊兰是宫中的老人了，从前也是侍奉太妃的，香儿是新进宫的人，阁里的事还得你多照看照看。”

　　“这文仪阁不大，不过我位份也不高，往后这里里外外的活计可就靠着夏来福和小李子了。”

　　“如今大家都是文仪阁的人，说句不好听的话，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心气高想往上爬的我不拦着你的通天路，可你要是碍到了我的眼睛，到时候落在我手里，就可别怪我了。”

　　“是，谨记小主训诫。”

　　“当然，若是忠心耿耿伺候我的，你们也就是我的脸面，我也不会亏待你们。”

　　“奴婢/奴才必定忠心耿耿侍奉小主。”

　　“好了，今日新入主文仪阁，你们就下去忙吧，蕊兰留下。”赵锦瑟将资历最深的蕊兰留在这里。

　　“是。”

　　一行人纷纷退出了正殿，蕊兰两手顺服的贴在身侧，低着头，站在原地。

　　“蕊兰，你可知我为何单独将你留在这里？”

　　“回小主，蕊兰不知，不过蕊兰如今是文仪阁里的人了，奉媛采女您为小主，自然就是您的人了。”蕊兰行了一个礼。

　　赵锦瑟满意一笑：“聪明，日后你便是我文仪阁的大宫女了。”

　　“奴婢谢小主提拔。”

　　“这里也没别人，如今你也是我的大宫女了，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也是宫女出生的，不知什么礼数，这宫里若有什么我不懂了的，就得靠你提醒我了。”

　　赵锦瑟主动放下一点身段，毕竟要想在单薄的时候收服别人，就得在把握着主动权与高位的情况下，主动放低自己。

　　“小主这话言重了，蕊兰是小主的人，万事自然都会为小主考虑。”

　　赵锦瑟话还没说完，文仪阁外就来了一波人，李泽那里的赏赐已经向流水一样送来了。

　　赵锦瑟位份摆在那里，赏赐左不过是些布匹锦缎，如意珠钗，首饰，玉饰，一些摆设陈列，还又赏赐了白银百两。

　　别的不说，就这白银百两道是挺符合赵锦瑟心意。

　　“媛采女大喜，这宫女晋封向来都是从答应封起的，您这可是头一遭啊。”常有德恭贺，赵锦瑟微微侧身笑了笑。蕊兰上道的将一锭白银塞到常有德手中。或许作为内侍总管的他并不缺这点银锭子，但这并不仅仅是银锭子，而是一种人情世故。

　　即使常有德并不需要这种小宫嫔的巴结，但也要做给他看。皇帝身边的人，他可以因为你主子的身份捧着你伺候你，但你也不能真的拿他当下人。

　　果不其然，常有德拂尘一甩：“小主，这可使不得，咱们做奴才的替主子办事本就是应该的。”

　　“昨日让公公见笑了。”赵锦瑟也没露出其他异样的神色，笑着走上一边走上前一边说，

　　“嗐，这可是天大的福气，奴才怎么敢笑话小主呢，小主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哪。”

　　“那便承公公吉言了。”

　　午膳过后，荣升采女的赵锦瑟窝在软炕上捂着暖炉，蕊兰在旁边伺候着欲言又止。

　　“蕊兰，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小主，先皇后早逝，后宫虽无主，但是淑贵妃娘娘代掌后宫，您今日可要去拜见？”

　　赵锦瑟低头，转了转手上的扳指：“你说得对，咱们过会儿便去。对了，蕊兰，你去看看香儿回来了没有。”

　　“是。”

　　蕊兰转身出去，赵锦瑟盯着蕊兰的背影，嘴角勾了勾，运气不错嘛，瞧着是个好的。

　　“小主，香儿回来了。”

　　话音才刚落下，香儿便带着一人站在了石青色的厚步帘门那里，愣愣的朝里望着。

　　赵锦瑟打趣的笑：“你这么望着我做甚，不认识了不成，快进来，外头冷。”

　　素雪听到赵锦瑟的话，腼腆的笑了笑便走了进来，俯身行礼：“奴婢见过媛采女。”

　　赵锦瑟伸手去拉她，“快起来吧。”瞧着素雪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笑道用手戳了戳她的脑袋瓜子：“我如今是采女的位份，身边也不能有那么多人，等再过些日子我便去御膳房将你要过来。”

　　“太好了，媛采女竟还记得奴婢。”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刚进宫时就与你被分在一处，两人互相照应，如今封了采女，还能忘了你不成？”

　　于是拉着素雪说了好一会子话，待她告退后，蕊兰走进来：“小主，后宫几位娘娘们的封赏到了。”

　　这后宫无主，由淑贵妃代掌凤印，淑贵妃是皇上还在潜邸时的老人了，母家身份也尊贵，是礼部尚书嫡女，如今膝下育有大皇子和三公主，很是受皇上敬重。

　　娴妃与庄妃都是王府旧人，娴妃膝下有二皇子，庄妃膝下有四公主，这三人便是后宫之中位份最高之人。

　　其次下来便是窈昭仪，三年前选秀进宫的第一批秀女，短短三年的时间就从正七品的选侍爬上了从二品的昭仪位置，且还无子，就连这届选秀新人进宫后，依旧不能夺其半分光芒，可怜其盛宠。

　　这四位和其他一些嫔妃如今都赐了些东西下来，就连本届秀女中最为受宠的宸才人也送了东西过来。

　　“把这些东西都登记下来送入库房，改日送去回礼，蕊兰陪我去淑贵妃处拜见谢恩。”

　　“是。”

　　淑贵妃是后宫之中的最高位，住的地方也是除皇后栖凤殿外最好的地方，永和宫。

　　赵锦瑟挑的时间正好，恰好赶上淑贵妃尹明月午憩起来。

　　“嫔妾见过淑贵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你有心了，今日新晋封便来拜见本宫。”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来，淑贵妃瞧着和皇帝同龄，二十五六的模样，容貌温婉大气，十分端庄的模样。

　　“娘娘掌管后宫多年，深得后宫姐妹们敬重，嫔妾不过小小采女，心中同样敬仰娘娘，自不敢怠慢。”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

　　二人又说了些话，期间淑贵妃不断打量着赵锦瑟，见她明眸皓齿，容貌不俗，虽有沉鱼落雁之姿，眉眼之间却无半分妩媚造作之态，心中满意。

　　“好了，你昨日刚承宠，今日又晋封，定然十分疲乏，本宫就不多留你了。”

　　“嫔妾多谢贵妃娘娘体恤，那嫔妾便告退了。”赵锦瑟行礼告退。

　　出了永和宫，蕊兰扶着赵锦瑟走在回文仪阁的路上。“这淑贵妃娘娘瞧着是个极好相处的性子。”

　　蕊兰回答：“淑贵妃娘娘掌管后宫多年，又深得皇上敬重，自然是个贤惠大方的性子。”二人正说着话，一架六抬的精致辇轿从旁边的路上抬了过来。

　　轿面由青色，红色，银色三色线织成一幅福禄寿三星送喜图，上面星星点点坠着细碎的珍珠宝石，轿帘上垂着五色流苏，这是只有正三品嫔之上的妃子才能坐的辇轿。二人当即站在原地，赵锦瑟朝着轿子行礼：“嫔妾文仪阁媛采女给娘娘请安。”

　　辇轿上的人显然听到了这声音，似乎觉得有些陌生停在了二人面前，并未叫起，只一道轻柔似乐的声音响起：“媛采女？”

　　“正是嫔妾。”话音落下，辇轿上坠着宝石的轿帘被掀开了一个角落，窈昭仪往外看去，赵锦瑟仍旧行着礼，窈昭仪凤目一顿，挑着帘子的手一紧，这媛采女竟是如此风流模样。

　　“原来是皇上今早新封的采女啊，本宫瞧着模样倒是不错，怪不得让皇上给瞧上了。”

　　“娘娘谬赞了。”

　　窈昭仪哼了一声，放下帘子，六抬辇轿便继续走了。

　　“小主，那便是窈昭仪了。”

　　“方才也没见到是何等妙人才能让陛下盛宠。”

　　“小主，窈昭仪擅舞，据闻皇上曾称赞她，一舞动天下，还令匠人用金丝给窈昭仪做了一件金缕衣呢。”

　　“是吗，如今盛宠，当真是令我等望尘莫及。”赵锦瑟脸上露出一丝怅惘了。

　　“小主莫要灰心，您如今初初承宠，盛宠的日子在后头呢。”

　　赵锦瑟笑了笑，扶着蕊兰便回文仪阁，到门口时却见香儿，夏来福，小李子都跪着，赵锦瑟皱了皱了眉，走进去只见她的嫡姐，赵锦绣正气势汹汹的坐在主位上。

　　“妹妹见过姐姐。”赵锦瑟下蹲行礼。

　　“妹妹？我哪来你这么个好妹妹啊，媛采女！”赵锦绣叫着媛采女，恨得牙痒痒。新进宫的秀女中，唯有宸才人，文承容和温承容三人有封号，现在她这个本该为奴为婢的妹妹却成了第四人。

　　“昨日还在本选侍院里做粗活的下贱胚子，今日就敢反过来叫我姐姐，我哪来你这种妹妹！”

　　这个姐姐从前在家里的时候就没什么脑子，仗着嫡女的身份一味的打压她们庶女庶子，大家也不敢得罪，只捧着她，没想到如今进宫了她还是如此的愚蠢。

　　“姐姐何必如此动怒，这宫里伺候皇上的女人们，哪个不是姐姐妹妹的，您何必为了一个称呼如此辱骂于我？”

　　赵锦瑟笑笑，后宫妃嫔即使背后你死我活明争暗斗，但大家都要脸面，就算是再嫉妒愤恨，皇帝昨夜宠幸她，今日新封采女，就算是窈昭仪也不会如此拉下脸面无端斥责于她，这不是触皇上的眉头吗？她这好姐姐，可真是一副“聪明”的脑子。

　　“伺候皇上的女人！你也配！”

　　“小主！”跟在赵锦绣身旁的如意不安的拉住她，“小主，咱们，咱们快回去吧。”

　　平日里赵锦绣与如意就常欺负赵锦瑟，如今见她一朝得势，巴不得离她远些。

　　赵锦绣愤恨的瞪了她一眼，瞄住酸梨木枝架子上的珐琅三彩阔口花瓶，举起来就要往赵锦瑟身上砸。

　　蕊兰忙挡在赵锦瑟面前。

　　如意吓得死命扯住她的衣角，这个赵小主，平日里没脑子就算了，这眼看赵锦瑟得了皇上青眼，头一回侍寝就连封两级，这时候小主竟然还敢过来找麻烦。

　　“姐姐，那可是皇上赏的瓶子。”

　　赵锦瑟轻飘飘一句话就戳破了赵选侍的脾气，恁她胆子如何的大，也不敢公然毁坏御赐之物。

　　赵锦绣将花瓶重重放在架子上：“好，好，好一个皇上赐的，你这贱人……”

　　“你在骂谁贱人。”

　　一句熟悉的嗓音自身后传来，皇帝这就来了？一群人慌慌忙忙跪下，赵锦瑟转向身后行礼：“参见皇上。”

　　李泽走过来将赵锦瑟扶了起来，因为方才多蹲了一会，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步，李泽索性将她揽到怀里，嘴里却不客气的质问赵锦绣：“你在辱骂谁贱人。”

　　赵锦绣慌慌张张：“嫔妾……嫔妾……”

　　“选侍赵氏，你身为她的姐姐，不仅不照拂她，将她贬成粗使宫女便罢了。如今她与你同样身为宫妃，你竟嫉妒成性，口出妄言，还企图毁坏御赐之物，是谁给你这样的胆子！”

　　“皇上，嫔妾……嫔妾没有啊…皇上…是她，她先冒犯嫔妾的…”

　　“够了！”李泽斥责，“常有德。”

　　“奴才在。”

　　“将赵…采女送回文淑阁，禁足一月。你既仗着位份比她高，肆意欺凌于她，不如就将你的位份贬至采女吧。”

　　“是。”常有德带着身边几名内侍走过去，“小主，请吧。”

　　“采女？不要，不要啊皇上！”她竟然被皇上从正七品的选侍贬成了八品的采女，加之没有封号，赵锦瑟竟还比她更尊贵些，赵锦绣一阵头晕眼花。

　　内侍也是个干脆利落的，直接捂住嘴将人给拖了下去。

　　“受委屈了？”李泽看着怀中的赵锦瑟。

　　赵锦瑟摇摇头：“也没受什么委屈。”这么有趣的姐姐，她可还要留着多找点乐子呢。

　　“你呀。”李泽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朕在文仪阁里用晚膳，今夜便在这安置了。”

　　赵锦瑟闻言，低头羞涩一笑，白皙的脸颊上飞起两边红霞，靥然一笑，惊艳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