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弦》鹿紫

24、马场

　　“媛美人的意思是？”

　　赵锦瑟看着她：“柔姐姐同样也是个聪明人，不会不懂妹妹的意思。”

　　柔婕妤警惕的看她一眼：“本婕妤希望媛美人说的和做的一样。”

　　“这是自然，就不劳姐姐费心了，妹妹自有分寸。”

　　赵锦瑟回首看她一眼：“时候不早了，令婕妤还等着妹妹呢，妹妹就先告退了。”

　　说罢，身边的宫人便走上前来扶着她上了布辇，留柔婕妤在原地看着她远去。

　　布辇渐行渐远，赵锦瑟回首看了一眼已经离去的柔婕妤，懒懒将手耷在扶手上支着额头，高高束起的马尾从脑后垂下来被拉到胸前。

　　被这样一个柔婕妤盯上，就算是同为盟友也不会是什么好事。赵锦瑟指尖玩弄着自己的发尖，放任一个不稳定的人留在身边可不是她的性格，要么先稳住她，要么……就除掉她。

　　赵锦瑟想到了温才人，皇上近来一连两日歇在了翠雪寒露，长睫垂下遮盖住了所有思绪，赵锦瑟讽刺一笑将长发甩到身后。

　　时值盛夏，桃绒阁周围的桃林早已结出了一个个又大又红的桃子，赵锦瑟一行人到桃绒阁时，令婕妤身边的宫人成壁出来通禀：“媛小主还请稍等片刻，我们家主子才午睡起身。”

　　赵锦瑟闻言一笑：“无碍，我在这里等着令姐姐便可，令姐姐不必着急。”

　　成壁令人用琉璃的花盘奉上了几个红彤彤的桃子，已切成小块上面插了签子：“那便请媛小主稍等片刻了。”

　　“嗯。”

　　赵锦瑟便坐在厅里，桃绒阁四处的摆设十分精简，物什陈列极其井井有条，原本用来摆放花瓶宝器的多宝阁架子上，仅摆放着一条黑色的长鞭，几把装在剑鞘里的剑，并无任何装饰，瞧着应该是用来装饰的物品，并非真剑。

　　想来也是，皇帝的后宫中怎么可能会出现此等杀器。

　　旁边还放着几本模样古朴的书，一眼看过去便知道这桃绒阁的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等了约莫两柱香的时间，令婕妤终于从里面出来：“真是不好意思，我今日睡晚了些，叫你等了我这么久。”

　　人未见声已出，说完这句话后令婕妤才掀来隔帘走了进来，今日的她依旧是一身的便装打扮，长发高高的绾了起来，不像赵锦瑟那样梳成马尾，而是用冠拢了起来，作男装打扮，一副英姿飒爽的利落模样。

　　赵锦瑟微蹲身行礼：“见过姐姐。说起来还要怪我来早了，打扰了姐姐好睡呢。”

　　令婕妤看到她也是眼前一亮，就上来拉住她：“媛美人今日这身打扮真是好看！”

　　赵锦瑟任由她拉着：“今日要与令婕妤一同去兽苑马场，于是便换了一身骑装，如今瞧见令姐姐如此风采，才知是东施效颦了。”

　　令婕妤笑：“我见你穿这骑装就忍不住想去骑马了，咱们快些走吧，我已经吩咐过兽苑里的宫人了，估计这会正等着咱们呢。”

　　令婕妤拉着赵锦瑟的手便风风火火的出了桃绒阁的门，后头一行人急忙跟上去，令婕妤道：“那兽苑就在清凉宫旁，有一道廊隔着，离这里也不算远，左右一会要骑马，咱们这会就走着去吧。”

　　赵锦瑟：“听姐姐的就好了。”

　　令婕妤回头看着她笑：“媛美人今年才15岁吧。”

　　“嗯，今年年初时刚及笄，皇上就是那时封了嫔妾为才人的。”

　　“十五及笄，当年我进宫时也有十六岁了，如今十九岁，马上就快二十了，怪不得瞧着你这么小的模样。”

　　赵锦瑟脑后的马尾晃晃悠悠：“那姐姐二十岁生辰时可一定要记得吩咐人来告诉妹妹一声，妹妹也来凑个热闹。”

　　“好啊，我家里面也有个妹妹，当年我进宫的时候才十一岁，现在也有十四了，多年未见，想来如今也与你差不多大。”

　　二人一边走路一边说话，也就不一会的功夫便到了兽苑，兽苑不同于皇帝妃嫔们住的宫殿阁楼一样精致华丽，反而处处透着一股古朴恢宏的气息，石柱石台石门，给人一种与宫廷格格不入的感觉。

　　二人才到兽苑的门口，果然有几个宫人在那里躬身候着，那掌管兽苑的大太监见人来了便上前来迎接，本以为只令婕妤一人，没想到又多出了一个身着海棠红骑装的美人，瞧着模样肯定又是哪个得宠的妃嫔。

　　兽苑地处偏远，平日里也不敢在各位贵人跟前冒头，是以就算是大太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哪位。只硬着头皮上来行礼：“奴才汪有顺见过令婕妤，见过这位贵人。”

　　令婕妤大大咧咧的：“行了，这位是玉隐阁媛美人，快些带我们进去吧。”

　　原来这就是那位极受皇上宠爱的媛美人，汪有顺又行礼：“奴才见过媛美人。”

　　“快些走吧。”令婕妤迫不及待的催促。

　　汪有顺愣在原地，露出了一个有些为难的表情，令婕妤不悦的皱皱眉：“愣着干嘛，快走啊。”

　　“这……”汪有顺看看令婕妤，又看看赵锦瑟，道：“这，令婕妤今日还去看那新出生的虎崽吗？”

　　“嗯？虎崽？”赵锦瑟疑惑的看着令婕妤：“令姐姐那日不是说，是野马新生的马崽吗？”

　　令婕妤掩唇咳嗽了一下：“咳，什么马崽虎崽的，反正都是崽，既然媛美人在这，咱们就不去虎园了，直接去马园吧。”说罢便直接进了兽苑。

　　赵锦瑟在身后跟着偷偷笑笑。

　　汪有顺忙走上前领路，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便到了马园，一走进马园，令婕妤便开始兴奋了起来，这里摸一下那里摸一下。

　　左看看右看看挑了好半天，没找到自己想要的那匹马，于是脸色一沉：“汪有顺！我的飓风呢！”

　　汪有顺忙过来赔罪：“回婕妤主子，飓风它被马侍牵去洗澡了，您再稍等一会马上就来了。”

　　“哎，行叭。”

　　令婕妤拍了拍手这才看到正在宫人引导下挑马的赵锦瑟，于是又跑过去帮着提意见。

　　“这匹马不行，太钝了，跑不起来。”

　　“这匹马不行，太矮了。”

　　“这匹马也不行，毛色斑杂，一看品相就不好。”

　　汪有顺听了半天，才愁眉苦脸的说：“婕妤主子呀，您就别难为小的了，媛小主她又不赛马，也不跑，就是学学骑马而已，哪里用得着这么仔细的挑。”

　　“依奴才看，挑最乖的那匹就行了。”

　　“嗯。”令婕妤一拍脑袋，笑笑：“你说的也是，那就挑最乖的那匹吧。”

　　最终赵锦瑟在几人的帮助下，挑选了一匹枣红色格外亲人的小母马，温顺极了。赵锦瑟紧张的伸手过去摸了摸，它也顺服的主动蹭了蹭她的手。

　　汪有顺奉承道：“媛小主，这是今年正月才生的小马，如今也就半岁大些，您若是喜欢的话可以给它取个名字，以后它就是您的马了。”

　　赵锦瑟开心的摸了小红马的鬃毛：“取个名字？我想想………不如就叫做赤霄吧。”

　　“赤霄，小主这名字取得真好，奴才这就吩咐人去做赤霄的马牌。”

　　左右令婕妤的飓风还没有来，于是她就在这帮着赵锦瑟学骑马，热心极了的样子。

　　“小心，抓住马鞍！”

　　“踩这，对！”

　　“用力一蹬！”

　　“没错！就是这样！”

　　在令婕妤的帮助下，赵锦瑟折腾了半天可算是骑上了马，也不怎么敢跑，于是马侍便在下面牵着赤霄慢悠悠的驼着赵锦瑟绕着马园逛了几圈。

　　“吁！！”

　　一声马的叫声传了过来，就见令婕妤兴奋的跑了过去：“飓风！”

　　侍马宫人牵着一匹通体上下纯黑色，毛发油光发亮，高约九尺的马从马厩那边出来，这声马吼声也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见令婕妤飞奔过去，原本十分不乐意正在侍马宫人手下挣扎的飓风立刻安静了下来，一边迎着令婕妤而去另一边还往侍马宫人头上打了个响鼻。

　　“飓风。”令婕妤上去顺着摸了摸马的脖子，飓风也将头低下来，甚至将身体伏了伏。

　　令婕妤顺势踩着马蹬便上去了，飓风像是得了什么命令似的，撒开缰绳就开始跑了起来，赵锦瑟这边的宫人忙将赤霄拉下跑道以免被冲撞了。

　　宽阔的马场四处生长的绿油油的草，飓风并没有在跑道上跑动，令婕妤绳子一动便将飓风带上了宽阔的空地上。

　　长空漫道，万里无云，令婕妤的发冠在奔跑间掉了下来，长发散落了一身，迎着风在身后飞舞。

　　她骑着飓风自由的在草地上奔跑着，呼啸出声，马场的宫人们不敢看宫妃这如此放浪形骸的模样，只纷纷低下头去。

　　只赵锦瑟怔怔的看着她，看着她欢笑呼喊，在马背上驰骋，长发飞舞将一切的一切都甩在身后，将身份，地位，存亡，后宫，乃至皇帝与妃嫔都甩在身后。

　　像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在天上畅快的飞翔。

　　或许，皇宫对于令婕妤而言便是将她束缚住的牢笼，便是栓住她步伐的缰绳。